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中 兩新人同天入職 兩老農談笑遊覽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7-27 22:43      字數:5653
  深圳南山科技園華聯大廈五樓東北角,一間明亮寬敞的大辦公室裏,忽然有人站起來鼓了幾下掌。

  “大家停一下,剛才有事耽擱了,本來定好十一點的會議推到現在。啊開會主要講兩件事,不必占用會議室了,大家把椅子拉過來吧,我說完了咱們去吃午飯”臨近中午十二點,一名嚴肅的中年男子跟眾人招手。這人是莫家智慧家居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的財務總監林國龍。

  待二十多個人站著或坐著聚來以後,林總監開口:“大家也看到了,我們部門又添了兩名戰將,他倆都是上周五報道的,一個是任思軒,一個叫包曉棠,咱們老同誌們歡迎一下新人”總監說完笑著衝大家鼓掌,眾人也跟著鼓起掌來,左右打望兩位新來的同事。

  “我先介紹下我身邊這位新同事任思軒,他呢是名校碩士生財會專業畢業的,而且年紀輕輕考完了注冊會計師。任思軒是咱們公司專門請獵頭從國內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老大普華永道那邊專門高薪挖過來,目前任為公司的財務專家,大家以後要向任同學多多學習,共同進步。思軒呢今年才二十九,年輕有為啊”林總監對新來的任思軒嘖嘖稱歎。

  眾人正以仰視和讚賞的目光打量任思軒時,另一頭的包曉棠麵紅耳赤、額上燒火。

  “接著介紹下我們的美女同事包曉棠,她呢具有多年的會計工作經驗,也是人事那邊精挑細選來的骨幹。以後咱部門不隻有麥依依一個班花了,加上包曉棠,我們部門跟其他部門搞聯誼啊、報送節目啊、年會籌備啊什麽的,應該不會再被其他部門笑話了哈哈哈以後我們深圳這邊部分家居的審核、記賬、報表這些工作由小包來做。現在,讓兩位同事自我介紹一下”

  任思軒侃侃而談地自我介紹時,包曉棠抿嘴咬牙地微笑。自己被別人如此定義,非常意外,心中如被刺紮似的。不知從哪天開始,被誇美、追求美、成為美,不再是包曉棠的目標,不再能讓她體會到愉悅,甚至讓她反感、羞恥。三個月前的包曉棠還是以前的包曉棠,現在的包曉棠今非昔比,她為以前感到羞慚。她想撕掉自己身上一切帶有美的各種標簽,從進莫家深圳這家公司開始。

  兩個人的自我介紹完畢以後,林總監向兩位新人介紹部門的同事:“這是我們的財務經理何翠英何姐,這位是財務主管蘇雙紅蘇姐,這位是出納主管湯正,這三位都是公司的老員工,幹了至少十五年了。這位是總賬會計呂娜、這位是會計專員呐大家認識以後,請賀經理給兩位新員工講講部門的規章以及公司的規章。”

  會議結束以後,包曉棠回到自己的辦公位上,一麵不爽,一麵懷誌,正低頭醞釀以後如何在公司努力奮鬥呢,突然有人碰了下她的左肩。

  “一塊吃午飯吧估計你還不知道這周邊有什麽好飯店呢,跟我們一塊去吧”這人正是方才介紹過的出納主管湯正。一米六七的個頭,微微發福,臉上五官中庸,額上發際後移,不過給人感覺暖暖的、很親和,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有點甜、有點亮。湯正後麵跟著三個人,看來也是一塊出去吃飯的同事。

  “呃可以啊。”曉棠站了起來,跟著他們一道出去吃午飯。

  路上湯正和其他同事熱情地向曉棠介紹公司附近有哪些快餐、小炒、麵店,曉棠很開心,一路聊得很好。

  下午兩點整,深圳會展中心的一處咖啡休閑區,服務員端著盤子將一杯咖啡和一杯溫水放在了胡桃色的小圓桌上。王福逸將那杯溫水推向了馬桂英,禮貌而客氣。桂英端著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喝得太猛喝完不住地咳嗽,然後不好意思地發笑。

  “進館到現在一口水沒喝呢,中午吃得又辣”馬桂英說著又咳了起來。

  “那你多喝點”王福逸優雅地從兜裏掏出手帕紙遞給她,示意她擦下嘴,然後又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溫開水。

  “等下哈,我回幾條信息”桂英擦完嘴繼續低頭回消息,一邊嘴裏喃喃一邊手裏打字。

  王福逸小口喝著咖啡,時不時盯著桂英的臉看幾眼。

  今天化了妝的馬桂英真好看。

  大臉盤上嵌著張開的五官,雙眼大而有神、黑白分明,臉頰飽滿凸出,額頭方圓偏方,鼻頭圓厚、鼻梁高挺,嘴唇圓潤,下巴圓翹,雙耳大而厚實,頭發濃密黝黑。桂英的容顏從不美豔,但非常端莊,她的體型並不纖瘦,但是勻稱而圓潤。王福逸從不認為桂英是漂亮的,但他認為她是耐看的、舒服的、親和的、自信的、充滿魅力和獨特氣質的。

  女人的美有很多種,年近四十的王福逸欣賞異性不再盯著容顏,而是關注心靈。馬桂英天生有種憨憨的可愛,有種豁得出去的拚勁兒,有種敢作敢當的莽勁兒,有種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真。跟她接觸,無論何種方式,總感覺沒有隔閡、非常自然、特別舒服,如春風沐浴、如夏雨清爽、如秋葉幹脆、如冬雪純白

  他該怎麽形容呢

  桂英在工作上努力又上進,與人交往她真摯、無私,私生活上簡單、純粹,她的人生是坦誠的、積極的、陽光的。她的眼睛是銳利的,但是她的聲音又是憨柔的;她的腳步是急速的,她的觀念又是慢行的、踏實的、傳統的;她從不會因為年齡的增長而認為自己不行或不能,她像一隻耳聾的青蛙一樣不顧眾人的聒噪,一心一意朝自己心裏的方向緩慢、堅定地前行。她很好,好得身邊有很多人願意幫她,好得讓王福逸總是忍不住地惦記她、為她著想。

  沒錯,王福逸愛上了馬桂英。

  從桂英被他招來、剛進公司他帶著她談業務的時候,就愛上她了。

  中年人說“愛”這個字,有點濃烈、有點羞恥、有點非理智、有點滑稽,甚至連想到這個字的時候也非常緊張,還有點兒瘋狂。但是,他無法否定自己的心意。

  這種深深喜歡的感覺讓人煎熬、咬牙、搖頭。

  這種滑稽的愛像魔鬼一樣圈在心裏吞噬他的理智。

  沒錯,他一開始便知道她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因為這種無法跨越的鴻溝,他離開了他熱愛並信仰的工作;為了杜絕不該發生的發生,他娶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可以、其實不錯、比較美滿的女子;然後,他帶著他見不得光的心離馬桂英遠遠的。他以為當自己結婚生子以後他會忘掉她。

  命運真是可笑,王福逸以為自己在全盤掌舵,最後翻船掉水的不是別人,正是自以為掌舵的他。

  他看上了前妻方方麵麵在世俗上被認為的“還可以”、“還不賴”,結果,她的前妻瞅準了他的腰包。她以父母看病、弟弟裝修為由從他這裏要了很多錢;她起初說不想生孩子,當他苦苦哀求時她用金錢作籌碼談判,於是又騙去了很多錢;後來當她天天和朋友聚會吃飯、去酒吧喝到兩三點時,他無奈咬牙提出了離婚,她卻以青春損失為由又拿走了很多。

  一定是老天在懲罰他,懲罰他根本不愛那個女孩卻娶了她還天真地期待兩人能摻和一輩子的陰謀。一定是年輕貌美又熱情健談的前妻從他這裏索要不到一分一毫的憐愛,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報複他。

  離婚後,王福逸反省自己,為何事業上還算順利,感情上這般多磨。他已經三十七歲了,他在人海中等了二十年,才等來一個馬桂英,可桂英要找的那個人早已得到,且並非是他。可笑自己這幾年來一直在做白日夢。王福逸不敢也不屑於打聽馬桂英的家庭狀況,但是他夢見桂英的家庭非常不幸福、婚姻不快樂,她有離婚的一萬種可能性和一萬種必然性;王福逸不期待他倆在一起之後桂英是喜歡工作還是喜歡顧家,無論何種選擇他都尊重她,然而在白日夢裏,他夢見他們倆成為事業夥伴,出雙入對,彼此信任,一個在外拚搏一個在內管理;他不奢望也不期待他們倆這般年歲了會有自己的親生兒女,但是他夢見自己將桂英的兒女視為己出、全心付出,他還夢見兩孩子在他老邁後回報給他一份善待和恩情這個中年人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每次從白日夢裏醒來時,眼角常含淚水。

  他愛她開放的心態、包容的微笑、能幹的雙手和沒有瑕疵的心靈,他愛她為人仗義、做事負責、交友慷慨、待人平等,他愛她微胖的**和不青春的年歲所包裹著的善良、柔美、倔強、成熟、堅韌還有對自己的絕對自信。她強大卻不複雜,她讓人信服可敬卻不令人畏懼,她有野心卻不失詼諧和嬌憨。她身上有種與年齡無關的謙卑、與容顏無關的征服力、與出身無關的勇氣,與所做行業、所處身份、所得待遇統統無關的高貴和自信。

  王福逸從最開始很明白,馬桂英是開啟他人生幸福順暢、飛黃騰達的黃金鑰匙,偏偏他得不到。他將馬桂英視為他所能接觸到的最真誠、最可敬的女性,卻將自己埋入嗆鼻凹凸的塵土中。

  馬桂英有那麽完美嗎

  誠然,人無完人。王福逸對馬桂英的了解並非有誤,隻是不全。正因為不全,所以才完美。如此濃烈的情感,幸虧馬桂英沒有知覺,才顯得不那麽齷齪。

  話說,馬桂英作為女性真沒一絲絲感知嗎要知,世間的笨女人著實不少。馬桂英入安科展時已經生了漾漾,為人妻、為人母者,哪有這方麵的心思再說,她的性子於外向來粗糙豪放、不計小節,從小也知自己長得粗狂魯莽,哪會料到自己在這般年紀、這樣身份還有如此的桃花運。

  馬桂英的無感,並非是因為她麻木蠢笨,而是因為她心正意純、沒有雜念,這正是王福逸所傾之處。

  一切不可思議的完美,如果不是認識誤差所致的一瞥驚鴻,那便是因為人距離完美有著無法超越的天塹。

  桂英回完信息,福逸詢問桂英下午的工作。說是詢問,其實是幫她重新梳理或局部調整。聊了半個鍾頭,桂英接到電話要去工作,福逸於是心滿意足地離開展館回自己公司去了。

  下午兩點,老馬一個人著實無聊。桂英公司今天開展,他早有看展的念頭,顧慮一個人不方便也無趣兒,鍾能很忙攪擾不得,隻能給行俠打電話了,不知他下午有沒有空。行俠一聽是去看展,還是老馬女子英英辦的展覽,掛了電話向老婆子請了一下午的假,打了輛車出來了。兩人集合後趕去會展中心,老馬買票時行俠環視展會正門口的一個個大牌子、一排排花景,震撼不已。

  三點整兩老頭持票進了正門後在會展中心的地上二層,行俠想去一樓的幾個展館近距離觀展,老馬害怕碰見桂英,誆他說高處看得更好還不會碰上小偷,兩人於是從東往西,在二樓的欄杆上俯望幾個展館。

  整個展會的會場明如正午的打麥場,耀得兩老頭一路眯著眼;環視整個展館,空中掛的廣告牌多得跟蘆葦穗一樣;會場上的噪音大得兩人麵對麵一米遠還得扯著嗓門喊,不喊聽不見。黑黑的人頭像黑豆兒一樣灑在會場各處,底下的人挨肩擦背地往前小碎步走,瞧著跟螞蟻、蝗蟲似的。播放視頻的大小屏幕掛在各種各樣的牆上,遠看像三十年前土牆上的獎狀或年畫一樣貼得滿滿當當、不留縫隙。

  “建國哥你看那兒,一群姑娘跳舞呢”走在前的馬行俠傻嗬嗬地指著一處給老村長看。

  老馬走過去也瞧見了。瘦瘦的姑娘們穿著露肚子的小衣服、短裙子在土炕大的台子上蹦蹦跳跳,引來了三四十人在周邊觀看。兩老頭跟看唱大戲似的憨憨地瞧了十來分鍾才走。

  “你看,那些人在開會呢”馬行俠往下指著一處發布會現場。

  “哪是開會呀明明是領導講話呢,傳達啥事兒呢跟娃娃上課有點像”老馬糾正。

  行俠點點頭,二老繼續往前走。

  “咦你看你看,還有記者呢那拍照的,瞧見沒”走了五七分鍾,行俠回頭衝老馬急招手。

  “那兩人還握手呢,談成生意了是,談生意還拍照啊哈哈”從不懂商業的老馬跟看皮影戲似的嘿嘿一笑。

  “你看這裏巡邏的、談生意的、喝咖啡的、演講的哎呀你女子這展會弄得可以哇”行俠誇讚。

  老馬見這不一般的場麵也被征服了,雖沒應答,心裏早樂開了花,樂得還以為整場展會都是他女子馬桂英一個人整成的。

  “誒有洋人呢”老馬指著幾個聊天的外國人衝行俠嬉笑。

  “嗯我瞧見了,好多呢,那兒那兒那兒都是洋鬼子,長得跟咱真不一樣,白臉蛋、銀頭發,老遠瞅著就不是中國人。”

  “嗯。還不少,三四十號呢。”老馬在空中指了指。

  “你看那寫的字也是外國文字,咱看不懂那個”

  “寫的是漢字,咱也看不懂,你曉得啥叫係統供應商不”老馬揶揄行俠。

  “額陝西方言中的我不曉得咱一年學麽上過,三字經還沒背利索,哪知道係統啥商的”行俠搖搖頭,拍了拍屁股,繼續往前走。

  慢慢悠悠走了幾十米,行俠指著下麵說:“下麵搞活動呢你看主持人在台子上說話,底下一群人”

  “嗯。”

  兩老頭趴在欄杆上正瞅著,忽然後麵有人打斷:“您好你們有空嗎,參加下我們的論壇,關於安全防護的”

  兩人往回轉身,見是個俊俏的小姑娘,提著兩個紙袋子衝他們說話,好像是要送他們紙袋的意思。

  “額”老馬一開口意識到自己濃重的陝西腔,怎麽說別人也聽不懂,忽然羞澀,閉嘴了,翻著白眼仁求助行俠。

  “哦好好好”行俠會意,接過紙袋子,然後在姑娘的引領下進了論壇現場。

  老馬跟在後麵,也接了紙袋子。兩人不知道要幹什麽,反正拿了東西跟著人家走,然後在示意下找到座位坐了下來,見那女孩子走了,兩老頭鬆了一口氣。

  “額不會說普通話,額一開口人家聽不懂”老馬撓著耳根低頭解釋。

  “我猜著了,我這些年在深圳就學到了一個本事,你說啥,不要說啥,要說什麽這才是普通話”

  老馬點點頭,心裏好笑。

  行俠翻著袋子,見裏麵有一支鉛筆、兩遝資料、還有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副精致的餐具,忍不住掏出來摸了又摸。老馬觀望整個會場,約莫有幾十個村委會那麽大,大屏幕上寫著什麽“安全”、什麽“雲存儲”、什麽“論壇”的。大紅台子上有人在話筒前講話,老馬根本聽不懂,明明是中文,真真一句聽不懂。底下全是一排一排的紅椅子,一排大概有五六十椅子,從前往後約莫一百多排,底下好多人認認真真地聽講,隻是會場後麵空了幾排,這大概是那個女孩子在外麵找人的原因吧。

  老馬轉頭見身後三米外有個小屋子,裏麵坐著一個男生,約莫二十來歲,嘴裏一直嘟嘟囔囔地講話,外麵根本聽不到聲音。這是幹什麽呀老啊納悶。撞了撞行俠,用下巴指了指那小房子。

  “那啥”

  “誒哦那是同聲傳譯,牌子上寫著呢,給外國人翻譯的。這麽說這裏還有洋人呀。”行俠驚喜。

  “哦啥是同聲傳譯呀”

  “我兒子給我講過,說領導在上麵講話,這個人一翻譯,底下的外國人就聽到了。那人說一句,這人翻一句,跟雙簧一樣我兒子說這工作工資賊高”

  “哦這個呀。”老馬點頭,接著又說:“那這活兒多輕鬆呀,動動嘴皮子就完事了。”

  “咦不你翻譯錯了鬧笑話的我兒子說同聲傳譯的很多年紀輕輕成了禿子壓力太大”

  “哎呀呀難找媳婦呀”

  “你有頭發也難找呀現在這女子多稀缺不像咱那時候一頭牛換個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