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流合汙
作者:語蓋彌彰      更新:2020-06-05 19:36      字數:2285
  前堂。

  薛誌遠一身銀甲,似乎剛從防衛司過來,肩頭的甲片被微雨浸潤,閃閃發光。

  他的體型魁梧,眉間有陽剛之氣,即便過了不惑之年,渾身的氣韻依舊非常人所能及。便是無事立在簷下,也習慣性地握著腰間的劍柄,背脊筆直,氣勢迫人。

  “文濯。”未等人走到近前,薛誌遠便已經察覺到身側的動靜。

  陸文濯快步走上前,按照禮製行禮。然而不等他頷首,薛誌遠便托住他的手腕:“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如今更是親上加親,無需這般客氣。”

  微微點頭,陸文濯吩咐身後的景吉:“去臨月閣叫若蘭來一趟。”

  “不用。”薛誌遠打斷他的話聲:“我不找若蘭。”

  不找若蘭,隻能是找他的。陸文濯轉過頭示意景吉出去,又引他坐到茶桌邊,煮了一壺清茶,這才明知故問道:“不知舅舅此來何事?”

  “昨日太子收了一名琴師,還將其接入東宮。”薛誌遠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他:“此事你可知道?”

  “太子喜音律,收一兩位樂人,並不奇怪。”撥動著茶具,陸文濯聲音清淡。

  掃了一眼冒著熱氣的茶壺,薛誌遠冷不防地道:“但這位琴師,正是你和若蘭提過的那位奇才。”

  “丞相府的仰止?”陸文濯倒著茶水,眉頭似有若無的皺了皺。

  “正是。聽說太子昨日去丞相府的時候,恰逢這位琴師坐在亭中彈奏,荷風簌簌,樂聲嫋嫋,似天人忽臨凡間,令太子當即驚在原地,許久都未晃過神來。”

  恰逢?哪有這般恰巧的事情。

  自薛若蘭將仰止的事情告訴國公府後,薛誌遠便覺得有機可乘,畢竟太子之前也有過一個樂人,並且因為樂人被聖上處死,悲痛了許久。如今琴師的出現,無疑是設計太子的好機會。

  而他隻要把計劃知會丞相府,那麽設計仰止在那個時間彈奏樂曲便很容易了。然後以仰止的容貌和琴藝,令太子上鉤,亦不是件難事。

  見陸文濯未有言語,薛誌遠繼續道:“回神之後,太子當即將琴師請回了東宮。甚至讓琴師與他一同乘坐步輦,到了東宮,又不顧眾人阻攔,將其安置在承恩殿,招致了宮中諫官的諸多不滿,甚至有諫官告到我這裏來。”

  承恩殿,原是給太子妃預留的宮殿。裝飾華貴,僅次於太子的寢殿,如今卻給了一位琴師。也難怪眾人不滿,這種挑戰宮規禮製,將皇家顏麵踩在腳底下碾壓的奇事,自本朝伊始,還從未有過。

  更何況,做這事的人,還不是一般的皇子,而是將來可能要繼承大統的皇太子。說不滿都是輕的,那些老臣怕是肺都要氣炸了。

  而薛誌遠和他說這些,無非是想看看他對儲君的態度,眼下聖上的身體一日不如

  “此事如何發展,聖上自有決斷。”陸文濯微笑,將茶盞放到薛誌遠麵前。

  似乎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薛誌遠不易察覺的繃緊了下頜,但這種情緒存在的十分短暫,旋即便隱沒下去。隻是端起茶盞笑了笑:“這茶湯色甚佳,不知過些年月,我還能否閑坐在這裏,與你品上一盞新茶。”

  “舅舅乃福壽之人,自然有這樣一天。”陸文濯端起茶盞輕嗅。

  薛誌遠朗聲笑道:“我已經老了,福不福壽,又能如何。隻盼江山太平,佑你們這些後輩便好。”

  江山太平?陸文濯垂下眼睛,勾了勾唇角,沒有做聲。

  見他無動於衷,薛誌遠收斂了笑意,捏著茶盞的手微微用力,聲音也陰沉下來:“文濯,你我都是效忠社稷的人,正本清源的道理,你該比我更懂才是。若是身處汙濁無所作為,恐怕隻能餘下腐爛的命數了。”

  這話裏的威壓,已經十分明顯。若是他繼續對儲君之事不聞不問,薛家就要考慮把他這個同流合汙的“腐爛”東西一並清理了。

  陸文濯緩緩放下茶盞,恭謹地頷首,再抬頭時,麵上已經帶上一個微笑:“但憑舅舅引路。”

  ……

  斷斷續續,下了一夜的雨。

  天亮的時候,已經放晴。睡了這些天,白子蘇終於憋不住了,特別是昨天和陸文濯周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居然可以下床蹦躂,這一顆不安分的心,更是跳的不得了。

  於是一大早,她吃完椿根餛飩,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衣服。

  “娘子做什麽?”玫娘抱了一大捧艾草,從外麵進來。

  “去找允讓。”白子蘇理所當然的應道,拿著文士的衣服就往自己身上比劃:“玫娘快幫我換上。”

  連忙轉身關上房門,玫娘壓低了聲音,匆匆走到她跟前,一臉嚴肅:“娘子這才好幾天,身上還都是傷呢,怎麽能亂跑?”

  “哎呀,我都被困在這裏好幾天了,天天躺在床上,要是不出去透透氣,腦子都要躺壞了。”見玫娘沒有幫她更衣的意思,白子蘇捂著後背,自己打開衣服,打算往身上套。

  “娘子!”玫娘伸手拿過她手裏的衣服,眉頭皺的快成一個大疙瘩了:“萬一叫公子發覺了,可怎麽辦。以前公子不常來,倒沒什麽,但如今不一樣了,公子隨時都可能過來。”

  “沒事,我特地問了李雲,她說陸文濯今天進宮去了。”

  好不容易陸文濯給她創造了這麽好的機會,她要是不抓住,那不是妥妥的傻嗎。

  見她渾身都是勁兒,玫娘自知拗不過她,歎了口氣,隻好給她更衣。

  “先給我身上再裹一層帛子。”白子蘇提醒道。

  玫娘也有這個意思,索性給她裹了好幾層,畢竟裹厚點,也好防止傷口崩開。

  係好帶子,白子蘇對著銅鏡左看看,右看看,怎麽看都覺得鏡子裏的人像是個少年郎,不免遺憾地砸吧了一聲:“我要是個男人,肯定比陸文濯生的好看。”

  雨後的天空藍的純粹,像是塊洗淨的緞子。

  白子蘇光仰著脖子去看天了,也沒有注意周遭的環境,剛拐進永興坊,就被忽然伸出的手拽進了一家茶鋪。

  “天上有那麽好看嗎,竟能叫你連我都沒瞧見。”鬆開手,李為恩好氣又好笑的在她麵前晃了晃。

  被他這麽冷不防地一拽,白子蘇渾身疼的隻想口吐芬芳,然而抬起頭看到張允讓也在,隻好把要脫口的話給咽了下去。不然叫張允讓聽了去,非得罰她抄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