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萍二女:怪友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5-21 16:02      字數:3197
  “青萍二女?”斷樓想了想,“好像聽說過,是兩個蒙麵女劍客吧。聽說劫富濟貧,有些好名聲。怎麽,你們摸金摸到她們的祖墳了?”

  摸地鼠尖聲一起,嚇了拉轎子的馬兒一跳:“天地良心啊,那自從一年前在斷翎大俠您手下活過命來之後,那好人家的萬年居,不管多麽有錢,我們可都是半點沒碰過。挖的都是那為富不仁的貪官汙吏的祖墳,再說了,這青萍二女,我們兄弟幾個連認識都不認識,哪裏能摸到她們的祖墳?”

  遁地猴應一聲:“是啊,我們幾個從臨安城一路趕來,路過一個茶棚,吃碗茶水。那兩個小妮子突然就冒出來了,說自己是青萍二女。”

  鑽地蟲接著道:“我們本來敬她們有些俠名,可是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我們以前是做倒鬥的,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壓根不聽咱們解釋。”

  斷樓有些好奇道:“你們兄弟五人的身手按說也不低,怎麽竟被兩個女子打成這樣?”滾地龍道:“斷翎大俠你有所不知,那兩個女子裏,有一個武功好的,另一個好像就會三招劍法,但是脾氣特別大,要不是那個武功好點的攔著她,我們這條命就沒了。”

  在江湖上,除非是報仇雪恨,否則絕不會隨意取人性命,這是規矩,斷翎不忿道:“怎麽可以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便要取人性命?你們放心,這一路到臨安城,都和我們同行,如果再碰上,我來替你們撐腰!”

  滾地五龍聞言,都是大聲叫好:“有斷翎大俠在,看誰比誰厲害些!”

  “喂,巴圖魯!”撻懶再也忍不了這種被忽略的感覺了,不滿道,“我不管你交了什麽三教九流的朋友,咱們是去和談的,不是順路給你探親的。”

  滾地龍笑道:“斷翎大俠,這大胡子老頭好不聒噪,他家的祖墳在哪?”斷樓正色道:“不要胡說,還請幾位兄弟在前麵二十裏探路,找好客店,我們之後再敘舊。”

  五人答應一聲,都橫著眼睛從撻懶身邊走過,也不走正道,又都鑽進了剛才那幾個洞中。隻覺地上一陣顫動,又恢複了平靜。

  撻懶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踹了發呆的馬夫一腳道:“還不快走!”

  斷樓不理會撻懶的無名火,扭頭看看凝煙,見她正捂著心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關切道:“四嫂,怎麽了,有不舒服嗎?”

  凝煙搖搖頭,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嚇死我了,你這三年都交了些什麽朋友啊,怪怪的。”斷樓道:“四嫂你放心,他們雖然是盜墓賊,但盜亦有道,是講義氣的人。”凝煙輕輕笑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們說話的聲音語調,忽高忽低,一驚一乍,弄得我這心裏撲騰撲騰的。”

  斷樓大笑,安撫道:“我一開始也這麽覺得,可漸漸習慣了,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對了,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自稱斷翎大俠的?是不是為了……”

  斷樓回過頭,看著前方的路淡淡道:“我這三年遊曆,也攢下了點虛名,便自稱是斷翎,希望翎兒有朝一日能知道。”

  “你當年離開華山,翎兒竟不知道嗎?”

  “我當年不論如何,也算是逃婚。華山派深以為恥,所有知情的門派都秘而不宣。翎兒受關西三派通緝追殺,更是不會回去,又怎麽會知道?”

  凝煙沉默良久,輕聲道:“斷翎,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你現如今,再想到那位剪風姑娘,心中可有什麽不同嗎?我雖然沒見過她,但都是女人,我能明白,她是真心對你的。”

  斷樓握著韁繩的雙手一緊,默然不語。

  “一個黃花姑娘,剛嫁人就成了棄婦,我覺得……”

  “凝煙姐!”斷樓抬起頭來,滿麵悵然,“不要再說了。”

  凝煙欲言又止,輕輕放下了簾子。

  一路無話,傍晚時分,到得了一個客棧,滾地五龍早已經站在門口恭候了。

  撻懶打心眼裏瞧不上這些江湖人士,同住一店也躲得遠遠的。

  凝煙倒是不在意,跟斷樓一起和他們同桌吃飯。這家客棧不大,店主人是一對老夫妻,似乎也是受過斷樓的幫助,好酒好菜緊著他們這桌上,倒是把撻懶他們那邊給怠慢了。隨行的各護衛們心中自然不爽,但白天時見識過了滾地五龍的身手,心存忌憚,敢怒不敢言。便隻是不理不睬,時不時冷嘲熱諷幾句。

  這邊酒過三巡,凝煙問起斷樓和滾地五龍相識的始末。遁地猴搶道:“我來說,我來說。”

  斷樓笑道:“什麽好事,搶著這樣說?”倒也不攔著他,任由他揮舞著筷子比劃。

  兩年前,斷樓一路尋找完顏翎,南下來到開封,路過一處萬年吉地,見有幾處墳墓被掘了個底朝天,墓前一對老夫妻抱頭痛哭。

  旁邊圍觀的人很多,都是感歎。斷樓上前一問,方才知道,這對老夫妻姓紀,原本是開封的大戶人家,後來因為金軍攻宋,於靖康年間南遷,搬到了現在的臨安城。

  斷樓歎道:“南遷這許久,想來祖墳無人看管,這亂世裏被盜,也是無可奈何。”

  一位年長點的圍觀者道:“誰說不是呢,這真是好人沒好報。這老兩口,原本是開封城的大戶人家,雖然說是搬走了,可是每年都要回來祭祖,而且還要給這城裏外的窮苦人家施舍,是大大的好人哪,你說怎麽就遭了這種事情?”

  “哼,什麽呀,我看他倆,就是自作自受!”斷樓回頭,一個白白淨淨的後生,歪著頭撇著嘴,顯得滿不在乎。

  斷樓看他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心中甚是不快,問道:“你這人為何如此說話?”

  那後生道:“你是外來人不知道,我可聽說啊,這對老夫妻原本有一個女兒,哎呦長得那是花容月貌,嘖嘖……可是後來,他這女兒居然在外麵偷漢子,還生了一個孽種。老兩口生氣啊,一怒之下,就把女兒給趕出家門去了。”

  “你這臭小子,胡說什麽?”那老頭慍怒道。

  “唉,李老頭,這還真不是胡說,這故事從我上一輩就傳下來了!”人群中又冒出來一個中年女子,挎著個菜籃子,碎著嘴,“可後來啊,老兩口又後悔了,想把女兒接回來,說隻要把她生的那個孽種給扔了,就讓她回家,再給她許一門親事。哎呦,可沒想到這千金大小姐性子竟那般剛烈,說什麽也不肯。爭執到最後,那小姐竟然拿起剪刀,刷拉拉幾下就把自己的臉給刮爛了,說孩子不可能丟,也不可能再嫁別人。老兩口嚇壞了,結果後來再去找,女兒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哎呦,還有這種事?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當然沒聽過,這是我親眼見到的。那小姐後來就在開封城西的爛窯洞裏住著,和女兒一起過,光景好些就挖野菜,差些就隻能討飯。她生得那個孽種也是個狼狗脾氣,小小女娃兒,有人欺負她娘,上去就又咬又踢,誰也惹不起。”

  斷樓遊曆江湖一年來,見多了人間疾苦。可是如此癡男怨女的故事,卻是從未聽說過,不由得心情沉重:“那這孩子的父親,就從來沒回來過?”

  那婦女古怪地看了斷樓一眼:“偷人的漢子,誰知道呢,反正都死了十一年了。那個孽種也真是厲害,硬是自己扶著他娘棺材埋了。埋了之後才告訴這老兩口,還死活不說埋在了哪,這以後怎麽樣,咱就不知道了。”

  說完,這些人討論了起來,毫不理會斷樓,反正他們也隻是找到了一個聊閑話的機會而已。斷樓聽著他們,一口一個“孽種”地叫著,心中很不是滋味,陰沉道:“諸位,死者為大,何必說話這麽難聽?”

  那後生揚眉道:“連自己爹是誰都不清不楚的,不是孽種是什麽,我看啊……”

  “呼”的一聲,剛才還七嘴八舌討論的人一下子都閉上了嘴,呆呆地看著斷樓。他站在一棵枯樹上,一隻手捉著那後生的腳踝,倒吊著把他提在了半空。至於他是怎麽跳到那裏,又是怎麽把這個人提起來的,這一瞬之間,卻是誰也沒看見。

  那後生猛然間被倒吊過來,胃中一陣翻湧,臉上一陣充血紅色、一陣惡心蠟黃,他瞧著斷樓陰沉的眼神,白淨的麵皮最終變成難看的土色,告饒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

  斷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揚手扔了出去,那後生輕飄飄地落入人群中,沒半點沒受傷,站起身來,兩腿抖如篩糠,地麵上滴滴答答濕了一大片。圍觀的人們見狀,哪裏還敢多嘴,更不敢再看,一哄散去了。

  斷樓走到紀家老兩口麵前,安撫道:“老人家,不要害怕。你可知是誰盜了你家的祖地?我來替你們討回公道。”

  還不待老兩口回答,斷樓一眼瞥見被推開的墓碑地下,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滾地五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