第五十章 一觸即發:龍鷹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8-07 22:09      字數:4522
  這聲音也不如何響亮,但清清楚楚地傳入了眾人耳中,眾人一愕之間,都住了口。

  但聽腳步如雷轟,鐵扇門中一聲慘叫,一個黑影突然竄出,快如疾風,眾人眼前一晃。隻見那黑影已經躍到了秋剪風的麵前,身材高大,兩鬢斑白,正是柳沉滄。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方才之所以一直尋柳沉滄不著,他居然是躲在了鐵扇門人群中。而向那發出慘叫的地方一看,那鐵扇門弟子眼珠吐出,口吐鮮血已經是死了,眾人無不駭然。至於他如何混進去的,又為何無人發現,卻是誰都猜想不到。

  秋剪風見柳沉滄突然現身,也是愕然,待要新出劍招抵禦,已經來不及了。柳沉滄五指一拂,也不如何凶狠,隻在那白玉似的手腕上一點,連個紅印都沒有留下。秋剪風但覺手腕劇痛,不由得墨玄劍脫手,滴溜溜飛在空中數丈之高。

  柳沉滄冷哼一聲,一腳將燕常踢出丈餘之外,那清玉劍收招不及,沒入地中。柳沉滄喝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過去”燕常呆呆地點點頭,爬起身來,跳過院牆而去了。

  秋剪風不敢離柳沉滄太近,雙腳在藏經閣牆壁上一點,彈出尺許,將清玉劍帶出,落在地上。柳沉滄將手一招,那墨玄劍便輕輕落在他的手裏。

  見燕常遠遁,周若穀提氣朗聲道:“諸位,這裏有這幾位高手和我周某在,當不會放跑這些惡賊。後山五嶽掌門俱在,事關重大,還請諸位速速趕去,以防生變”

  眾人連聲答應,孟若嫻正要過去,忽見秋剪風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心中忽動,便道:“儀方,你先帶著弟子們過去,我留下來。”

  儀方一怔道:“你不擔心掌門師兄”孟若嫻眼睛一瞪,喝道:“廢什麽話,快點過去”儀方不滿道:“凶什麽,那不是你的老公麽”雖然這麽說,實無心和孟若嫻鬥嘴,便帶華山弟子趕過去了。另外四派也各有領頭之人,各自離開了。

  此時,葉斡、呂心兀自激鬥,且戰且走,已經離開了藏經閣門前。秋剪風手腕酸麻,幾乎動彈不得,忍痛道:“柳沉滄,快把劍還給我”她明知不是柳沉滄的對手,卻仍舍不得墨玄劍,因此強行壓住恐懼,站在離他兩丈餘遠的地方。

  柳沉滄卻並不搭理她,隻是將墨玄劍拿在手中把玩,臉上略帶笑意,說道:“雙手各用一套劍法,你這小姑娘,倒是挺有想法。”

  他隨口說穿了墨玉劍法的奧秘,秋剪風一下子呆住了。柳沉滄繼續道:“你天生原本是個左撇子,但為了練華山劍法,不得不用右手習武。長此以往,則右手靈活非常,左手卻更加沉穩有力。所以,你能以右手駕馭清玉劍的迅捷飄逸,以左手駕馭墨玄劍的厚重勁道,是也不是”

  秋剪風指尖麻木,臉色蒼白,手中的清玉劍不斷地顫抖著,那是一種被看穿、毫無遮擋的恐懼。柳沉滄道:“可惜,這雙劍一陰一陽,該有兩個心意相通之人使用,才有真正的威力。若強行收於一人,那是隻知劍招,不知劍意,更不知劍情,終究配不上它們。”

  他說這話時,神色忽然黯淡,目光瞧著墨玄劍,似乎在追憶往事。秋剪風心中一動,覺得這句話頗不順耳,似乎是在指謫自己,忍不住道:“這是當年我華山派潯陽祖師,為了勝過負心之人所創,本就是一人的劍法,還要什麽情義”

  柳沉滄目光一凜,右手持劍緩緩向前劃出,成一弧形,森森寒氣直逼過來。秋剪風一怔道:“這是撥雲見月,是墨玄劍法,你怎麽會”柳沉滄道:“小丫頭,劍由心生,就讓你來看看,什麽是真正的墨玄劍法”

  說罷,柳沉滄手腕一閃,已然圈轉。突然之間,秋剪風眼前出現了幾個玄色的圓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飄忽不已,如同墨汁落入清水之中化開的暈染。她眼睛一花,下意識地回劍向對方劍圈斜攻。當的一響,雙劍一交,秋剪風隻感手臂一陣酸麻。

  柳沉滄淡淡一笑,說道:“丫頭,我不用內功,和你多過幾招。”說著,手掌倏然翻動,那墨玄劍似一下子變得柔軟順滑,忽快忽慢,或斜削、或前刺、或豎劈,或平麵相交,招式繁多,變化無窮,卻聽不到絲毫金刃劈風之聲,足見這時劍勁之柔韌已達於化境。

  柳沉滄自十五年前橫空出世,憑的就是撕風鷹爪功和塵霜血兩大神功。在場所有人,包括周若穀在內,從來沒有見他使過兵刃,一時都看得呆住了。隻見他手中墨玄劍在空中點畫勾描,便似一隻大筆,瀟灑恣意,毫無戾氣,時如才子縱酒賦詩,時如豪傑潑墨揮灑。到後來,卻徐徐曖曖,劍法溫柔,如同對自己的情人竊竊私語。

  相比之下,秋剪風的清玉劍法雖然更快更利,卻淩亂不堪,顯得毫無章法。縱是她身姿容貌美極,卻隻如同一個手忙腳亂的嫠婦,不過數招,已經全落下風。

  周若穀道:“孟夫人,你不上前援手嗎”孟若嫻道:“不急,不急,且先看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邊默默記下這清玉劍招。

  其實,秋剪風自練成墨玉雙劍之後,劍法玄妙淩厲,兼而有之,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劍術好手。麵對任何一個人,若是隻拚劍招,就算單用清玉劍,絕不會連一點便宜都占不到。然而,無論她如何施巧手、出奇招,柳沉滄都似事先預料到一般,壓得死死的。

  秋剪風越鬥越驚,不禁萬念俱灰,心想難道這墨玄劍法,竟然克製清玉劍法嗎她心中露怯,立刻就在劍法上顯現了出來。柳沉滄察覺,說道:“你也看夠了”劍招陡變淩厲,撥開清玉劍,向秋剪風咽喉刺去。

  眾人驚呼,待要上前施救。忽然,那藏經閣的窗戶砰地打開,一個人影跳了出來,帶起一陣黃風,手臂前伸,五指如鉤,向柳沉滄頂門落下。隻見袈裟鼓蕩,卻是忘苦。

  這一抓出手極快,柳沉滄來不及倒轉劍鋒還擊,隻得挺出左臂,食指和中指並攏,小指和無名指並攏,嘯叫而出。這一下爪對爪,肉身相擊,卻發出金屬錚響。

  柳沉滄倉促發力,隻覺忘苦的來勢雄厚無比,當下丟下墨玄劍,且退切擋,腳下一躍,跳到了殿上,忘苦也緊隨其後。兩人站在大雄寶殿的頂上,分立兩邊,都是單臂前伸,自腕至指,筆直如鐵,隻是一個五指分開,一個並攏三指,淩厲至極。

  柳沉滄看看忘苦的手勢,笑道:“好厲害的龍爪手”忘苦也道:“哪裏,若說武功的狠辣陰毒,誰又能比得上你的撕風鷹爪功更厲害些,我少林龍爪手可自愧不如。”

  柳沉滄嗬嗬笑兩聲:“大師明著是說我武功陰毒,實際上是說我心狠手辣對不對”忘苦道:“哦,我還以為自己是明著說你心狠手辣,看來你這毒鷹耳朵不太好使啊。”

  忘苦雖為少林寺高僧,但行事放蕩,唇槍舌劍十分厲害。柳沉滄一時語塞,低頭見秋剪風已經將墨玄劍撿了起來,冷笑道:“早晚有人幫我拿回來”

  忘苦道:“老衲既然出手,就不能善罷甘休。昨晚之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劃”

  柳沉滄冷笑兩聲,雙臂同時攢動,在半空中緩緩轉過一個圈,尚未出手,已經蓄勢無窮:“常聽人說,什麽唐刀四絕,不過是追名逐利之輩,你忘苦大師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又聽說你雖然人稱鐵獅和尚,可最厲害的武功,卻不是金剛禪獅子吼,更不是這少林龍爪手,而是你自創的大悲掌,不知今日可否見識見識。”

  對於這一大段話,忘苦全當沒聽見,冷聲道:“好,既然你不說,老衲就逼你說”腳下一踏,立發雄渾內力,聲若雷轟,那腳下瓦片卻紋絲不動。柳沉滄心中一驚:“這老和尚內力高深如此,不知我能不能勝過他。”

  不待細想,忘苦幾步趕上,五指彎曲,來勢更加迅捷剛猛。柳沉滄側身閃避,輕飄飄地讓開,笑道:“看來大師看不起我,得顯露些真本事了。”

  周若穀暗中嘀咕:“忘苦大師不是在方丈室裏,怎麽跑到藏經閣來了”

  然而,其他人卻無暇關注這些細節,隻是抬頭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決戰。

  隻見一個黃袍老僧,身形瘦削。一個黑衣惡賊,高大魁梧。隻電光火石地一碰,立刻化作兩道殘影。顯然,兩人一交手,便用上了各自最高的內力。

  少林龍爪手是佛門至剛武學,在忘苦手中,更是連綿不斷,招式節節貫穿,似霎時間化作了一條金龍,龍影飛空,龍爪急舞,一爪猛過一爪,指間似有悠悠龍吟。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至剛化作至柔,返璞歸真的極高境界。

  而柳沉滄則是步步為營,騰挪閃躍,落點變化無窮,招式幹脆利索,袍袖鼓風,激蕩之間,如同蒼鷹振翅,時不時發出銳利的破空之聲。這番功力,雖然不及少林正宗那般至陽淳厚,但正如忘苦所言,其霸道威猛,卻當真天下無雙。

  秋剪風見忘苦和柳沉滄激戰,正要提劍趕去後山,卻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要去哪裏”驀地輕盈晃動,一道白光迎麵刺來,稍稍一抖,卻又化作數十道白光。秋剪風連忙清玉劍刺出,以快打快,隻聽錚錚玉石相激之聲,兩人分別退後落定。

  秋剪風抬頭,驚疑道:“尹節姑娘。”尹節冷冷道:“你要做什麽去”秋剪風道:“完顏姑娘和五嶽掌門纏鬥起來了,我要去看看。”

  尹節臉色更加陰沉:“這麽說,你是他們那一邊的”秋剪風道:“尹節姑娘,此種是非曲折還未明晰。昨晚我一直和完顏姑娘在一起,所以”

  “住口”尹節手中劍驟然突起,秋剪風猝不及防,被割去了一截裙邊。尹節道:“澤哥死了,你們都是凶手,我要殺了你,再去殺了她”說著,一招“火樹銀花”,四麵八方都是劍影。

  秋剪風並不知道“澤哥”是誰,但看尹節的樣子,也可猜到是她的丈夫。她見識過尹節的武功,知道她的飛花劍快若追風逐電,以其迅捷而論,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清玉劍法。她又要為夫報仇,自然不會手軟,迫不得已,隻得全力相抗。

  若說武功高低,秋、尹二女自然遠遠比不上柳沉滄和忘苦大師。可二人都是容姿秀麗,劍法更是以輕靈飄逸為主,於如霜寒氣之中,隻見銀光簌簌、仙袂飛揚,煞是動人。那些留下來的青元莊和鐵扇門男弟子,倒大多看向了這邊。連孟若嫻也看呆了,繼而想到自己徐娘半老,不複當年韶華,不由得生出一種既羨慕,又哀怨的情緒。

  在大雄寶殿頂上,忘苦已經和柳沉滄過了二百多招,可因為出手太快,在旁觀者看來,卻不過才五六十招而已。見柳沉滄身形飄忽,如風如電,兼以高低縱躍,臂展如鵬,其鷹爪竟漸漸蓋過了自己的龍爪,忘苦心中暗驚道:“喋血蒼鷹,名不虛傳我本以為隻用龍爪手便可製住他,倒是我太過輕敵了。再這樣下去,百招之後,隻怕不勝反敗。”

  想到這裏,忘苦飄然倒退,腳法精妙,卻非佛門功夫。柳沉滄也後退了兩步。忘苦雙交於胸前,變爪為掌,微開微合,似有真氣吞吐、呼之欲出之意。

  不待眾人瞧明白,柳沉滄已感氣息微滯,微微側頭,肩上一陣溫和的氣息遊過,背後卻“轟”的一聲,如同悶雷。與此同時,忘苦背後也“錚”的大響,卻更加激越震鑠。

  下麵的人都看呆了,兩人臉色都是一變,回過頭去。隻見柳沉滄背後,是一座鼓樓,那上麵的鼓皮,猶自微微顫抖。而忘苦的背後,是一座鍾樓,那座當年由秦王李世民敕造的青銅大鍾,也輕輕地搖晃著。

  “想不到你的撕風鷹爪功,還有這般空靈澄淨的內力,老衲眼拙了。”

  “哪裏,大悲掌厚積薄發,天罡正氣雄渾壯闊,滔滔不絕,在下自歎弗如。”

  原來,柳沉滄也苦於久戰不勝,竟和忘苦同時變招。兩人內力相激,各自偏斜,撞在了身後的高樓之上,使得鍾鼓齊鳴,震耳欲聾,久久不絕。半空中,一直在盤旋的血海驚唳一聲,嘯聲遠播。

  此時,葉斡和尹義仍在激戰之中,聽到鍾鼓和血海的叫聲,不由得一驚:“是師父嗎”見不遠處似乎氤氳升起一股氣浪,暗道:“這裏能和師父如此交手的,隻有那少林寺住持,鐵獅和尚忘苦,不知勝負如何,我得去看看。”

  正想著,耳邊呼地一響,原來是尹義見他分神,雙掌齊出,使出臨淵掌中“如魚得水”的巧勁,一招“雙風貫而”直落而下。葉斡雙腳一蹬,竟倒退著躍出丈餘,消失在了拐角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