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鐵獅和尚:靈丹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5-21 16:02      字數:4883
  梅副統領抬起頭來,麵帶疑惑,厲聲喝道:“老丐,你快把解藥拿來!”說著,已經搶身躍上了牆頭,舉刀便砍。羊裘甩棒相迎,卻不主動進攻,而是循循誘敵,拆解了幾招之後,眼神愈發驚詫,問道:“你這姑娘看著麵熟,叫什麽名字?”

  梅副統領神色木然,毫不理會,隻是手中逼得越來越緊,兩刀各自轉輪成圓,一手如殘月經天,一手如長虹貫日,分宮直入,毫不留情。羊裘身為丐幫幫主,在江湖上也是數得上名號的高手,被莫尋梅雙刀壓製,這一時之間卻有些手忙腳亂。不過二三十合,手中棒已經被雙刀挑開,門戶大開。“噗嗤”一聲,腰間已然中刀。

  “古怪的,小姑娘手段高明得很。”羊裘側身一翻,整個上身蔽袍都被扯爛。梅副統領手上一涼,低頭見一條漆黑的小蛇已經爬到了自己的腕上,連忙一揮胳膊,將蛇甩了下去。

  “老叫花子養的蛇被你弄死了,改日再向你來討要!”羊裘吆喝一聲,單腳一蹦,便如一隻大蛤蟆一般跳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梅副統領低頭看,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刺中的原來是一個蛇皮袋子,裏麵鑽出來許多黑的、白的、花的、紅紅綠綠的蛇,密密麻麻地在牆麵上爬來爬去。忽然,袋中又另外跳出來一隻紫色蛤蟆,吐吐幾口,便將這些蛇都吃進了嘴裏。

  見到這滿地的滑膩膩的東西,梅副統領雖然不怕,但總歸還是一陣惡心。一抬腳將那紫蛤蟆踹飛出去,隻聽呱呱幾聲,便不知道跳到哪裏去了。

  “好了尋梅,別追了!”周淳義叫住抬腳欲走的梅副統領,“這老叫花子自稱三腳飛蟾,江湖人稱飛天神丐。自創蟾王衣輕功,不要說你,就連我也追不上。”

  周淳義是一個要麵子的人,說出這話也甚是無奈。若是長途賭力,他自可憑借深厚的內功占得優勢,但在這密密麻麻的屋舍之中躲躲閃閃,隻怕一年也抓不住這隻癩蛤蟆。同時,他對那“九死一生金蟾酥”還真有些忌憚,不願就這樣惹急了羊裘。

  梅副統領自知其理,隻好躍下牆來,關切道:“那周大哥,你剛才吃的那個毒藥?”

  “哦……”周淳義正要答話,忽然聽見遠處一聲鷹唳,微微變色,改口道,“我沒事,一會兒用內功把胃裏的東西吐出來就好了。我再帶人四下查找查找,你先回去,加緊整頓宮禁,以防他們對皇上不利。”

  梅副統領見周淳義麵帶急切,似乎想讓自己趕緊離開,又想到剛才周淳義的一些言行,欲言又止,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妹告退,周大哥你自己小心。”收刀入鞘,招呼過來巡防營的士兵,抬著那些暈倒的和受傷的禁軍進了皇城。

  周淳義看看四周,清清嗓子道:“你們帶上柴都統,先各自回營吧,日後有事,再聽調派。”眾人答應,扶起屁股上插了兩根羽毛的柴都統,忙不迭地散開了。

  “一群飯桶!”看著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巡防營,周淳義暗暗罵了一句,又想到今晚折騰了這一夜,居然徒勞無功,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見四下無人,周淳義左拐右拐,進了一條暗巷,一直走到盡頭,身後呼呼風聲一晃。周淳義回頭,見葉斡和呂心已經站在了背後,連忙拱手道:“多謝二位,剛才出手相助。”

  呂心點點頭,手裏捏著一塊磁石,向周淳義背後一拍。嗤的一聲細響,周淳義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得挺直脊背,一枚銀針已經捏在了呂心的手裏:“師父再三告誡過,你的撕風鷹爪功尚未學成,不可輕用,怎麽還……”

  “為什麽放走他們?”葉斡打斷了呂心的關切,冷冷問道。

  周淳義道:“這也不能怪我放走他們,誰知道忘苦和尚突然冒了出來,我是實在打不過他啊。再後來,我本來就快抓住他們了,結果那個羊裘,又給我喂了什麽九死一生金蟾酥,我沒辦法才……”

  “廢物。”

  巷道中飄出一聲如冰似刀的低聲,周淳義立時毛骨悚然。

  葉斡和呂心對著他身後的一個身影,拱手道:“師父!”

  柳沉滄點點頭,對周淳義道:“傻愣著幹什麽?到底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

  周淳義連連稱是,結結巴巴地,將自己如何在皇城門攔截斷樓和完顏翎、如何占得優勢、如何偷襲中掌、尹節等人如何殺出來、忘苦如何橫加幹涉、巡防營中如何冒出一個趙鈞羨、羊裘又如何以毒藥威脅自己,有詳有略地講述了一遍。

  其實從斷樓和周淳義交手開始,一直到他們逃走,這整段時間也不過一個時辰,卻是一波三折,險象環生。周淳義費盡了口舌,才算說得明白。

  柳沉滄聽罷,半晌無語。葉斡和呂心見他臉色有些難看,下拜道:“師父,這回是我們辦事不力,沒有注意到青元莊的人混了進來,請師父責罰。”

  柳沉滄沉吟許久,歎口氣道:“罷了,也不能怪你們。我苦心經營血鷹幫二十餘年,終究還是輸給青元莊和尹笑仇一籌。”

  周淳義道:“柳先生……”看見柳沉滄的眼神,連忙改口道:“幫主,這青元莊的天機堂建立已有上千年,天下每一個州縣都有他們的耳目,幫主不必……”

  柳沉滄袍袖一揮,打斷了周淳義的討好:“讓巡防營守住臨安城,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皇城也給我看好了。”

  “弟子遵命!”周淳義一揖到地,肩膀上卻被輕輕拍了一下,葉斡冷冷道:“拜什麽拜,師父都已經走了。”

  周淳義抬起頭,麵前隻有一堵高牆,半個人影也沒有,頗為不忿。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麽,一拍大腿叫道:“不對啊,那我這九死一生金蟾酥該怎麽辦?”

  葉斡白了周淳義一眼,懶得理他。呂心道:“不是給過你三枚半緣丹嗎?”

  “半緣丹?那玩意兒……啊不是,那老蛤蟆說金蟾酥是他的獨門秘藥,這半緣丹行嗎?”

  “內傷也好,中毒也罷,都無外乎傷髒動腑而已,是一個道理。天下解藥,無出其右。”

  周淳義大喜,連忙伸手向懷裏去摸,忽然臉色大變,道:“我的半緣丹呢?怎麽不見了?”一抬頭,就連葉斡和呂心也不見了,半空中飄來一聲:“半緣靈丹,勿動思念,好好調養。韜光養晦,無令勿動!”

  周淳義內功深厚,輕功卻是不行,對二人的離開居然毫無察覺。氣得直跳腳,也不去理會這句話其中的意思,罵道:“好你們這群醃臢賤人,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們統統不得好死!”

  然而,這幾句話周淳義隻是放在心裏,真要說出口來,卻是沒這個膽子。

  柳沉滄如同一片烏雲,在臨安城的四下悄無聲息地遊走,尋找逃跑之人的蹤跡。其他人不難,就是若撞見忘苦,少不了又是一番苦鬥,至於能否得勝,他心裏也無十足的把握。

  “幫主既然來了,何不留下來飲一杯呢?”旁邊茶樓裏突然走出來一個年輕人,快步走到了柳沉滄麵前,朗聲邀請。

  柳沉滄停下腳步,見此人身穿赭羅袍,又稱呼自己為幫主,略疑惑道:“你是誰?”

  這年輕人笑道:“血鷹幫弟子數千,我不過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輩,就是呂堂主也不一定認得我,哪能入得了您老人家的法眼?弟子名叫秦熹,奉家父之名在此恭候,有要事請幫主進樓內一敘。”

  柳沉滄是誰?江湖群雄聞風喪膽、避之唯恐不及的喋血蒼鷹,這人的父親安能請的動他?可是,柳沉滄見秦熹麵色坦然,似乎毫不畏懼,倒也覺得有趣,不妨一見。

  “也好。”柳沉滄點點頭,腳下煙塵落地,在秦熹的指引下,走進了茶樓。堂屋裏寂然無聲,隻二樓的一間屋裏,晃晃地搖著燭光。

  二人拾級而上,輕輕推開門,一個身穿大紅官服的長須書生站了起來,對柳沉滄淺淺一揖道:“下官觀文殿大學士、溫州知州秦檜,見過柳先生。”

  經過了這一陣的喧囂,臨安城又恢複了夜晚的平靜。對於一座行在都城來說,似乎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足為奇,宮城中照樣歌舞升平,普通人家早已安歇。不過,除了柳沉滄所在的這個茶樓之外,倒還有另外一處院落,裏麵的人正焦急地守候著。

  斷樓**著上半身,麵色通紅,汗水已經濕透了身下的床單。忘苦盤膝坐在背後,輕輕撫住斷樓的靈台、至陽二穴。隻聽絲絲細響,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斷樓臉色突變,哇地咳出一口黑水,附身趴下,背後留下了一青一紅兩個掌印。

  完顏翎連忙上前,輕輕地幫斷樓順氣。見他終於吐出淤血,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回頭道:“閑不住大師,斷樓他怎麽樣?”

  忘苦手指間挾著一根通紅的長針,放在鼻間嗅了一嗅,鬆口氣道:“還好,針上無毒,不然這麽長的一根針直入脊髓,就是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完顏翎道:“那大師您的意思是,斷樓他沒事了?”

  忘苦搖搖頭,緊鎖的眉頭並未舒展:“這針隻是阻礙了他的背部經脈運行,隻要拔出來就無大礙。可是,斷樓連中了那周淳義六拳,前五拳分別重創了心、肝、脾、肺、腎,最後一拳則正中脊柱,這……”

  “閑不住大師!”完顏翎打斷了忘苦,強作鎮定,“您就直接告訴我,這傷該怎麽治?”

  忘苦看著完顏翎,歎口氣道:“雖然血脈沒有完全震斷,但體內的五髒和筋骨都已經移位錯亂,以老和尚我的醫術,隻怕是……”

  “治不了嗎?”

  完顏翎的聲音冷若冰霜,忘苦道:“倒也未必,隻是一來能治此傷之人未必還在人世。二來就是還活著,路途遙遠,隻怕是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完顏翎咬咬牙,先讓斷樓緩緩躺平,向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子,交到忘苦手中:“大師您看,這是什麽?”

  忘苦有些疑惑,剛一打開木盒,便有一股清香襲來,聞之令人心曠神怡。看時,裏麵是兩顆朱色的丹藥,圓圓扁扁,中間點著一粒白色,在燭光下映著溫然的光澤,如同兩顆玉琢的玲瓏紅豆。

  忘苦不但佛法和內功精深,也頗通醫道。這兩顆丹藥,但憑氣味,便可知是療傷聖品,大奇道:“翎兒,這東西你從哪裏得來的?”

  “是在周淳義身上取來的,大師,這東西能用嗎?”

  當時完顏翎見那個周淳義被斷樓打了一記襲明神掌之後,不過一會兒就行動自如,精力充沛。便猜測他一定是隨身帶了什麽可以治內傷的靈藥,不然不可能好的這麽快。所以當她抱過斷樓,迎麵對上周淳義那一拳時,見他懷中凸起一塊硬物,心思靈動,瞬羽鳳手法一翻一轉,便取過了這個小木盒。

  忘苦喟然讚道:“翎兒姑娘聰明剔透,老和尚佩服。”說罷坐在桌邊,細細看著:“早就聽說血鷹幫中兩大秘藥,一是殺人無形的塵霜血,二是起死回生的半緣丹。塵霜血眾人有目共睹,半緣丹卻是從沒見過。”

  見忘苦沉吟不定,完顏翎道:“閑不住大師,我知道您在想什麽。可若是不用這藥的話,斷樓還能活多久?我不通醫藥,這兩顆靈丹該如何用,全靠大師定奪。”

  忘苦見完顏翎神色堅決,心中暗道:“慚愧慚愧,老和尚一生修行,遇事還不如這小姑娘果斷。”便道:“好吧,但老和尚隻能盡力為之,如果……”

  “如果有什麽意外的話,斷樓他早就在華山給我找好了歸宿。”

  忘苦看看完顏翎的眼睛,閃爍著瑩瑩清光,道:“既然如此,老和尚就試一試。這樣,我先點住他的神庭、人迎、膻中、氣海四穴,以防毒血回湧。至於其他的心肺大穴,因為五髒已經不在原位,隻能靠上天護佑了。”

  完顏翎點點頭,將斷樓扶起,盤膝坐定。忘苦食指和中指並攏,在斷樓四處大穴上緩緩點住:“以水化開,先服一粒。”完顏翎依言而行,將半緣丹化在一個茶盞中。那半緣丹本是紅色,一化開卻變成了淡淡白色,滿室都彌漫著香氣,倒是令人稱奇。

  斷樓昏迷之中,忽然感覺一股清香順著喉嚨直入肺腑,立時四肢百骸無不清爽舒暢。心肝五髒原本劇痛如焚,卻也漸漸變得寧靜溫和。

  “閑不住大師,你看斷樓的臉,怎麽……”

  “善哉善哉,吉人自有天相,斷樓兄弟的性命可以保住了。”

  “翎兒?閑不住……大師?”斷樓的神誌漸漸清醒,聽見身邊有人說話,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完顏翎按捺不住內心的驚喜,一下子抱住斷樓,臉頰貼住他熾熱的胸膛,淚水終於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斷樓看看四周,有些茫然,見一個黃袍僧人站在身邊,居然是四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閑不住和尚,心中全是驚奇疑惑。又見完顏翎哭得成個了淚人,立時心疼,安撫道:“好啦翎兒,你看我這……”

  “斷樓哥哥,你沒事吧?”門突然打開,尹柳闖了進來,看見這番情景,雙頰緋紅,“呀”的一聲別過身去。後麵尹節和趙鈞羨隨著過來,也是一愣,卻是相對笑笑,放下心來。

  斷樓見尹節也側過臉去,忽然意識到自己還赤著上身,完顏翎這樣抱著自己,實在有些不成體統,連忙撫著完顏翎的肩膀,輕輕搖搖道:“好了翎兒,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先下來,咱們有話慢慢說。”完顏翎卻是搖搖頭,雙手抱得更緊了。

  忘苦見這對小兒女情深意濃,輕輕笑道:“翎兒,先讓老和尚來診診脈,如何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