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下 墮入穀底老父懺悔 應激反應為母傷心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11-06 22:37      字數:6510
  一到周末包曉棠常睡在姐姐家,一來幫姐姐照顧學成,二來直播做菜有動力,課,洗完澡正準備上床,見姐姐遲遲未歸有些納悶,曉棠打去電話,這一問才知學成出事了。

  按照姐姐的吩咐她帶了一條厚被子給學成睡覺,另為姐姐帶上厚外套和證件、病曆本、水杯、充電器、藥片這些,連夜打車前往所在醫院的急診室。淩晨一點,曉棠抱著大包小包去寂靜的醫院裏找人,見麵後彼此無語。姐妹倆為孩子鋪好被子,將學成輕輕放在醫院的座椅上睡覺。曉棠去熱水房接了些熱水,胃痛的曉星喝了幾片藥,微微舒展麻木的腿腳,而後姐妹倆裹著厚衣服坐在一塊。

  聊完學成的病情,曉星一言不發,姐妹倆好半晌無話可說。隔了很久,曉棠心中不平,開口自責:“怪我。今天……其實我本來不想去和同事聚會的,要是我不去,學成也不會去那邊了。”

  “別說了。”

  曉星握住了妹子的手腕,靠在她肩上,忽地漆黑中泣不成聲,急促地啜泣。跟姐姐在深圳這麽多年了,從沒見她哭得這般狼狽。曉棠不敢再言,抱著姐姐的肩膀亦大淚不止。出現這樣的事情,最難過的無疑是母親了,曉棠真想自己是個男人——高大強壯的男人,好在遇事時使不上腦子使得上拳頭。

  曉星哭完後胃裏又痛,靠在椅子上左右不是、絞痛難忍,曉棠又接了杯開水用杯子當暖瓶給姐姐暖肚子,見不起作用她讓姐姐扭曲地半躺在座椅上,她給她揉肚子,好像小時候自己受了涼姐姐給她揉肚子一樣。後半夜天更涼了,曉棠好說歹說,終於勸姐姐合眼睡了一會。

  這一晚老人鍾能也不好受,遲遲難眠,睡一睡醒一醒。他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沉默縱容了今天的這一切。可回首過往,他也是這樣打大鍾理的,鍾理的爺爺同樣這般打大自己,為何到學成這裏出了毛病呢。老人也怪罪自己今晚為了兩百元忽視了孩子,如果這一晚他在家裏,也許學成有他保護不會致此。

  鍾能一方麵擔心學成的病情,一方麵擔心自己的兒子。任是鍾理多大,他都是他的娃兒,是他的驕傲,是他的第一牽絆。鍾理曾是鍾家灣的第一個大學生,是鍾家灣裏最早在一線城市買房子的人,是村裏半世紀以來最最有出息的那個人。奈何這幾年處處不順,自小高傲的他如何拾起自己掉在坑裏的尊嚴?老頭這些年來一直為兒子捏著把汗。人朝上走易,朝下走更易,難的是幾經起伏之後還有心從下麵再次朝上走。

  鹹鹹淺淺的淚水中,鍾能想到了孩提時的鍾理,孩兒那般懂事可愛,那般聰明伶俐。那時候的農村娃大都迷糊,鍾理小小年紀竟開口說自己將來要當工程師;他外公七十歲的壽席上,鍾理區區八歲竟知道給外公和舅舅敬酒;別的娃兒對上學還沒概念時,他有回考了第三名還低頭說沒考好;有回真沒考好,鍾能罰他暑假天天放羊並給老牛割一簍草,誰成想這娃兒四十天一天不落,草房裏史無前例地堆了滿滿一屋的青草;在他婆(鍾理的祖母)臨終那兩年十歲剛過的鍾理勤快體貼地伺候左右,村裏人見了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誇他是個大孝子……

  回想兒子青少年的光華,老父親潸然淚下。鍾理天性是善的好的、孝順的懂事的,不過是這些年的失敗挫傷了他。哪個人是笑哈哈板著身地走過絕境?誰不是身無分文時下意識地掖住自己掉絮的衣袖?誰不是大病來了滿身慘白不願照鏡不想見人?誰不是失敗了在黑夜裏喝著酒罵著天抹熱淚?人生不幸,麵相不好自然而然;心境不好亦自然而然。人性黑白交加,沒誰在年老以後還純潔無瑕,倒是歲月的瑕疵更襯得出良善的可貴。

  鍾能相信他兒子本性良善,他相信鍾理一定能挺過這節,一定會東山再起。敢願孫子將來能夠寬容他爸爸的糊塗,菩薩保佑學成長大了、成家了、遇事了能體諒他爸爸這時的荒唐和頹唐;祈禱梅梅她媽念在以前種種別放棄鍾理。

  老人家這一夜,不是在淚中回憶兒子的萬般好,便是在淚中祈禱和懺悔。他懺悔自己曾經對鍾理打得太狠,以致暴力延續到了學成身上;他懺悔以前不應該對鍾理要求太高,導致這些年鍾理走得太快摔了大跟鬥;他懺悔不應該在童年的兒子身上一層層附加自己的虛榮和希望,以致誤導了鍾理的人生;他懺悔在農村那個貧窮愚昧又極度虛榮的地方沒有保全好一個孩子的天性之善,反而過早地將他引到大人的名利場中……他懺悔兒子的今天有他的自私自利和好高騖遠,他希望他的人生晚年可以補償對兒子曾經的虧欠,他哭求各路神仙保佑理兒娃今晚別再出什麽岔子,他雙手合十一遍遍盼著他明早好好回來。

  “我兒子是好的善的,他隻是犯了糊塗”——老人家在夢裏向天申明,一遍又一遍。

  閃爍的石城、茫茫的穹頂、凹凸的地磚、斑駁的自行車、沉默的百萬汽車、安詳的超市、明亮的工地、風聲鶴唳的橋洞、霓虹攢動的廢水河、嶄新發亮的高鐵軌道、大肚腩的流浪貓……

  歎。人要歎多少口氣,才能解開胸中的鬱積?

  他不是一個罪惡的人。

  鍾理相信自己不是一個罪惡的人,可是人生怎麽走到了這一步呢?

  如果,這次把兒子打死了,那麽,葬了他,他陪葬。即便法外開恩,這樣汙濁的人生也沒有意義了。畢生的懺悔不過是在堆積一個笑話。所有講出來的懺悔無不是美化自我的托詞。

  如果,這回把兒子打傷殘了,那麽,他會花一生時間去醫治他、照料他。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經沒了目的地,照顧兒子倒是能支撐他活下去,就像老漢(指父親鍾能)一樣。人生總得找著一個高於自己的目標,才能支撐卑微的自己超脫地奉獻、充滿希望地前行。

  如果,天可憐這次沒有烙下殘疾,學成或曉星隻是此後不再理他了或者分道揚鑣了,也沒關係。人生無非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恩怨情仇、悲歡離合,既然都得經曆,不如早來早解脫。活著最苦不過怨恨別離,反正他已成行屍走肉,苦甜皆受。

  酒吧的喧嘩、急躁的影子、等待的野狗、轉角的刺眼路燈、天橋下的離人夢、鎢絲上燃燒的激情、空調聲裏的失眠、鞋墊上的石子、午夜綻放的白色花兒、不再動彈的死老鼠、石雕塑裏溢出的鏽水……前路幽暗,不知身處何地。鍾理用夜行十公裏來催發清醒,思索了十公裏,他依然渾濁不明。

  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麽自己受不了兒子在衛生間玩——躲著他還是害怕他?他想不通自己為何失控時總是打人——因為從小被這樣拳打腳踢嗎?酒精麻醉的永遠是身體,而非意誌和思維。他很清醒,一直很清醒,卻清醒地失控。他明白一切的邏輯,麵對現實他依然失控。

  他不記得從何時起開始打兒子?他不清楚打過孩子多少次了?他總以為沒事總是心存僥幸。他為自己解脫,自己打得並非是最嚴重的,小時候有回他回家晚了被父親打得滿地打滾;隔壁鄰居的小孩因割草少割了幾搓被打得哇哇叫,五年級不小心弄壞了兩塊錢的鋼筆堂哥被大伯打得在外麵過了一夜。

  誰在耳畔吹簫?誰在頭頂打鼓?誰在大地上卷起拂袖引來颶風?

  天上有多少顆星星?地上有多少座雄山?井然的樓群中為何沒有一條暢通無阻的大路?

  千尺石崖,為何擋住我的去路?腳下厲鬼,緣何拉我入地獄?天堂的激昂和靜穆今夜為誰而備?

  內疚侵染全身,將他染成黑色的幽靈。是什麽打開了他心中惡魔出現的開關——失去曉星的顧忌?被社交孤立的自尊?被兒女疏遠的憤怒?被老父扶持的羞慚?待業多年的失敗?無法重新開始的自卑?被鄰舍看低的自負?被傲慢毀壞的人生?被酒精麻醉的大腦?被年齡追逐的無力?被貧窮再次擊垮的不甘?被美滿家庭即將破裂的冒犯?被兒子懼怕所帶來的征服感?被社交網絡絞殺後的錯亂情緒?被絕望未來映射的惶惶不安?壓抑積成暴力的天性使然?

  誰拖他入黃泉?誰拉他賞日出?誰願與他通行?誰願豎耳傾聽?急促的心跳因誰而喜?揪心的疼痛因誰而起?冰涼的軀體為何一半墮入死地一半還在喘息?沾滿汙泥的雙腳,為何一隻斷裂一隻化成石塊插入黃泉?前方暗黑無邊,為何這隻斷裂的腳還要前行呢?

  仰天悶歎,鍾理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施暴者,可是生活的劇本一步步地朝著他不希望的方向走。

  這幾年鍾理不知道兒子怕他嗎?當然知道。每當他們父子倆在一處時,學成總是待在離自己最遠的角落;每當他抬頭找學成時,兒子永遠一雙小眼睛盯著自己;每當他起身動彈時,學成無不會習慣性地抖一下。

  他為何而暴怒失控?怒兒子總是悄無聲息地從他眼皮底下消失?怒自己使兒子像羊見了狼一樣地對他?怒自己愚蠢到用暴力將兒子拉到眼前?怒自己數次咄咄威逼後最後朝兒子施以拳頭?

  多麽失敗啊!兒子寧願坐在角落裏冰涼的地上,寧願躲在樓上陰暗老舊的廁所裏,也從不會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椅子上。腹內火辣辣,胸中一團剛硬。一個父親在用暴力強迫兒子親近他——迷之可笑。

  年紀大了,膝蓋每逢彎折會發出響聲。終於在一處路邊長椅,他坐了下來。這幾年鍾理過得很不好,人們隻看到了山南麵的淩亂荒蕪,卻看不到山北的黑暗潮濕。每一次打完孩子,他隻會更痛苦更內疚。他從暴力中得不到任何安慰或快樂,但他還是衝動地伸出拳頭。打,成了他這荒謬歲月裏的唯一表達。

  一如既往,他開始抽煙,一根一根地抽。如同昨日此時,他開始一根一根地數煙頭,一件一件地數衣服,一下一下地數車燈投來的光束,他似乎唯有在數數時是平靜的。

  死水一潭的日子,數數可以拆分焦慮、緩解壓抑,這小伎倆是從他數刷牙次數開始的。後來,他開始數被他按似的蟑螂,數毛衣上的條紋,數被子上的花瓣,數洗衣機轉了多少下……在數數中,他漸漸安詳平靜。

  起床和睡眠,成了鍾理的克星——白天起床和淩晨入睡對他而言如坐針氈。好在數數幫他攻克,數著數著進入夢鄉,數著數著睜眼看光。時間長了,他總是習慣午後起床時用一根煙的時間數煙盒上有多少個漢字或數字;習慣於淩晨三四點躺在床上數路上有幾次鳴笛、幾回綠燈。

  人生如何走到了這步田地?

  琴葉榕的庸俗、書店裏的功利、大象體表褶皺的歲月、咖啡色長發中的油膩、屍體上的紅唇、教堂外的肅穆、教堂內的虛偽、長椅上的繡水、丹頂鶴的優雅、野花的問候、星空的憂傷……今夜,他經曆了什麽。

  他非得掌控一切,最後他失去了一切。他受不了一切逆反自己的,但他能反抗的逆反隻有兒子的。

  水母今夜在歡遊,森林今晚不滅燈,酒吧宣布不停業,燈光連到日出東,今晚荊棘樹邂逅了金桔樹。

  北風徐徐的崖邊,崖邊的老槐樹,槐樹的半截年輪,年輪上盛開的白色洋槐花,花心的小蜜蜂……草原上坐臥的麋鹿,麋鹿頭上的鐵樹,樹下的琴聲,琴聲中的海浪,海浪中的那雙腳……被小草選中的城市,城市裏的臭水河,河邊的高樓,高樓頂上的雙腳,腳下的千丈瀑布,瀑布下的紅色喜字……今夜,他去了哪裏,他看到了什麽,他聽到了什麽。

  他一直梳理不清他們父子間的情感,他魔怔地被憤怒操控一次次地傷害他,他內疚地被道德指責反過來一次次地討好他彌補他。他意欲緊緊地抱他在身邊,最後一次次地將他推得很遠。學成一次次地寬容自己,他卻天真地地將寬容看作僥幸或應該。他一直在做暴打與寬容的數學題,實際上這是一道倫理題。

  孩子不愛父親,匪夷所思。父親暴力兒子,肆無忌憚。

  這一夜,那一掌,他們父子將決裂。

  周日一早七點多,醫院裏漸漸有了動靜,曉棠出去買早餐,曉星起來給兒子蓋被子。八點多醫院的護士和收費人員來來往往,門診大廳有了谘詢或取號的病人,學成被吵醒了,曉棠收拾被子,曉星原本想讓兒子多休息會,自己獨自繳費排隊讓小姨陪著他吃早餐,奈何學成不願意,媽媽一走他就哼哼,媽媽去哪兒他去哪兒。上午十點多做完各項檢查後見到了耳鼻喉的另一名醫生。

  “這是鼓膜穿孔呀!”女醫生舉著片子看了半晌。

  “嗯。”

  放下幾張檢查報告後醫生平靜地開口:“呃……有耳聾的可能性,先開點藥養一養。三天後再檢查,如果自行愈合不理想的話,要考慮手術修補了。”

  “三天後是下周三是嗎?約您還是昨晚的劉醫生?”曉星問。

  “都可以。”

  醫生一邊打字一邊衝大人說:“他這耳道要清理一下,我看孩子特別緊張,從頭到尾都沒看我。”

  “沒事,我……我抱著他,他有點反抗,害怕。”

  曉星抱住以後,醫生準備好後剛一伸手,又被學成打了一下,如此三番,最後在曉棠的幫助下醫生才小心翼翼地清理了耳中的瘀血、異物。原本三分鍾的處理醫生這回用了二十分鍾,滿身汗的醫生完事後鬆了鬆身子,扔了器械,摘了手套。

  “哎呀……搞得我也緊張嗬嗬……沒事的啊!回去後不要用力擤鼻子,注意保暖避免感冒,家屬不要擅自點藥或者衝洗耳道什麽的。”

  “是是是!”

  “還有,三天後一定要過來再檢查,家長不要忘了哈!”女醫生的聲音甜美柔和,如沐春風。

  “好的好的。”

  醫生寫完單子以後將四張單子交給曉星,簽字後握著筆衝大人說:“昨晚的劉醫生醫囑上寫著眼睛也要查一下,我也建議查。孩子右眼有點出血,要查下眼底的。”

  “嗯嗯。”

  “那我給你轉到眼科那邊好吧!”

  “好,謝謝醫生。”

  如此,曉星拉著孩子、曉棠抱著東西離開了耳科診室。十一點見到了眼科醫生,午飯後做完了眼科檢查,下午眼科醫生看到檢查後診斷眼底完好,確定頻繁眨眼是由眼瞼受外傷引起的,最後開了一管消炎藥外部塗抹。

  下午五點,三人坐車回到了富春小區。曉星在房間陪兒子睡覺,曉棠在廚房做晚飯。六點多孩子爺爺過來看望,大人見麵無話可說,老人進了房間後學成躲在被窩裏有些抗拒,不想見爺爺。老人好說歹說,見孫子還是不看見他,最後抹了幾滴淚,默默地出來了。問完病情,翁媳兩無一句可多聊,鍾能於是開口要走。

  “現在還不知道咋樣,如果做手術的話,到時候我上班又照看……”包曉星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你有啥事隨時說,我那邊馬上請假。先給娃兒把病看好,你嫑有壓力,嫑有壓力。”鍾能出門前叮嚀。

  兩人無言作別。

  鍾能回到鋪子裏以後,又給兒子打電話,依然打不通。想想兒子,想想孫子,老人困頓至極,惶恐間給老夥計打電話解悶。

  周日晚上,老馬正在給漾漾和仔仔剝板栗,聽這麽一茬子事兒,渾身來勁了。長達二十分鍾的傾聽,高屋建瓴地安慰,掏出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論證兒孫自有兒孫福。兩老漢的視頻電話打了一個小時,鍾能最後氣順了點,二老約好明天見麵喝酒,這才撂了這通電話。

  “那個鍾理又打人了!這回打得不輕!進醫院了,你叔說是耳朵鼓膜破了!”老馬打完電話來到桂英房門口搬運。

  “你說啥?”此時桂英正在給女兒剪指甲,聽這麽一樁事,似冰塊澆頭。

  “娃兒被打壞了!精神也不正常咧,見了他爺哇哇地叫,把自己裹在被子裏不見人。”老馬比劃。

  “你說學成嗎?”桂英坐起來問。

  “是啊。”

  “哪天的事兒?”

  “就昨個兒!他媽在醫院待了一晚上,今個在醫院查了一天,反正打得不輕!耳朵有聾的奉獻!你叔說恢複不好了還得做手術呢!”

  “我的天呀!”桂英起身來,光著腳穿著睡衣在地上走來走去,撓撓頭、抱抱胸,皺著眉長籲短歎。

  “行了我知道了,我待會問下星兒。”桂英衝父親擺擺手。

  “誒!你現在可別打,你叔說娃精神不好,她媽也狀態不好——氣得或是累得,你過兩天等好些了再問。”老馬囑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桂英將漾漾抱下床,放在門口說:“姨姨家有事,媽媽忙一會兒,待會讓爺爺給你講故事吧!”說完親了幾下漾漾,敷衍幾句,送走爺倆,關上房門。

  繞床踱步幾圈,桂英給曉棠打去了電話,詢問病情。這才知學成果然受了傷,她急於安慰曉星,被曉棠再三勸阻,最後無奈地掛了電話。晚上睡覺桂英一方麵後悔昨天沒有按約定帶兩孩子去油畫村畫畫,一方麵想著明天帶著漾漾去看望學成,讓孩子開解開解孩子。

  快十點時,曉星請了明天的假,服裝店和飯店兩邊都請了,同時也朝學校老師那邊請了假,打算明天多陪陪兒子,好讓他盡快回複。這頭鍾雪梅晚上八點多例行性給弟弟和爺爺打電話,忽地聽到電話裏爺爺哭哭啼啼地一番講述,心裏沉重。臨睡前和小姨聊了半晌,一夜擔憂不平。

  晚上吃飯時學成死活不出房,躲在被窩裏把自己裹住,曉星最後端著碗進去喂,喂了半小時才把這頓飯吃了。九點多,曉棠想進房間看看學成,學成一見外人靠近嗚嗚地叫,然後再次把自己包進被窩裏。

  姐倆個看傻了眼,不知孩子見了自己人為何這種反應。曉棠提著嗓子哄了好久、說了不少甜蜜話,學成始終嚇得抱著媽媽的大腿發抖。曉星揪心不已,一開口語無倫次、兩眼湧淚,隻好擺手讓妹子趕緊關門出去。想到這一路上學成的種種反應,作母親的渾身冰涼,如天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