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上 驟降溫老馬病倒 送曉星夫妻默然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8-08 21:07      字數:6165
  傲慢是失敗最舒適又最廉價的華衣。鍾理習慣了傲慢,以至於他常常不自知自己穿著一身厚重礙眼的東西。不可否認,鍾理真是見不得跟他一般出身的比他過得好,除了用一張嘴站在玉皇大帝的高度對這些小人物的雞蟲得失嗤之以鼻,他還有什麽武器呢

  晚上十一點,跟老陶散了場,鍾理一個人在農批市場裏瞎轉。二十多年前第一次來農批市場的時候,覺得這裏像天一樣大,現在這天大的地方已經容不下他,或者說容不得他了。午夜十二點,鍾理睡意全無,於是,他像往常一樣雙手插兜地夜遊鵬城。

  一城人的沉睡顯得一個酒鬼的痛罵格外響亮,有房有恒產者的安眠托得流浪漢的呻吟有些淒涼,酒吧裏的烏煙瘴氣襯得馬路邊的小攤販有點滑稽,高效運轉的熱經濟反襯得這冬月的天氣格外冰涼不知為何,鍾理有些喜歡這城市的夜。可惜自己不是藝術家,不能利用或抓住他種種轉瞬即逝的夜的觀察和所思。

  “十塊一盒十塊一盒兩葷兩素,要不要買點”肥胖的中年男人雙眼短促地向鍾理推銷他的盒飯。

  出租車司機吃飯時的溫暖笑臉、路邊酒瓶被風吹動時的咕咚滾動、頭頂棕櫚樹的沙沙搖擺、送外賣的逆向穿行、電話裏向遠方親友的大聲哭訴、年輕夫妻的破嗓對罵、遠方野狗的瘋狂嚎叫;主幹道的紅色車尾燈、遠方大廈的紫色燈管、垃圾山的臃腫惡臭、遠處夜店的虛偽喧嘩、流浪貓眼中的沉默哀求、無盡路燈的過分刺眼、路邊小攤販的一身疲憊、樓群中的不眠人;還有,過街老鼠的機警與可愛、一二零急救車的急速與強勢、幾輛重刑車的轟隆與僥幸、昏黃公交車的空蕩與嶄新、風吹落葉的蕭條與自由、小店鐵門的生鏽與沙啞、夜裏下班的匆忙與無助、夜宵店的寂靜與熱氣、風吹塑料袋的無情與起伏、地下管道的坍塌與堵塞、高空飄落的衣服與水滴、空調運轉的緩慢與卡音、一輪半月的皎潔與縹緲、穿月白雲的輕薄與優雅

  鍾理好像是這座城市的老朋友,他像觀察老朋友粗狂的鼾聲、深黑的頸紋、肮髒的褲腳一樣觀察這座城市,他想站在和城市、和夜晚、和地球平等的角度看待它們。

  午夜淩晨的光景帶給鍾理一種空的心理,不是空洞的空,而是高高在上的空,空曠的空。他看的外物越多,越容易遺忘自己,這種俯視給他一種從容和超脫。他設想自己像神一樣,或者,他在模仿神明垂眼俯視眾生的模樣,動作上的一致有利於促進思想上的同步,他這樣想。

  他隻是不愛再將一個叫做鍾理的人放進自己的**裏,一切與鍾理相關的事情他不願再次審視,鍾理關心的他不再關心,鍾理在乎的他不想在乎。這個人,隻想讓自己過一段沒有記憶、不濾時光、沒有理智的空白人生逃離城市與秩序,體驗自然與空無,逃離渺小和失敗,體驗浩瀚和宏大他以一種高於現實和自然的角度忽略鍾理及鍾理的世界,試圖過一種反寫實或逆寫實的人生。

  所以,他選擇夜遊,夜遊的男人可以是任何人。他不必過分地融入現實或需要現實,他真正需要的是月亮遠在天外的月亮、與地球無關的月亮。逐流和評判這個時代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再多他一個。

  找到一處可以看月亮的地方後,鍾理坐下來休息。這一坐,如是往常,幾個小時又過去了。

  “阿嚏阿嚏阿嚏”

  三個驚天的噴嚏出口,淩晨四點,身體僵硬發麻的鍾理從公園的長木椅上起來了。體感溫度下降了很多,男人冷得打寒顫,他得讓自己動起來以免生病。

  因為月亮下去了,所以現實湧了上來。

  不知不覺,他朝著富春小區的方向走。漆黑中一顆心猶豫不定,幸好猶豫被巨大的空壓製住了。五點半,鍾理敲響了自己家的家門。沒錯,富春小區的鑰匙,他一直沒有。

  包曉星所訂的高鐵是上午九點出發,起床鬧鍾在六點鍾,此時五點半神誌已有些清醒,聽有人在敲門,曉星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確定敲的是自家門還是對門的門,待聽清楚了才起床。

  “誰呀這個點敲門。”睡在雪梅那屋的包曉棠也睡眼惺忪地起來了。

  “不知哎”包曉星神色驚恐地穿好衣服去開門。

  走到門口,拿起隨時防備的榔頭,然後衝門外大聲問:“誰呀”

  “是我。”鍾理一聲深沉。

  曉星頓時安心了,回頭望了眼妹子,眼中現出哀憐。曉棠一聽是梅梅她爸,轉眼害怕變成憤怒,白了個眼,無話可說,回房去了。

  包曉星開了門,抬起頭十分意外又有點顧慮地問:“你怎麽來了你是不是喝酒了”

  鍾理不知如何回複,先顧看左右,然後回道:“是喝酒了,酒勁早過了。大說你要回去,我送送你。”

  “哦”曉星愣了半晌,這才將門開開,示意鍾理進來。

  “你幾點的票”鍾理問。

  “九點的,八點到車站,七點出發。”

  “降溫了,穿厚點。”

  “知道。”

  鍾理落寞地坐在沙發上,想打量盧浮宮一樣打量自己的家。包曉星開始洗漱收拾,曉棠早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生悶氣氣上回鍾理將姐姐打得滿臉是血,氣姐姐不長記性總是被幾句軟和話輕易說服,氣姐姐提離婚了還是下不了決心,氣鍾理對妻對子不是個東西

  六點半時,曉星差不多收拾好了,曉棠也開始準備上班了。理直氣壯的女人在家裏來來去去路過客廳沙發七八次,一句“姐夫”也沒有,還故意在房間或衛生間頻頻製造出各種響聲,曉棠傳達的怒氣噴得滿屋子都是。曉星想勸也不好勸,鍾理隻能自己忍著。

  “棠兒,姐走啦”快七點時,包曉星拉著箱子跟房裏的妹妹打招呼。

  “知道啦”曉棠在房裏化妝,靚麗的妝容絲毫遮不住臉上的怒氣。原本送姐姐的人是她,現在卻換成了她最最反感的人。

  “你走時把門鎖好”曉星小聲交代。

  “知道。”曉棠語中不耐煩。

  包曉星背上包、提著袋子,鍾理接過行李箱,夫妻倆一齊出門了。曉棠聽聲走了,探出頭確定,待到真走了,女人坐在沙發上,搖頭歎息、無可奈何。

  一路夫妻無話,過往的傷痛似前世非今生。曉星著急趕路,對鍾理這一送,她感動,也沒那麽感動;鍾理能有機會和曉星坐一段兒車、走一段路,他慶幸,也沒那麽慶幸。他倆之間可打破沉默的話題太多太多了老頭的飯菜、梅梅的大學生活、學成的數學成績、雜糧鋪周邊的街坊、農批市場裏的八卦、曉星的兩份新工作鍾理跟曉星,外人看好像是女的做主,實際上觀念極其傳統的包曉星從不是那個掌握權力的人。鍾理在這段婚姻裏很自在,他清楚他能挽回一切,隻是,他沒有挽回的意願和力氣了。

  他不愛曉星嗎不對,他愛她,如初見一般深愛著她。他不疼惜孩子嗎不,他慶幸孩子們還沒有離開他;他不感恩老父親嗎當然感恩,他自始至終如小孩一般依賴著他的父親。可這幾年,相比家庭、妻子、孩子、社會交往、事業發展等等等等,午夜的酒、白天的覺、心底無一事的空白才是他最緊迫需要的。也許,這三樣在傷害他;也許,這三樣在拯救他。他也不清楚,他隨己心地走,反世俗、反經驗、反常規地隨心走。可能是以前的他太過扭曲太壓抑了,才致使今天有如此大的反彈。

  他的心本是黃土高原上的藍天白雲,在濕瘴的南方都市裏,他天天濃雲密布、動不動大雨滂沱。鍾理想擺脫城市和文明、認識和常態,他想去個沒有發動機的地方晾幹自己濕到發黴的心靈。比如說去一個原始的小島上,搭個茅草棚,每日在棚裏聽雨等風。早上和當地人一起去山上采果子、去地裏挖吃的;傍晚的時候,在兩棵高大的椰子樹之間拉條吊床,躺在床上等夕陽被大海吞沒

  中年人早無興致揣測自己在人們心裏的麵目已何等狼狽不堪了,老婆孩子都不在意了,他還在意一個好名聲嗎可是以前,以前的二十年,他曾把名聲視為他活著的唯一意義。

  八點十分到站以後,夫妻兩依然無話,取了票行至曉星那趟高鐵的等候區後,兩人坐在鐵椅子上幹巴巴地等。半小時後,火車開始檢票,曉星提著東西在人群中挪移,鍾理在邊上幫忙推箱子。周圍等候區密密麻麻數百人,嗑瓜子的、開玩笑的、抽煙的、吃泡麵麵的、扛大編織袋的、哄孩子的、玩手機的、打鼾的車站獨有的情景讓鍾理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剛來深圳那幾年坐火車往返老家的記憶,曉星也有這種感覺。他們之間,回憶太過深沉,奈何傷痛如河,阻隔了過去與現在。

  票剪了,曉星隻回頭麵無表情地說了句:“我走了”,然後順著人流消失不見。

  馬桂英昨晚又睡了個飽覺,早上起晚了,起床後覺得冷,一看手機溫度直降了十一度,臨走前她把漾漾的厚外套從衣櫃裏取出來扔在女兒床上。

  早上八點已過,生物鍾先響起來的漾漾睜開小眼睛,望著亮堂堂粉嫩嫩的房間,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小孩摳著鼻屎在屋裏發了幾分鍾的呆。等徹底醒神以後,小人兒光著腳溜下床去找爺爺,揪胡子、拔頭發、戳鼻孔這般搗亂也沒把爺爺弄醒,小孩於是使出了和她媽媽同款的獅吼功。

  “爺爺爺爺爺爺幾點了爺爺我還上學嗎”

  老馬這才睜開眼,一看表哦呦一聲:“哎呀呀,睡失手了”

  老頭艱難地坐起來,發現渾身僵硬,頭沉腳輕身子晃蕩。根據經驗他摸了摸自己的頭,覺頭有點燒。老人顧不得自己,先給老師打電話說遲到,然後給漾漾穿衣洗臉。從家裏到幼兒園原本四十分鍾不到的路程,今早老馬整整走了一個半小時,回來全程扶著牆、抓著欄杆在走。

  沒心思吃早飯,七旬老人累得趕緊回家睡覺。越睡越冷,他取來仔仔的空調被,兩條空調被加上他的中山裝外套,還是冷,最後老馬挪到沙發上去睡。揭掉沙發的小涼席,老馬借著沙發的兩麵棉套取暖。南國冬月,氣溫驟降,北方人哪裏預想得到這種天氣好似西北的冷風刮進了老頭的被窩,好似臘月的白雪飄進了老馬的頭上,老人家越睡越冷,冷得哆嗦,哆嗦得睡不著。捱到十點多,腹內饑餓的老人按照仔仔教的方法點了外賣。十二點吃了熱飯,重回沙發上蓋好睡覺,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

  又一哆嗦,老馬很久之後才定下神來,睜眼再看,漆黑一片,呼吸局促。不知道是在哪裏,顛簸得很。老馬緩緩地坐起身,推開厚重的木蓋子,撥開蓋子上的黃土,從一個類似櫃子、箱子的東西裏出來。出來後著實吃了一驚,原來自己睡在了雕花的黑棺材裏,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打的那副杉木棺材嗎老頭嚇得趕緊走開了。

  拍掉身上的黃土,回頭再望棺材,棺材裏又躺著一個自己那個自己的臉上一副功德圓滿的神情,老馬忍不住探頭凝望。應該有人記錄下那歡喜那是獲得極限自由的勳章。原地跺腳,撓撓腦門,不對呀他明明睡在他女子英英家的沙發上,怎麽從地裏的棺材醒來了老馬渾身起雞皮疙瘩,不敢回頭再看,不敢細想這過程。

  不知身處何地,視野內外盡是荒蕪,借著月光他看見自己穿著一條寬鬆的超長棉麻連身睡袍他走了很久才發現,好像地球上隻有他一個人。走著走著,他回到了馬家屯,順著巷子走向他兒時的老院子。院門緊鎖,屯裏一個人也沒有,有點反常。當下無處可去,隻得去二弟三弟家瞧瞧,結果老馬轉了半晌,根本找不到老二老三的家門。天氣有點冷,他想回老院門口的磚台上繼續睡,老頭太困了。

  回老院子的途中,路上迎麵走來一個女人,體型微胖,中等身材。遠處瞄著像是她,但又不確定是她,臉上隱約是英英她媽的五官,可英英她媽又瘦又高。老馬突地緊張起來,他意識到那個人是誰了是她,她來了終於她來了老馬等這一刻等了大半輩子他很開心也心懷怨恨。他激動地不敢朝前走了,停下腳步。那一刻十分確定,就是她他感覺到他們兩人都意識到了彼此是誰。年輕的老馬心慌得動不了,急速地尋找她走近以後的應答方案,雖然他還看不清楚她的臉,眼睛、鼻子或嘴巴越來越近了,隻剩兩米,老馬怔在那裏,等著她先開口萬萬沒想到,她根本不認識自己她與自己擦肩而過老馬轉頭望著她,見她慢慢走得遠了

  “哎”一口氣從鼻子裏出來。她不認識他她沒有認出來他是誰嗎老馬心裏難過,胸腔上的衣服現出幾滴淚痕。

  不知走了多遠,老馬到了一個村子裏,這巷道似曾相識。老馬隱約記起來了,他少年時曾在這裏乞討過。他偷過一起乞討的一個人的布袋子,不對,是那人偷了自己討幹糧的布袋子,到底誰偷誰的他記不住了他害怕再碰上那個人,於是繞過這個村子溜了。

  忽老馬聽到有人叫他,原來是三弟濟娃老馬三弟馬建濟的小名跑著喊他,三弟說他老二快不行了。老馬和濟娃一口氣跑了五裏路,回來時他趕緊用摩托車帶著二弟往醫院走,結果還是晚了濟娃在路邊跪地大哭,老馬抱著他二弟不停地拍打。“早告你這幾天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大哥你為啥出去”三弟的埋怨一直在耳邊,糾纏了老馬十來年。

  擦了淚,一眨眼一切又不見了。淚在臉上,心還在哭,卻像做夢似的。

  老馬一看表,快下午四點了,他得去接娃娃放學了。接哪個娃娃呢老頭腦子糊塗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他撓著頭在原地琢磨,忽地看見了村裏的飛子。那年蓋樓房飛子在他眼前眼睜睜地被樓板塌死了,怎麽怎麽飛子又活了呢飛子上前跟老村長搭腔,老馬心裏有些瘮得慌。這一聊才知,原來他治好了,現在在外麵混得不賴,隻是飛子找不到他家門在哪裏了,老馬給他指了路,飛子便走了。

  回到家後,英英她爺怪罪自己十四五歲了沒啥本事,轟自己出去要飯吃。老馬回了家一口飯一口水也沒沾,被當家人趕了出來。肚子餓得沒地方去,鶯歌穀的草根野菜早被村裏人挖空了,他去哪裏要飯呀

  麻布袋裏啥也沒有,自己離家又幾十裏地,前天一口沒吃,昨天一口沒吃,今天又一口沒吃,老馬坐在趙家園的荒地裏扣土疙瘩,一個人難受得悄悄抹淚。上麵兩父母一婆,下麵三個年幼的弟妹,隻能自己出來當乞丐,可是這年境村村都在埋人,他一個半大不小的娃娃去哪裏討飯呀老馬在地裏給自己挖了個土坑,明個兒能見太陽就繼續要飯,見不著索性一了百了睡在坑裏一蹬腳幹幹淨淨

  下午四點,漾漾幼兒園放學了,小姑娘抓著鐵門遲遲等不來爺爺出現。四點半,趙老師給漾漾爺爺打電話,誰知老馬的手機響了兩回,第三回沒電了。

  “你爺爺怎麽了昨天剛剛登記了他的號碼,今天就失聯了”趙老師著急。

  “爺爺爺爺頭暈”被老師問了好幾遍,漾漾忽然回憶起來一點線索。

  “什麽什麽時候的事”趙老師機警地追問。

  “上學的時候。”

  “爺爺怎麽說的”

  “我爺爺說我爺爺說爺得扶牆走,爺暈乎”背書包的小女孩像模像樣地形體表演,這表演逗樂了趙老師。

  趙老師趕緊給漾漾媽打電話,桂英走不開,連環炮似的聯係致遠。致遠接到電話以後掃了輛自行車去幼兒園。五點半帶女兒回了家給了些零食,去看老人時老人迷糊不醒,致遠一摸枕頭,老丈人頭下的枕頭濕得能滲出水來。一摸身子,腳冰涼、頭發燙,何致遠從自家床下的儲物格裏取來厚被子給老人蓋上,側體溫的間隙火速預約社區醫院的醫生。

  老馬的情況符合社區醫生二十四小時免費上門看診的條件,聽家屬描述情況嚴重,半個鍾頭後社區醫生趕來了。

  “你這三十九度五啊燒得厲害呀天氣降溫了,你們要注意給老人家保暖”醫生一臉嗔怪,然後從藥箱裏取藥取針。一針皮膚注射之後,取了三片不同顏色的藥,然後兩人將老人扶起來合夥喂藥。

  “恐怕你得跟我去趟醫院,我這裏藥少,還得開幾樣呢。老人年紀大,發燒不能拖。”醫生收好箱子衝何致遠說。

  “好好。”六點鍾,致遠安頓好女兒,跟著醫生出去取藥。

  七點半致遠腳步加急地回家了,給老人又喂了兩片藥,換了枕頭、蓋好被子,這才有時間詢問女兒頭上為何打繃帶的事情。無奈,中年人又出去了一趟,一來給漾漾換繃帶裏的藥,二來給老小找晚飯吃。何致遠快九點回到家時,老頭依然睡得昏沉,喊他醒來吃飯誒誒啊啊地不想吃,致遠倒水的功夫老頭又睡過去了,睡著的老頭偶爾嘴裏嗚哇兩聲,偶爾嘴裏在叫誰的名字。

  致遠安頓女兒睡好以後,立馬熬了一鍋小米粥。十點多等兒子回來,父子倆一塊叫醒老頭,一個扶著沉重高大的身子,一個端著小碗喂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