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鐵臂龍王:脫困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5-21 16:03      字數:4197
  原來楊幺的這個水寨,雖然名叫寨子,可實際上可以依憑的白沙洲隻有窄窄的一長條,兩邊淨是以鐵索連舟所搭起的浮營。因此,盡管從大寨門口到主帳的距離很遠,兼有數千兵馬圍堵,衝出去不易。但隻要換一個方向,便可很快從重重營帳中脫身出來。

  二人相對一望,心照不宣,腳下加了幾分氣力,將身後的追兵又甩開幾丈,眨眼間已經到了船邊,縱身一躍跳了上去。

  船上隻有幾個打哈欠的看舵老兵,睡眼都還沒睜開,就感覺自己被一隻纖軟的手滴溜溜提了起來。待到清醒時,人已經躺在了半空,又撲通一下掉進了湖裏,嗆了好幾口水。斷樓本有些不忍,但轉念想到這些人都是些老水手,還不至於被淹死。

  此時,完顏翎已經向船頭踅摸過一柄碩大的斧頭,卯足力氣掄圓了向係船的木樁上劈砍三下,再用斧背重重一磕。那係船柱終於堅持不住,哢嚓折斷。完顏翎來不及擦汗,回首喊道:“快開船!”斷樓早已翻腳倒立船頭,雙手帶著嗡嗡氤氳之聲,緩緩拍入了水中。

  這招“潛龍在淵”正是臨淵掌法的精妙所在,斷樓一石激起千層浪。天值五月,洞庭湖正是暗流浮動、洪波湧起的時候,被斷樓掌中緩慢而又沉重的真氣以攪,四兩撥千斤,湖麵立刻躁動了起來。戰船之間相互碰撞,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更加推波助瀾。待到追兵趕過來的時候,連舟已經離開岸邊數丈之遠了。

  這些普通士卒身手平平,根本沒法躍過水麵跳上甲板去。隻剩其他船上的一些守兵聞風趕來,可又哪裏是斷樓和完顏翎的對手,一掃手便是四五個,一勾腿又絆倒七八條,三下五除二便給丟了下船去。有些人遠遠看著,心想反正也打不過,索性便自己跳了下去。

  另一邊,柳沉滄和慕容海的惡鬥仍在繼續,而且已經拆解到了千招之外。二人都是一代宗師,深知武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因此這些年來勤練不輟,於各自的絕學都有不少新的增益感悟,功夫比之十年前唐刀大會時更盛。這一番廝殺,盡管隻有兩個人,卻好似千軍萬馬廝殺拚搏一般,到處都是激起的白沙,磅磅然氣貫長虹,讓旁人不能挨近。

  斷樓和完顏翎就在五百步之外的地方,耳邊仍可聽到隱隱風雷之聲,若非知道是兩大高手在比武,誰又能相信此乃人力所為。進而想到十年前那次前無古人的唐刀大會,四大高手齊聚一堂,又有千百群豪嚴陣以待,又該當時怎樣一番場景?不由得心向往之。

  可是斷樓細細分辨,激鬥之中似乎隻有柳沉滄的破空烈烈之聲,慕容海那邊隻遠遠可見塵土飛揚,並無半分激撞聲響。斷樓心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極為荒謬的念頭,脫口道:“難道慕容老前輩沒有內功嗎?”說完怔住了,似乎將自己也嚇了一跳。

  完顏翎正在以斧鉞砍斫船與船之間的鐵索,隨口答道:“這有什麽稀奇,我看就靠他那一身強壯到嚇人的筋骨,也不用什麽內功了。”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二者缺一不可,怎麽可能單靠筋肉就到如此境地,斷樓心中實在不信。

  不過現在不是思量這個的時候,鐵索連舟雖然也可以在湖上行走,但畢竟行進速度過於緩慢,方向也難以控製,還是單船容易脫身一些。

  兩人從戰船上跳下,找到一條小舟,卻沒想到小舟和大船之間也是以鐵索相連。大斧雖然沉重,可又並非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而且剛才在劈係船柱時豁了口。沒辦法,隻能一點一點地砍斫打磨。

  “小子,先別走,再跟爺爺大戰八百回合!”斷樓驀然側身抬頭,望見一青一紫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正踏著一片水花飛奔過來,原來是三邪子和摩禮迦。

  他二人方才纏鬥到一起,堪堪一直拚到五百招以上仍然不分高下,卻突然被柳沉滄和慕容海相鬥激起的暴風衝開。這才回過神來,發現斷樓不見。兩人心中各自有氣,不願意聯合追擊,便一拍兩散,分頭去尋找。

  摩禮迦心眼多些,便順著印象中斷樓逃走的方向去找。三邪子武功不遜色於他,可頭腦卻簡單得多。其實他也不知道斷樓在哪,便隻管四處亂尋,聽著這邊聲音大便趕了過來,沒想到誤打誤撞,反而殊途同歸蒙對了地方,他腳下更快,居然還搶在了摩禮迦的前麵。

  斷樓想這兩人還真是陰魂不散,便翻身跳上大船,在甲板上攔住了二人:“翎兒,我纏住他們,你快開船!”完顏翎知道以斷樓的水上武功,足以對付這兩個毒人,便專心致誌劈砍鐵索。錚錚火星之中,鐵鏈已經越來越細。

  此時,楊幺也帶著大隊人馬趕了過來,見完顏翎想要放開小舟逃走,暗忖以自己手下的功夫絕對追趕不上。他本人雖然武功不濟,但也知道在場人裏以三邪子的魅影輕功最佳,便遠遠高聲叫道:“三邪子閣下,切莫著急比武,趕緊去攔住那個女子,不能讓她砍斷鐵索!”

  三邪子打到興頭上,半點也不理睬。楊幺急道:“三邪子,你搞清楚,你是在拿誰的錢財,替誰在做事?”

  三邪子和斷樓對上一掌,各自跳開數步,抬頭罵道:“給老子滾開,老子是殘月堂請來幫忙的不假,可上麵也隻有一個皇上!連柳沉滄都休想指使老子,你是什麽東西,敢在這裏指手畫腳?楊幺心想這一幹人脾氣都臭不可言,便不再搭理,連忙下令幾個善泳的水手跳湖前去阻攔,同時遠遠放箭,阻止完顏翎砍斫鐵鏈。

  斷樓心中暗想:“皇上?什麽皇上?”卻無暇開口去問。

  慕容海在營帳之中,遠遠聽見西邊的騷動,知道二人已經快要脫身,便且戰且退,漸漸向沙洲的邊緣靠去,同時心中暗暗奇怪:柳沉滄的撕風鷹爪功固然當世無雙,可和自己的斷鑄屠龍功比起來,並不占優勢,那詭秘莫測的塵霜血才是他的看門絕技。慕容海剛才也一直用心提防,可是等了許久,柳沉滄卻隻是在數丈之外的半空中和自己遙遙相擊,而且指法百變,時而雙爪橫掃,時而如釘如鑿,精妙絕倫不假,可高手相爭,也不過是徒耗內力。

  “這柳沉滄,什麽時候成了一個花裏胡哨的人?”慕容海思索一會兒,大悟道:“這隻惡鷹,想要試探我的武功路數!”扭頭一瞥,正好身邊一大車火藥,便沉膝托掌,呼的一下將火藥車扔了過去,緊著著抄過一根火把甩了過去。鐵車轟然爆炸,變成了一朵碩大的煙花。待煙霧彌散,柳沉滄已經不見了蹤影。

  慕容海無心管他,神力又生,推著那輛還冒著火的鐵車撞了過去,那些人哪敢阻攔,紛紛側讓兩邊,任由慕容海衝到了湖邊。他也不用輕功,便徑直跳下湖中遊泳,卻快得如同一條劍魚,眨眼間已經翻上了戰船。

  三邪子和摩禮迦正在和斷樓酣鬥,正略占上風之時,斜眼瞟見慕容海,不約而同地跳轉開來,奔向了慕容海——斷樓雖然武功不錯,但畢竟年輕無名,拿下鐵臂龍王才是大大的了不起。二人雖然知道武功遠不及慕容海,但自忖以用毒的手段,或許能夠占到便宜。

  三邪子見摩禮迦搓著兩隻毒掌,在身邊躍躍欲試,生怕給他占了先機,連忙跳兩下攔在慕容海麵前,將背一彎,立時噴出紅黃藍三色的煙沙,混在一起之後,卻立刻變成了金色的塵埃。慕容雷沒收住腳,一下子吸進去了一大口。

  三邪子見慕容海中毒,準備好了的大笑卻突然噎住了,連聲叫到:“怪哉怪哉!”

  湘西苗疆本有蠱毒,可這種毒會腐蝕人的皮肉,難以滿足三邪子做人皮傀儡的“愛好”。於是,他冒死前往萬毒深山,捉住一隻紅黃藍三頭異蛇在死屍中培植,煉成了這三色金刀散。

  這三色金刀散哪怕吸入一點,隻要稍微一運功,便會隨真氣運走全身經脈,所到之處如同刀棱剮蹭,痛不可當,一番折騰之後才死去。更駭人的是,屍體的外表毫無異樣,內髒卻已經全部化成膿水,成了一具空殼。

  可慕容雷吸入之後,不但沒事,而且腳步居然更加快了,三邪子想不通其中道理,頓時生了畏懼之意。慕容海衝到麵前,怒目環睜:“卑鄙!”騰然出手,一把擰住三邪子的胳膊一推又一拉。三邪子慘叫一聲,左臂已經給折斷了。又讓慕容海隨手一丟,扔進了湖心中。他過於瘦弱,連水花都波瀾不驚。

  摩禮迦見狀,情知不敵,轉身剛想走,慕容海卻已經探手抓住了他後頸一塊肥肉,輕輕一甩,像提溜小狗一樣也將他丟進了湖中,這次砸起的水花倒是頗為可觀,而且正好將三邪子剛冒出來的頭又壓了下去。臨下水之前,摩禮迦似乎還罵了句什麽髒話,不過反正他說得也是天竺語,誰都聽不懂。

  兩人均身帶劇毒,待到他們從湖裏掙紮出來的時候,身邊已全是汙水,浮起來的死魚爛蝦臭不可當,幾乎把他們自己都熏暈了過去,更別說出手再戰了。

  慕容海翻身跳上小船,見岸邊萬箭齊發呼嘯而來。一把扯過那極為頑強的鐵索,嗖的一抽動,身邊幾條戰船被擠得嘎吱作響——這一條鐵索連著數艘戰船,純以生鐵打造,有碗口粗細,居然讓慕容海輕輕鬆鬆扯了起來。拿在手中一擺,颯的在空中一掄,好似一隻黑色的蛟龍劈波而起,頓時轉成了一道灰色的鐵幕。

  在紛紛落下的斷箭殘簇、對岸眾人的鴉雀無聲,以及身邊兩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慕容海隨手將鐵索丟入湖中,拍拍手心道:“走吧!”

  忽然,岸邊傳來一聲高亢的叫聲:“抓住慕容雷了!抓住慕容雷了!”

  慕容海一驚,心道剛才不是說已經救出去了嗎,怎麽又困在了裏麵?他愛子心切,都來不及向斷樓和完顏翎求證,便急急跳入水中,一道水花飛濺,已經遊出去了數丈。

  斷樓卻聽出這聲音沙啞粗獷,居然是是沙吞風在喊——他剛才還在營帳中受了傷,怎麽可能抓住早已逃出水寨之外的慕容雷?難道他背上長了翅膀不成?

  斷樓腦中一轉,霎時明白這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罷了,連忙扒住船沿,高聲呼道:“慕容前輩,不要過去,這是騙……”

  話沒說完,斷樓忽然感覺頭頂壓下來一片黑雲,帶著聲聲獵鷹嘯叫。抬頭一看,柳沉滄五指已經壓到了自己的麵門上,身邊的完顏翎不知何時已經給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斷樓此時已經來不及驚歎他是如何無聲無息地靠近的,連忙一手拉過完顏翎,一手推掌反擊過去——他一月前曾經和周淳義的撕風鷹爪功交手,已經知道了這套功夫的厲害,更何況柳沉滄的造詣又勝過周淳義何止十倍。斷樓頓覺周身肌肉一震,勉強撐住一口氣,以蓮花飄雲掌的柔勁悄然避開,提氣再攻。

  其實以他現在的功力,自然還遠非柳沉滄的對手。可拚力相搏之下,卻也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

  過了十招之後,斷樓的氣力已經漸漸不足,柳沉滄卻突然停了手,笑道:“好小子,真是年輕有為,殺了你太可惜。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血鷹幫?”

  斷樓本半句話都不願和他多說,可仍然按捺不住:“呸,不要說你我之間有血海深仇,就算是毫無關係,我斷樓寧肯隻活八十一天,也絕不和你這種奸邪小人同流合汙!”

  “血海深仇?八十一天?小子,這兩點你都說錯了。”柳沉滄不溫不火,隻是冷冷一笑,“第一,我一開始根本就沒把你倆當回事,是你們自己走進了我的棋局,怎麽能怪我呢?第二,你怎麽知道你就能活足八十一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