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上 漾漾好奇要喝白酒 老馬小戲桂英大潰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7-14 23:03      字數:6858
  聽說開展了,老馬著急忙慌地去看展。到地了黑壓壓的全是人頭、紅地毯上滿是人腳,他擠在人群裏小步小步地挪,一邊看展一邊找英英。到了一處攤子跟前,木板車上擺著好些碎貨項鏈啊、手鐲啊、戒指啊一群女人堵在這裏挑東西,老馬挪不動道兒了。忽抬頭見木板車後麵的土牆慢慢地掉土塊兒,老馬估摸牆要塌了,趕緊往後撤,奈何怎麽也擠不動。一轉眼瞟見土牆下站著英英,她喜滋滋地在脖子上戴項鏈,老馬老遠地頻頻喊她“英英,趕緊跑”,奈何桂英聽不見老馬急得朝桂英拍手、扔東西、跺腳、轉圈,嘴裏不停地叫“英英、英英、英英”最後牆塌了,英英不見了。老馬一想肯定被塌在牆裏了,老頭待人群散後,朝牆下刨土去找桂英。

  周日早上六點,仔仔正熟睡,聽爺爺嘴裏一直嗚哇嗚哇地說胡話,少年警醒,起來後聽了聽,因聽不清更瘮得慌。叫了兩聲爺爺也不見醒,仔仔直接走過去用手背打了下老頭的臉蛋子,打完嚇得趕緊撤退了,退在牆下抿嘴偷笑。

  “嗯咋了”老馬醒來瞪大眼睛問。

  “爺爺你做夢了是不是一直在說話又聽不清,可嚇人啦”仔仔見爺爺醒了,鬆了口氣。

  “哎呀,夢見你媽被牆塌了哎呀呀”老馬覺自己的心髒突突突快馬加鞭地跳,神經慌得很。

  “爺爺你衣服濕了”仔仔說完重回自己床上。

  老馬起身來,撿起床頭的汗巾擦自己渾身的汗。

  “你媽呢”老馬擔心,喘著氣問。

  “睡覺呢”

  “你看看她在不在趕緊地,爺心慌。”老馬使喚仔仔出去跑一圈。

  仔仔偷偷摸摸轉了一圈,回來回複:“睡覺呢”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老馬拍著胸脯順氣安神。

  今天是周日,補課中心八點開課,見時間尚早的仔仔抱著枕頭繼續睡。老馬去衛生間咳了幾口痰,然後照例,先去陽台搖椅上賞日出、抽水煙,然後撕日曆、聽秦腔。桂英也醒了,今天是開展前的最後一天,一定要守好最後一班,簡單收拾好以後她七點二十開車上班去了。

  老馬見她走了,心裏鬆了一口氣。方才的惡夢驚得他許久不平,此刻一想起來還是心慌心悸。桂英公司要開展、那老鄉黨此時又被砸了,加上桂英近日總是忙得不見人影、淩晨遲歸,許是長久的擔心所致吧,老馬才會有這種不吉利的夢。撕完日曆,老馬給自己挑了一首打鑾駕作為今天的開始。

  一輩子聽人說夢是反的、夢是反的,老一輩人說夢越恐怖表示兆頭越好、寓意越吉利,可老馬這七十年裏有過好多次夢境成真的體驗。他問過不少人,其中也有類似夢境成真的經曆。比方說小亮娃十幾年前有天早上醒來說他夢見他嬸嬸下午死了,小孩說這事時被家裏人一通臭罵,結果他嬸嬸真下午死了;村頭的凡凡夢見他老丈人開摩托車出車禍被撞得一地是血,半年後他老丈人真出車禍走了;還有老馬早年斜對門的鄰居黃婆,她臨死前幾天夢見她老漢來接她,幾年來一直病病殃殃的黃婆說出這話家裏人隻當是糊話,結果沒兩天真被早已去世的當家人“接”走了

  “曾記得當年登金榜,高中魁首把名揚。披紅插花金殿上,去遊三宮見娘娘。包拯不是俊雅相,爹娘生就黑麵龐。三宮六院笑聲暢,笑我包拯貌不揚。那時節有言忙奏上,尊聲國母聽其詳。為臣麵黑心明亮,要為國家作忠良。說的主母心歡暢,賜我紅綾遮容光。今日湊巧剛用上,免得宮娥笑一場”

  這首戲曲音厚重、唱詞正慨,漸漸入戲的老馬聽得安閑悠然。念起自己的水煙袋許久沒有清理,老馬拎著手機去了衛生間。用舊牙刷沾些牙膏輕輕地刷煙嘴、煙倉,然後是煙筒正麵的彌勒佛、背麵的山水畫,老馬全神貫注地擦洗雕花的紋路。自從發現手機可以隨心所欲地點他愛聽以前卻聽不到、早聞其名卻從未聽其曲中意的各種秦腔大戲,戲癮上頭的老馬幾乎是人在哪裏手機便在哪裏,手機在哪裏秦腔便在哪裏。此時得意的老頭跟著戲裏的包拯一塊兒裝腔哼唱起來。

  “一保官王恩師延齡丞相,二保官南清宮八主賢王。三保官掃殿侯呼延上將,四保官楊元帥蓋國忠良。五保官曹永昌皇親國丈,六保官寇天官國家棟梁。七保官狄將軍名夫上將,八保官呂蒙正智壓朝綱。九保官呂夷簡左班丞相,十保官文彥博協理陰陽。賜為臣珍珠傘站殿八將,又賜臣尚方劍鎮壓朝廊。哪一個不遵法克扣糧餉,先斬首再奏本後見君王。望娘娘開了恩放臣前往,叫為臣到陳州救民饑荒”

  八點多仔仔上課去了,九點多漾漾起床後,老馬帶著她出去吃早餐。

  十一月了,梅龍路上依然濃蔭遮天。此時的馬家屯是何種麵貌呢在屯裏住了七十年的老頭再熟悉不過了。該是滿地幹脆的桐樹葉吧,深秋席卷而過的百裏溝壑隻剩黃土的土黃,屋前屋後的百鳥飛到了南方,院裏院外的蟲子藏在了地下,此時的一場雨便是黃土地上的一層冰霜西北風穿過的不是老馬身上的短袖,而是屯裏人厚重的棉衣秋褲。

  老了吧,老馬更喜歡南方的綠永不凋零的綠、不見隆冬和死亡的綠。

  吃完早餐漾漾來勁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跟早起找飯吃的雀兒一樣,老人恬淡地跟在她後麵,心裏忍不住地讚美不哭鬧的漾漾是多麽可愛像雞像鴨的行走姿勢、神經兮兮的話語、滑稽萬變的表情這才是天使該有的樣子吧,倘天使行人事、說人話、展人態、順人俗,那還叫天使嗎

  老馬珍惜小人兒每一個無敵可愛的瞬間,這瞬間能一筆勾銷掉昨日的哭鬧。

  回來時路過小區裏的便利店,漾漾被店門口展示的新玩具所吸引,像貓咪一般哼哼著要買,老馬闊綽地掏出錢包裏的十塊錢,給她買了一個。如願的小孩回到家裏特別高興,一整天抱著玩具自言自語、愛不釋手。快三點時漾漾累了,自個爬上床睡午覺去了,客廳裏隻留老馬一個,極端的安靜讓他想起了女婿致遠,可致遠在時家裏全部電器齊開的嘈雜讓他受不了。人總是這樣,在極端安靜和極端嘈雜之間來來回回地遊走。

  下午四點半,飲食的生物鍾同時在老小體內轟隆隆敲響了,老的帶上鐵環,小孩帶上小紅帽,爺倆個一塊處理覓食。在不遠處的一家陝西麵店裏吃了份湯麻食、一個肉夾饃,爺倆個心滿意足地回來了。小兒今日滾鐵環滾上了癮,老馬特意帶她去樓頂玩耍,自己則掏出水煙,一邊吸煙一邊欣賞夕陽。

  嬌嫩的新生命在蒼老渾濁的雙眸中來回閃現,多麽美好能在漾漾年幼空白的記憶裏打上自己的烙印湯麻食抑或肉夾饃,水煙袋抑或竹搖椅,接送上學抑或哄她睡覺,濃重的陝西腔抑或厚重的秦腔戲無論何種,老馬均得意之。

  如果說他在三個兒女身上殘留的痕跡是自己的百分之二十,那麽兒女輩留在孫子輩身上的有關他的痕跡,恐怕隻有百分之一吧。少,總比沒有要好而現在,他可以直接影響漾漾和仔仔,直接將自己的壽命延長在下下一代身上,這算是一種添壽吧。

  人對活著,永遠貪婪。

  這種影響或殘留,於他、於衰老、於死亡、於綿綿不絕的消逝而言,是一種慰藉,甚至是唯一的慰藉。畢竟,平凡的馬建國同誌不會寫蘭亭集序、不會作洛神賦、不會畫仕女圖、不會帶兵打仗、不會運籌帷幄,他不是達官顯貴、也沒有家纏萬貫、更不懂什麽修行、亦無何種德行,他會的隻有扛鋤頭、種麥子、修果樹這些他修煉一輩子的技藝,在他的後輩身上,可歎一無所用。

  他若走了,不過是黃土一抔,風吹即散。

  幸好幸好遲暮之間,上天垂憐,讓他遇見了漾漾,還有仔仔。他們的稚嫩幾乎衝抵了、扯平了古稀老人身上的鶴發雞皮。想到這裏,老馬一時得意,見夕陽西下天漸黑了,想喝口酒的老頭拉漾漾回家。爺倆個手拉手下樓的時候,漾漾嚷嚷著要去周周家玩,為讓孩子玩得盡興,老頭帶著小人兒坐電梯去了周周家,自己獨自拎著鐵環回來了。

  幾杯西鳳酒下肚,悲歡漸濃。好在有秦腔作陪,酒後的悲歡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是戲裏的包拯、曹操、竇娥、蘇秦、韓信、楊玉環、花木蘭果然,西鳳配秦腔,人間絕美一樁

  明日周一,安科展正式開展,全國各地的安科企業紛紛湧入深圳,隻為在明天的開幕式上秀一秀各家絕技。南安傳媒今日早早收工,與安科展相關的同事連日來不停地加班,今晚稍歇保養,明早開始應對為期七天的第三十五屆安科展。

  馬桂英下班後和福萊特的營銷經理葉宏展約好一道兒去看望鄭小山。小山早轉到了普通病房,今日的狀況又好了很多,不僅能認得出馬桂英,還可以和人打招呼、聊天了。明天小山有一場眼部手術,桂英、葉宏展還有老鄭下午在病房裏跟小山說了好些鼓勵的話。三人在醫院外草草吃了晚飯,匆匆散場。

  桂英回到家已經快六點了,進屋後聞到一股子酒味兒。家裏隻有老頭一人,仔仔出去補課還沒有回來;漾漾在周周家得意地賣弄她今早買的新玩具;老頭一人無聊,聽戲聽到動情處自斟自飲。漾漾六七天沒有洗頭發了,桂英心裏著急,放好水、調好水溫,找來漾漾專用的沐浴露、洗發水、大小浴巾,諸事齊備以後,去樓上周周家叫漾漾回來。

  漾漾見媽媽來接她,歡天喜地、張牙舞爪,回家後和媽媽嬉嬉鬧鬧地洗了澡,小孩子香噴噴、清爽爽地穿著小熊維尼的橙黃色睡衣出來了。桂英給女兒洗完澡自己一身大汗,待女兒出去後自己也準備好好洗個澡。

  “咦呀你睡著了為什麽還在說話”無聊的漾漾跑到爺爺跟前,見爺爺明明閉著眼睛嘴裏卻在哼唱。

  “誰說我睡著了”老馬噴出一出口濃濃的酒味。

  “好臭臭”漾漾右手直指爺爺的大嘴巴,左手捂嘴,兩腳撤退。

  “哪臭呀這是好酒,香的濃香型”老馬指著酒瓶子反駁。

  “那它好喝嗎”小孩歪著腦袋清脆地提問。

  “肯定好喝呀這玩意兒貴著呢一般人還喝不上呢”老馬炫耀。

  “真的嗎”漾漾蹲地上,端詳那模樣古怪的酒瓶子白底紅花、紅鳥起舞、磨砂質地、特殊氣味兒,小孩天生的好奇心被空前絕後地調動起來。

  雖不是第一次見爺爺喝酒,也不是第一次見西鳳酒的酒瓶子,但今天這瓶是廠家為了惠顧老客戶,凡是買了一箱子標準型西鳳酒的,額外送一小瓶裝的國脈鳳香係列作為贈品。國脈鳳香係列的西鳳酒將鳳香型、濃香型、醬香型白酒香型融合為一體,口感柔和,飲後不上頭。為了將該係列區別於以往的普通係列,廠家匠心獨運,將該係列的酒瓶子設計得美輪美奐、質感獨特。老馬最近發現了這小瓶酒的奧妙以後,每日飯後常愛嘬幾口記記味兒。四歲半的小孩頭一回看見這麽漂亮的酒瓶子,哪裏抵擋得住與生俱來的天性好奇。

  “我也想喝”漾漾衝著酒瓶子聞了又聞、摸了又摸,恨不得趴地上舔兩口。

  “那不行,你太小了”老馬擺手趕她離開。

  “那我舔一口這裏,可以嗎”漾漾指了指酒瓶口問爺爺,見爺爺沒反對,小人兒將小手伸進酒瓶裏,四處摸了摸沾了些酒水,然後收回手指伸進嘴裏又抿又舔,奈何啥味兒也沒有,好個遺憾。

  老馬被小兒整笑了,從躺椅上坐起來問她:“你真想喝”

  漾漾眯眯眼甜甜地笑,抬眼思考後,點了點頭。

  “成嘛爺給你整點兒”老馬伸手端起西鳳酒,取來扶手上的金色瓶蓋,小心翼翼地給小孩倒了半個瓶蓋,然後端著瓶蓋衝漾漾說:“你得聽爺說的做,爺才給你喝”

  “嗯”漾漾兩手合住,萬分期待地點點頭。

  “聽好了你把這瓶蓋端住了,喝的時候把瓶蓋裏的酒倒進嘴裏,然後趕緊這麽一仰頭,最後一口氣把酒咽下去,你得這麽喝爺才給你你敢嗎”老馬正兒八經地表演,然後笑嘻嘻地挑戰小孩。

  “敢”無知者無畏。

  “給”老馬於是將瓶蓋遞給漾漾。

  漾漾接過金色的瓶蓋,聞了聞奇怪的酒香,囫圇地晃了晃頭,然後有些膽怯地望著爺爺笑。

  “你喝不喝不喝給我”老馬伸手討要,畢竟這酒著實好喝又珍貴。

  “喝”漾漾說完,用舌頭舔了舔瓶蓋,舔完後沒知覺,嘻嘻笑。

  “喝酒要一口悶像你媽那樣”老馬在旁演示喝酒的動作。

  以為小孩不敢喝,老人隻當逗逗樂子,誰成想漾漾快速按照爺爺動作重複了一遍一口灌,仰頭咽喝完回過神來了,辣得小孩滿地打滾,嘴裏嘻呲嘻呲地啊啊叫。老馬見跟預期的一樣,坐在搖椅上拍著扶手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本來想好好洗個澡,可累得無力的女人簡單衝了衝,聽一小一老在外麵嗷嗷地叫、哈哈地笑,桂英特別好奇,加速擦幹穿上睡裙,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了。一見女兒抱著肚子、捂著嗓子嗷嗷叫忙問:“她怎麽啦”

  “沒咋她要喝酒,給她倒了一瓶蓋。”老馬笑著解釋。

  “什麽酒西鳳酒”桂英端著臉、屏住氣、大聲問。

  “要不然呢”老馬依舊望著漾漾遠遠地憨笑。

  桂英眉頭一皺,走過來拿起觀音瓶模樣的酒瓶子一看,上麵赫然顯示一行“五十二度濃香型白酒”,桂英心裏咯噔一下,仰頭一嘖,然後望著地上嗷嗷叫的漾漾衝老頭說:“你喝糊塗了吧,小孩能喝這個嗎”

  “哦吼吼你擱她這麽大也喝過這個”老馬指著漾漾,鼻孔一笑。

  桂英咬牙皺臉,心中火起,道:“五十二度你不怕她喝死嗎”

  “一口酒能把人喝死那這酒不成毒藥了嗎”老馬見她吼,不樂意了。

  桂英一嘖又一歎,開口道:“她才四歲腦門還沒長全呢,她能喝酒嗎”

  “攏共喝了半瓶蓋,能咋地”

  “你沒聽網上爆出來四歲小孩喝酒喝死嗎”

  “我沒聽”老馬端著臉回答,見她大呼小叫的,亦怒了。

  桂英見溝通絲毫無效,拿老頭束手無策的女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撇了撇濕濕的頭發,默默地回房火速換衣服、梳頭發。對著鏡子正梳頭呢,桂英忽然間崩潰了淚流不止,齜牙咬嘴,一出拳把衛生間的大鏡子打碎了,而後坐在床上,無助地急速啜泣。

  哭了好大一會兒,見繃不住了,委屈又憤怒的桂英出了房子指著老頭質問:“這是深圳,不是你馬家屯自從你來以後發生了多少事情這幾個月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仔仔在家裏寫個作業你吵吵嚷嚷地聽戲,這是村裏嗎你一言不合把孩子小提琴砸碎了漾漾性格多好多善良,你到家後她三天兩頭地被嚇哭;小孩以前從不知現金能幹什麽,你來了三言兩語地引導,漾漾活生生偷了五次錢;娃兒拉個屎沒衝廁所你也嫌棄這四個月裏,全家人好吃好喝地供著你、讓著你,你還要怎樣你沒瞧見我鍾叔、天民叔過的日子嗎少從父、晚從子,人家老了老了以後,全心全意地幫襯兒女你呢處處給我拆台何致遠這幾年一直在帶孩子,他要不帶孩子那就是我在帶他把他外出工作的機會讓給了我要不是他帶孩子我哪裏有資格出去賺錢給你三天兩頭地買藥、買酒、寄禮物好家夥,你一到家裏,張嘴閉嘴地使喚人他鼓起勇氣本來打算後半輩子要寫小說的,你一來他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直接泡湯了你整天說他沒工作,當著我的麵說也就罷了,你當著孩子的麵叨叨,你想過他當父親的滋味嗎為了滿足你的意思,他一個文縐縐的人出去找工作幹苦力何致遠這輩子從生下來到你來之前,什麽時候幹過那麽重的苦力活那段時間你見他胳膊上、腿上的傷了嗎連漾漾都看見爸爸受傷了,你沒看見人家幹得好好的,你又嫌棄他工資低、顧不上家裏,現在他把工作丟了你處處看他不順眼,你到底要怎樣致遠在家裏時時處處以你的事情為大,你要買東西他跑腿、你要吃什麽飯他大熱天出去買、你要去哪裏他開車送、你去殯儀館奔喪他陪著、你腳做檢查他在醫院跑前跑後、你要喝西鳳酒他上網挑最好的那個袁叔歿了,中秋前你說你要回家,他那段時間全心全意陪著你,帶你吃好吃的、周末安排旅遊、領著全家去香港玩,你過壽他提前好幾天在房裏練字給你準備禮物你倒好,把他擠兌出去了一個四十五歲的人離開家裏住在外麵的出租屋,你想沒想過他現在的心情以前他每天最開心的是接送漾漾,你腳好了你要接送,致遠馬上把他每天最開心的事情讓給你做我再說一遍,是他把他的工作機會讓給了我生完漾漾按照一般邏輯是女人在家帶兩孩子,因為我想出去工作是我想出去工作他才把他高中老師的工作辭掉的女婿能做到這份上,有幾個人你見過幾個人你還想怎麽樣還想怎麽樣你是想把他逼成我二哥那樣對你唯命是從的奴才,還是要把他逼成我大哥那樣一輩子不回家,最後跟我一拍兩散離婚嗎”

  “哇哇哇”漾漾見媽媽聲嘶力竭地破嗓大喊,不舒服的小孩抱著媽媽的腿哇哇大哭。

  老馬望著地麵,聲色不動地聽她一條一條的掰扯。

  桂英擦了滿臉的淚,咽下一口鹹水,繼續哭訴:“你說他一個大爺們給漾漾洗澡不成體統,難道何致遠自己不知道這不成體統嗎他是在為我分擔呐你跟致遠說我在抽煙,你知不知道他這幾個月一直焦慮地也在抽煙你看到我每天忙得很累,你看不見他在家裏忙得多辛苦嗎從懷孕到仔仔十二歲,我當家庭婦女當了十三年,正是我受不了帶孩子的這種辛苦,生完漾漾我才提出我要出去工作的是他在委屈自己成全我你懂不懂你這四個月裏衝他說了多少難聽話、使喚他做了多少事情,何致遠說過一個不字嗎我勸他別理你別理你,我在他麵前說你的毛病,他在我麵前從始至終從始至終沒說過你的一句壞話一句也沒抱怨過你”

  桂英擦了淚,兩拳重重地擊打兩胯,繼續討伐:“你到底來深圳幹什麽來了欺負我嗎原先我大哥動不動路過深圳就來我這裏坐一坐聊一聊,現在你在這兒他寧願繞過深圳也不來我這兒一趟他最近經常不接電話、聯係不上,你知道嗎我本來過得好好的,因為你各種看不慣,我辛辛苦苦建的家快散架了你滿意嗎小時候你各種看不慣我、打壓我、訓斥我,現在你把我二哥大哥壓製住了又過來折磨我你不是說這裏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你腳好了就走嗎你不是說你過了中秋就回馬家屯嗎現在怎麽不走呀你這麽瞧不上我一家子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告訴你,我的家好著呢,不需要你做大善人來拯救”

  桂英說完,嘴裏哼著大氣抱起漾漾打算去看急診。顧不得淩亂濕漉的頭發,戴上帽子,來不及換鞋,摔門而去。下了樓,一時慌亂的女人抹著淚攔了輛車,去了鄭小山所在的那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