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危機四伏:聽笙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5-21 16:02      字數:3131
  羊裘悶著頭想了許久,忽而大悟道:“哦,原來那個青衣姑娘,竟然便是你嗎?”完顏翎點點頭,羊裘一拍桌子,大歎道:“哎呀呀,這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原來竟是舊相識。不過你那時候遮著臉,看不見你的樣子,無怪我認不出來。”完顏翎道:“羊幫主那時候倒並未遮臉,隻不過雖然同樣的破衣爛衫,卻也不是這般故意弄髒了的模樣。小女匆匆一麵之緣,若不是您自己漏了口,我也不敢輕易相認啊!”

  羊裘笑著撓撓頭。他此行自山東南下嶽州,原本是要去協助嶽家軍征討楊幺亂黨的。路過臨安,聽得幫中弟子說,金人使團中有一對少年男女,樂善好施、周濟窮人,心中不信,便今日故意來此一探究竟。之所以弄成這般樣子,也有存心考驗為難之意。不料兩人果然俠義心腸,完顏翎更是點破了自己這點小心思,讓他欽佩之餘還有些不好意思。

  羊裘道:“姑娘莫要羞臊老丐了,不過我素來聽說二位的名號是青萍二女,怎的卻是一對佳人,莫不是老丐聽錯了?”完顏翎格格笑道:“前輩誤會了,青萍二女其實……”

  完顏翎還沒說完,斷樓搶過話頭道道:“羊幫主,晚輩聽聞丐幫原有一路掌法、一路棒法,前者剛猛無雙,後者精妙絕倫,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得幸一觀?”

  他這般唐突要見識人家幫派的絕學,原本是大大的無禮,斷樓自己也並非不知,隻是不想提及秋剪風,故意岔開話題罷了。完顏翎知他心意,抿嘴一笑,也便不再說話了。

  羊裘歎口氣道:“小兄弟你說的不錯,但那已經是六七十年前的事情啦。我雖未親眼見過,但聽上代的老人說,彼時我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武功更是天下第一,氣吞山河、義薄雲天,無人不服。隻可惜當時幫中出了奸詐小人,又因為一些其他緣故,大好男兒竟自盡而死,武功也不知傳到了何處,真是說不得,說不得!”

  斷樓不想此中竟有如此曲折,暗自後悔。見羊裘神色黯淡,便寬慰道:“丐幫之所以源遠流長,百餘年威名不倒,憑的豈是一兩套武功。但教為民請命,專抱不平之事,便算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幫了。”

  他本不善說教,對丐幫又知之甚少,所能想到的安慰之詞也僅限於此,卻字字正和羊裘心意,引得他精神大振:“兄弟此話說得好,值得我敬你一杯!”正想去桌子上拿酒,轉而想起這酒也是斷樓請自己的,豈有自己再敬回去的道理,便笑道:“改天,改天二位來我幫中,我再好好請斷樓兄弟喝一杯。”

  斷樓心中一振,心想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漢名,但想來丐幫弟子遍及天下,羊裘又是有備而來,也便無怪了。完顏翎道:“羊幫主客氣了,就算單論武學,您飛天神丐手中這支棍子,那也算得上是天下一流了。”

  羊裘笑道:“我算得哪門子神丐?不過江湖朋友抬愛給的一個虛名而已。想我上代幫主莫落,那才是大大的英雄呢。隻可惜喪於奸人之手,留下遺孀孤女,我竟然至今找尋不著,真可算是枉為朋友了。”說著,眼睛望向外麵,似乎要滾出淚來。看來這件事情,實乃他平生大恨,竟要比丐幫絕學失傳更令他痛心。

  斷樓見自己好不容易拉回來的氣氛又讓完顏翎給攪了,不禁埋怨地掃了一眼。完顏翎吐了吐舌頭,聳聳肩做個鬼臉。

  “客官用好了飯,可是要聽曲嗎?”門外那老婦的聲音響起,倒正好把完顏翎救了出來,連忙開門道:“要的要的,我們便下樓去吧。對了媽媽,我方才打碎了你一個茶碗,多少錢,我來賠。”

  老婦淡淡道:“個把茶碗,沒什麽的。兩位出手救人,便算是我幫一點小忙了。客官有請了。”說罷,便引著三人下樓,舞台上已經坐好了四位姑娘,一個懷抱蘆笙,一個指拈檀簫,一個輕撫素琴,都是古雅不俗之物,另一個素裳白裙,便是唱歌的姑娘了。

  歌舞坊雖名為歌舞坊,但看歌舞卻是不收錢的,指望的是賣些酒菜果品,或偶然的一些賞錢來維持生計。斷樓見這裏也無客人,便道:“我三人一時興起要聽曲,倒是麻煩幾位姑娘了。”那調琴的姑娘笑說:“媽媽交代過了,幾位不是俗客,莫說是三個人,就是隻有一個人,也要好好演奏。再說,而今我們這得月閣生意冷淡,幾位不來,我們也是演給白地,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請三位就坐吧。”

  這姑娘說得倒是。蘇杭之處人傑地靈,原本多有不得誌的文人在此聚集,他們憤世嫉俗又風流文雅,多和這些藝女來往。現如今,杭州成了臨安府,灌進來一大批達官貴胄,其中多有粗俗不堪之輩。那些風月場所漸漸興旺,似得月閣這樣的歌舞坊反倒衰敗了。

  姑娘們調好琴,問道:“不知三位想聽什麽?”完顏翎問道:“羊前輩想聽什麽?”羊裘笑道:“姑娘又來羞臊老丐了,這等玩意兒我哪裏懂得,隨便,隨便!都不過是癩蛤蟆見天鵝,不會鼓掌,隻會聒噪!”斷樓也是一笑,坐下身道:“那就聽羊前輩的,姑娘們隨意吧。”

  唱歌的姑娘微笑頷首,長袖一籠起勢。後麵的三位姑娘會意,一撫素手,兩含香腮,短暫沉默之後,忽然三聲齊鳴,如一道冷風帶著細雨倏然而出,這夏日的閣樓中竟彌漫出一陣寒意。三人都是一凜,屏息凝神,靜心聆聽。

  簫、琴、笙三樣樂器,音色大為不同,原本難以合奏,但在這三位姑娘的手裏,卻是渾然天成。隻聽一音嗚嗚然如秋風蕭瑟,一音錚錚如雨敲朱瓦,一音泠然清越,如縹緲夜空中的月華流泄。那白裙姑娘一邊起舞,一邊唱道:“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幹……”歌聲更是說不出的婉轉動人,讓人如夢似幻,沉醉其中。

  完顏翎自幼喜好音律,聽得這紅顏憔悴、韶光流逝之音,幾乎忍不住要落淚。便是羊裘這等對音律半竅不通之人,也失神而望,如癡如醉。

  一曲唱罷,完顏翎過了許久才恍惚過來,拍手讚道:“周大統領果然不誆人,確實是天籟之音,相比之下,以往聽的便都是真是癩蛤蟆聒噪了。”那白裙姑娘謝過,看著斷樓道:“看這位公子的樣子,可是有哪裏不好嗎?還請指教。”

  斷樓一怔,擺擺手道:“隻是在下耳濁,總感覺相比那簫聲和琴聲,蘆笙之音略有不足。”這曲中蘆笙的聲音雖然不多,但卻是全曲的點睛之音,加之斷樓修煉浣風紫皇功,雙耳通明遠勝常人,因此聽出些異樣。

  那吹笙的姑娘並不生氣,反而一躬身道:“客官果然好品鑒,誠然如此。數十年前,這得月閣原本是有三位樂師,分擅簫、琴、笙,隻是後來,那琴師和笙師都走了。琴師還偶爾回來指點一些,笙師卻不再回來過了。因此隻有我這蘆笙未得真傳,讓公子見笑了。”

  斷樓聽得如此妙音,居然美中不足,大起失落之意,問道:“那兩位樂師如今在哪裏?”

  吹笙姑娘搖搖頭道:“我也不甚清楚,但聽媽媽說過。一個嫁錯了人,到山上去了。一個嫁對了人,到那裏去了。不過現在,就隻剩下媽媽一個人啦。”說道“那裏”的時候,纖纖玉指指向掛在梁上的那塊虎鳳鐵牌。

  斷樓正想再問,羊裘卻陰著臉道:“且慢,姑娘剛才說什麽周大統領,可是禁軍大統領周淳義嗎?”完顏翎點點頭,卻見羊裘神色有些古怪,問道:“羊前輩,你怎麽了?”羊裘並不回答,卻繼續問道:“你二人怎生和他相交的?”

  斷樓照實回答道:“我們隨大金使團入京,便是周大統領送我二人出皇城的,一路聊得甚是投機,便如此認識了。”

  “聊得投機?”羊裘不屑地撇撇嘴,“這周淳義最擅巧言令色,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不管他跟你們說了些什麽,聽老丐一句,離他遠一些。”

  斷樓和完顏翎相對一望,都是不解。他們和周淳義雖未深交,但也算是半個朋友,深信他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怎麽在羊裘口中竟是如此不堪?斷樓問道:“羊前輩,您和周大統領是不是有什麽過節誤會?若是如此的話,我二人當中做個說和,大家英雄惜英雄,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好?”

  不想這一句話,竟然惹得羊裘大怒,勃然起身道:“老丐雖然不算什麽英雄,可也是些壞話?不管二位信不信,那周淳義不是個好人,老丐言盡於此,二位,告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