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報仇雪恨:雷池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6-28 14:07      字數:4323
  宋絕之並不回答,他呆愣地四下看看,一眼瞥見角落裏那件被撕得破碎不堪的罩衫,忽然大吼一聲,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像一頭豹子一般猛撲過去,騎在了方羅生身上,對著他拳打腳踢,又撕又咬,秋剪風也大出意料,喝道:“你幹什麽,快走開”

  方羅生身為華山掌門,其內功外功均臻一流,此刻雖然被秋剪風劍鋒抵住喉頭,又豈能被宋絕之這樣拿住。看準了他張口咬來,猛地一揮手臂,那袍袖鼓風,如同一塊鐵板一樣扇在宋絕之的臉上。宋絕之隻覺頭一暈,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嘴裏仍然狠狠地叫喊著:“你這個老色鬼禽獸”

  方羅生這輩子被人這樣罵過的多了,倒也不甚動怒。隻是他方才見宋絕之來勢甚凶,出手時便多用了兩分內勁,沒想到卻這樣不經打,搖搖頭道:“你竟然不會武功麽,剪風,你看你找了個什麽樣的男人”言語中竟大有惋惜之意。

  可此時清玉劍還是頂在方羅生的下巴上,秋剪風對於他這般態度隻有說不出的厭惡:“方羅生,我現在隻要喊一聲,那麽你這個妄圖對女弟子行不軌之事,結果技不如人反被打敗的臭名可就坐實了。不想的話,那就答應我一個條件。”

  方羅生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坐直身子,徐徐道:“剪風啊,你我心裏都明白,我之所以會輸,不過是因為你的劍法恰好克製我的刀法罷了。可惜啊,你隻要放了我,我必會去天下第一洞房,將這劍法學來,到時候你的處境可就不妙了啊。”

  秋剪風冷笑道:“看來你是真喝多了,這麽老實說話,就不怕我殺了你以絕後患嗎”方羅生正色道:“若是非要對美人說假話才能活,那方某倒寧肯死了。”

  秋剪風一怔,手上略沉道:“不勞你費心,那天下第一洞房中的圖影,我都已經拓了下來,塗上丹砂石青,你就是再去看,也隻能看到一片紅色,想再學劍法,是萬萬不能了。”

  方羅生豎起大拇指,讚道:“果然周到,那既然如此,你特意騙我到這裏來,又自己撕碎外衫,弄成現在這個局麵,到底想讓我答應你什麽”秋剪風道:“很簡單,從明天起,我要當華山派的副掌門,號令全派,如有不從不服的,就請方掌門費心了。”

  方羅生看著秋剪風,忽然仰頭哈哈大笑。秋剪風皺眉道:“你笑什麽”方羅生道:“就這點事情,你隻要一開口,我不就答應了,還弄這些做什麽嘖嘖,不過能吃到剪風你親手做的小菜,也是不枉來這麽一趟。”

  這下反而輪到秋剪風吃驚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方羅生慢慢移開劍刃,從懷中取出白色的掌門令牌,在手中一擰,哢噠一聲分成兩半,將其中一半交給秋剪風道:“華山自朱蕩山作亂之後,久已無副掌門,你擔此大任,不免惹來非議。不過放心,你劍法自成,又有我鎮著,他們不敢亂說什麽的。”

  方羅生這一番話語重心長,倒像是他主動把副掌門之位傳給秋剪風似的。秋剪風接過令牌,略一欠身以示感謝,想了想道:“我丈夫不會武功這件事,你不能告訴別人。”

  方羅生點頭道:“自然,自然。”伸手將宋絕之扶起,轉身離開了。

  宋絕之怔怔地看著秋剪風,秋剪風收劍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堂堂華山派副掌門的丈夫了,自有你該有的地位,我也會盡量維護於你”

  “盡量維護於你”一陣滾滾的雷聲,宋絕之驟然驚醒,抬頭看看,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陰沉了下來,似乎很快就要有一場大雨。地下隱隱傳來陣陣狂笑之聲,如鬼似魅,聽之令人毛骨悚然。

  宋絕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頭,看看四周。原來他這一番瘋跑,已經到了祝融峰額下的上封寺旁,麵前一個丈餘見方的水池,因每當峰頂雷霆怒發時,池上就會金蛇亂閃、煙霧繚繞,故稱為雷池。實際上,這下麵是衡山派羈押重犯的地方,燕常就被關在這裏。

  那陣笑聲就是燕常發出來的,宋絕之心中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順著掩藏在樹叢中的甬道走了進去,在昏暗的火把下,兩個看守的衡山弟子認出了宋絕之,點頭示意道:“宋大俠不是在和掌門他們飲宴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聽到“宋大俠”三個字,宋絕之眼中自然而然地放出光芒,脊背也挺直了,清咳兩聲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問一下他,你們不必跟來。”

  兩名弟子先是一怔,隨後擔心道:“宋大俠,這燕常外號赤鬼,見血即狂。那日和秋副掌門激戰之後,受了點傷,沒人敢去給他包紮,已經發狂三天三夜了,您小心些。”

  宋絕之擺擺手道:“不礙事。”兩弟子欽佩道:“大俠就是大俠,要我倆也就隻能遠遠地在這裏守著,連靠近些都是不敢的。”另一人道:“那是當然,若不是好膽色大英雄,怎麽配得上秋副掌門那樣的天下第一美人”

  也不知怎的,宋絕之竟然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他步履沉穩,慢慢地走著。這甬道很長,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才來到關押著燕常的牢籠。裏麵,燕常似乎是狂性過去了,亦或者是累了,被四根鐵索拷住手腳,低著頭發出野獸一般的悶吼。

  宋絕之略一猶豫,憑著幾天前的記憶,摸索著抓住牆壁上一個凸起的石塊,輕輕一按,那生鐵的柵欄緩緩分開。宋絕之走進去,聽見燕常森然的問話:“是誰”

  宋絕之並不答話,而是走到燕常的麵前,定定地看著他。燕常也抬起頭,他在這雷池牢中待了三天三夜,兩個瞳孔能夠捕捉哪怕一點點的微光。他認出了是宋絕之,獰笑道:“我當是誰,這不是那嬌滴滴的華山副掌門的小相公嗎”

  宋絕之置若罔聞,“刺啦”一聲,從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一塊布條,竟然開始為燕常包紮傷口,嘴裏還說著:“聽說你見血即狂,這樣包紮起來,是不是就好一些”

  燕常有些意外,森然道:“你既然知道,還敢靠這麽近,就不怕我殺了你老子現在雖然手腳被捆住,但要殺你這個廢物,還是辦得到的。”

  “殺了我,倒好了,一了百了,我也不必如此痛苦。”宋絕之的話語中,似乎還帶著一點向往。這牢籠位於雷池的側下方數丈,隻有一條石縫中照進一點昏暗的日光,燕常雖然能暗中視物,到底還是看不清宋絕之的臉色。

  燕常發出嗬嗬怪笑,幾天沒喝水的喉嚨十分沙啞:“痛苦像你這樣的廢物,什麽武功都不會,還能娶到那樣的小美人,有什麽痛苦的”想了想,忽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昨天晚上,伺候人家伺候得不舒服,讓媳婦給打了”

  話沒說完,“啪”的一聲,宋絕之憤怒地甩了燕常一個耳光:“不許你對剪風說這麽輕薄的話”燕常扭頭吐出一口牙血,笑道:“還真是個情種啊,跟我師父一樣,那這一巴掌,老子就不跟你計較了。看在你給老子包紮傷口的份上,等過段時間幫中來人,老子也饒你一命。”

  宋絕之倚在牆上,緩緩坐下來:“你師父柳沉滄”

  “不許直呼我師父的名字,不然我讓你這個情種再也不能有種”燕常的聲音陡然憤怒,雙手的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宋絕之道:“那柳幫主,武功當真十分高強嗎”

  燕常輕蔑一笑,隨即崇敬道:“那當然,我師父的武功天下第一,誰都比不過不然的話,我也不能從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變成現在這樣。”

  “什麽”宋絕之忽然站了起來,“你以前,也不會武功的嗎”

  看著突然激動的宋絕之,燕常怔了一會兒,哈哈大笑道:“我算明白了,你今天找我來,是想從我這裏拿來點什麽,好在你那小媳婦麵前抬起頭來,不再讓她欺負,是不是”

  宋絕之一怔,使勁搖了搖頭:“不,不,我隻是想能配得上剪風”

  宋絕之隻能回答後半句,因為其實為什麽要來這裏,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燕常滿意地點點頭:“不管你想幹什麽,咱們來做個交易。你幫我從這裏逃出去,作為交換,我這裏有一套自己獨門的武功秘籍,是從師父的撕風鷹爪功中改來的,名叫赤鬼鷹爪功,可以交給你,怎麽樣”

  宋絕之回想起了數日前,衡山眾人和踏雪堂決戰的場景。南嶽大廟血流成河,他躲在一個誰也注意不到的角落裏,目睹著燕常以金雀斧擊飛萬俟元的祝融劍,空手出爪,打得萬俟元口吐鮮血。隨後,秋剪風以雙劍之法和燕常激戰,兩千招之後,才終於傷到他的胳膊,引得狂性大發,才被眾人聯手擒住。

  “要是能學到他的功夫,剪風就不會看不起我了。”宋絕之心中一動,可是忽然又生出一陣害怕,“我學了之後,會不會也和你一樣,變成這樣的血鬼”

  燕常笑道:“你可知我師父的內功名叫天雲葬,是要以人血為引激發內力,而且作藥引之人的功力越高,就越容易打通經脈。我大哥和我二姐天賦過人,無論是什麽武功,一學就會。可我是個笨蛋,練武不成,隻能偷偷地繼續吸人血練功,嗯,就是在這個地方。”

  宋絕之也聽萬俟元說過,燕常當年潛藏在衡山時,曾在雷池牢中“行陰詭之事”,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吸人血,嚇得倒退了兩步。燕常輕蔑道:“怎麽,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那副連死都不在乎樣子去哪了,廢物果然還是廢物。”

  燕常繼續道:“有一天老子抓來了一個人,正要用刀抹他的脖子取血,結果這家夥居然沒死透,忽然伸手抓破了老子的臉。老子當時正運功呢,這一下子受刺激,血氣衝入三陽脈絡,才走火入魔變成了這副樣子。嘿嘿,當老子清醒過來之後,那家夥還瞪著大眼睛看著我,給老子看得特別害怕。於是,老子就把他的臉皮割了下來,哈哈哈。”

  宋絕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腿抖得像篩糠。燕常笑道:“行了,隻要你不像我一樣貪吸人血,就不會有事的。”宋絕之手扒著牆站起來,聲音顫道:“那秘籍在哪”

  燕常不耐煩道:“在我身上呢。你快去那旁邊,把我的金雀斧拿過來,把這鐵鏈子給我砍斷”宋絕之諾諾答應,走到地牢遠遠的角落,將那金雀斧拖拽過來。可這斧頭太重,他根本就掄不起來,燕常道:“廢物這樣,你隻稍微抬一下,把我腳上的鏈子砍斷就行了。”

  宋絕之憋紅了臉,用力抬起斧背,接著撒開雙手,因為慣性跌坐了下來。那金色的斧刃落下,無聲無息,已經將碗口粗的鐵鏈切開。

  燕常一隻腳自由了,立刻向那金雀斧下一勾,將斧子高高踢起,宛如一個碩大的金輪般在空中飛轉,卷起獵獵風聲,呼嘯著向地麵劈砍下來,正對著宋絕之的腦門。

  宋絕之大叫一聲,正要躲開,燕常卻看準了來勢,騰地一伸手,正好抓住了斧柄。隨後,隻見黑暗中錚錚火星直冒,接著才是鐵鏈落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燕常一把將宋絕之提起,皺眉道:“膽小鬼,瞎叫喚什麽”

  “宋大俠,怎麽了”兩名守衛的衡山弟子匆匆趕到,他們是聽到宋絕之的喊聲過來的,卻看見了已經重獲自由的燕常,大驚道:“你怎”

  “呼”的一聲,那個“麽”字終究沒有說出來。燕常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邊的鮮血,笑道:“折磨老子這麽久,才一斧子,便宜你們了。”將斧頭輕輕一擺,麵前兩個無頭的人終於倒在了地上,和自己的頭顱隔著數丈遠。

  燕常拔下一個人的腰刀,交給宋絕之,邊走邊道:“老子說話算數,先找一個功夫好的人,殺了他取他的血給你練功。要說內功最好的當然是萬俟元,可是你那個小媳婦喲,嘖嘖,就算沒有內功,要是能咬開她的脖子,老子也”

  正說著,忽然“嗤”的一聲,燕常感覺腦後一涼,似乎自己的椎骨被切開、被刺斷,被瘋狂地刺戳著,他也無力回頭看,身子一抽動,便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