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莫失莫忘:往事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5-21 16:02      字數:2536
  這一下,不但秋剪風,連斷樓也是一愣:“什麽?”

  “什麽什麽,你不是想知道剪風姐姐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嗎?現在人來了,你好問清楚啊。”完顏翎用力捏了捏斷樓的肩膀,“一定要問清楚啊。”

  說完,完顏翎便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留下斷樓和秋剪風兩個人在屋裏。

  “你們怎麽在這裏?”

  “我們……路過!路過!”

  外麵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秋剪風若遊絲般歎口氣,坐在了小桌旁。斷樓沉默良久,披衣下床,也在桌旁坐下。兩人心裏都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還是秋剪風打破了沉默:“這幾年,過得還好?”

  “好,挺好的。”斷樓局促地點點頭,心中暗罵自己實在是優柔寡斷。完顏翎讓他和秋剪風獨處,便是要自己把一切糾葛都化解。這是對自己的信任,更是一份深情,自己可決不能在這個時候畏畏縮縮。

  “秋姑娘,過往之事,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斷樓的錯,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賠什麽不是,又有什麽不該?”

  秋剪風冷冷地話語中透著激動和哀怨,斷樓一時不該如何是好。三年前,當他知道秋剪風騙了自己,隱瞞了完顏翎的死訊的時候,心中的確是萬般柔情都化為怨憤,自問已無半點情義可言。然而時過境遷,自己大海撈針般尋找完顏翎這一番,再回念往事,似乎也能夠理解秋剪風當初那一點僥幸。畢竟,當時的她並不確定自己放走之人是否真的是完顏翎,這一個“騙”字似乎說得重了些。更何況,若不是她的一絲善念和悉心照顧,隻怕翎兒、自己還有凝煙,就已經都在黃泉下相見了。

  因此,雖然前幾日凝煙詢問時他不說,但在斷樓的心裏,對於秋剪風,是有一份很深的愧疚的。“情義”雖無,但這“恩義”二字,卻實實是他辜負了。

  斷樓方才一直不敢正眼瞧秋剪風,現在鼓足勇氣看著她。秋剪風側身而坐,白衣勾勒出的曼妙身姿,讓人望而生憐。披肩長發,還有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隻是似乎消瘦了些,卻顯得更加楚楚動人。融化的燈油滴滴流下,映在那一雙秋水般的眼睛裏,恍惚間,竟分不清是花燭淚,還是美人淚。

  她年不過二十歲,以處子之身成為棄婦,現今流落至此,想來處境也是十分艱難。斷樓沉吟道:“不知秋姑娘,為何竟流落至此?”

  “新婚棄婦,呆在華山,徒讓人笑話嗎?”

  秋剪風說得平淡,但從她惆悵的眼神中,也猜得出絕沒有這麽簡單。

  當年斷樓走後,秋剪風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但方羅生念她勸退金兵、護衛華山有功,仍讓她擔任蓮花峰首座弟子,並嚴令眾人不許議論,更不許外傳。因此,雖然偶有好事的弟子背後說些閑話,倒也不至於當著秋剪風的麵怎樣。

  孟若嫻卻是受不了了。她原本想著,將秋剪風和斷樓撮合成,方羅生就不會再有什麽非分之想,能安安定定地和自己過日子。可沒想到,這婚沒結成,方羅生還這般維護她,難道他還想娶了這沒人要的小賤人不成?

  其實,方羅生雖然生性風流倜儻,但骨子裏卻又極其重視禮教。秋剪風和斷樓雖為有過夫妻事,但已經行過了大禮,已算是他人之妻,他就是再有什麽想法,也不會做出什麽來。

  他這番性情,孟若嫻本是最了解的,但那一點疑心折磨得她難受,夜裏也睡不著覺,總要想個什麽法子把秋剪風趕走才安心。可是,秋剪風在蓮花峰眾弟子中深得人心,平素又沒有什麽過錯、她到底是掌門夫人,總不能無理取鬧,或是和方羅生翻臉,因此隻能雞蛋裏挑骨頭,逮著一些小事懲戒一番,給自己出口氣。

  秋剪風天性聰慧,早就知道自己和斷樓交往時孟若嫻對自己的那番好,實在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因此對她這番變臉也早有準備。但有時候,孟若嫻的要求實在過於苛刻,

  好在還有徐大嫂和寶兒。有時候她心裏實在熬不過,便悄悄離山,來找徐大嫂傾訴一番。一來二去,她便成了這個小小院落的常客。

  徐大嫂也歡迎秋剪風來。一是寶兒喜歡她,二來她也實在是同情秋剪風。斷樓棄她而去,讓這樣一個美人空守活寡,相比之下,比自己中年喪夫還要可憐,因此時長安慰她。

  這一日,秋剪風又來找徐大嫂,卻看見寶兒蹦蹦跳跳地,正在幫母親收拾行李。

  “大嫂,你這是要出遠門嗎?”

  徐大嫂見秋剪風來了,直起腰來,用袖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看看四周,卻已經無處可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來想臨走的時候再去跟你告個別的,我和寶兒要搬走了。”

  “搬走?”秋剪風有些意外,“是要去哪?”

  徐大嫂指了指停在門口的一輛馬車:“是老徐的弟弟,寶兒的叔叔,我和老徐成婚後不久就外出闖蕩了。這次回來,說是在海邊發了點小財。知道我娘倆無依無靠的,就想把我倆一起接到福建去。”

  其時在大半年前,徐大嫂接到家信,說是在陶李村的母親去世了。如此一來,她在這裏也沒有什麽好牽掛的了,能有個願意接納她們娘倆的親戚,秋剪風也替徐大嫂感到高興。但轉念一想,自己以後在這裏,竟也再無一個可傾訴的人,不覺又有些悵然若失。

  “嫂子,收拾好了嗎?”秋剪風回頭,見一個滿麵胡茬的漢子站在門口,海風吹得麵孔黑紅,皮膚也甚是粗糙。身邊還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是一般麵孔。

  “徐洋啊,這位是華山派的秋姑娘,我和寶兒也多蒙她照顧。”徐大嫂一邊介紹,一邊看著那個少年,“這是……長海吧?都長這麽大了。”

  徐洋對秋剪風微微一點頭,對徐大嫂道:“嫂子還記得,這就是我兒子長海,昨天幫我去賣點海砂子,所以沒過來。長海,去叫大娘,還有這是你寶兒妹妹。”

  秋剪風聽見“海砂子”三字,秀眉微蹙。這是私鹽販子之間的黑話,看來這徐洋發的財也不是什麽正經來路。不過想來也是,現在南邊剛剛平定,朝廷連自己的兵餉都發不起,若是百姓隻等官鹽,隻怕是沒法吃飯了,各地也就默許了一小部分私鹽的流通。

  寶兒躲在母親背後,有些怕生。徐長海倒還記得這個小時候自己曾經抱過的小妹妹,熱情地走上前去,親切地摸摸寶兒的頭。寶兒看看母親,得到點頭許可之後,便跟著徐長海玩去了。

  秋剪風幫徐大嫂收拾了一下屋子,送她們離開之後,已經是傍晚了。她也無心再去什麽別的地方,踢著路上的碎石,散步似的回了華山。

  “這麽晚才回來,你去做什麽了?”孟若嫻鬼魂一般從西嶽廟門後晃出來,嚇了秋剪風一跳。她定定神,退後兩步拱手道:“師父!”

  孟若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一股酒氣撲麵而來:“一百顆九玉鬆塔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