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下 外散內亂李總坐鎮 老醉幼睡少年當家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7-14 23:03      字數:7476
  “為什麽呀”

  “各種原因吧”關於爸爸酗酒家暴的事實,鍾雪梅羞於啟齒。

  思索了一陣,陳絡開口:“其實我跟我爸也有一段冷戰期。高二的時候,我倆整個一學期沒說話。我爸是做家具生意的,在公司裏習慣了說教人,回到家也愛說教人,我太清楚他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兩種規格,有段時間特別不認同他。我們大吵了一架,然後大半年沒有說話。那段時間我回家時我倆見了麵互不搭理,我媽在中間怎麽調節也沒用,一樣拗”

  見雪梅聽得入神,陳絡繼續講:“後來暑假我爺爺過生日,不想跟他們一塊坐車,我提前騎車去的。我爺爺一見我就說,因為我不理我爸我爸多麽多麽難過,在我爺爺麵前還掉淚了呢我當時聽了特震驚,我爸好歹一大老板,不至於這麽脆弱吧,我問我媽我媽也說那段兒時間我爸不高興、老皺眉苦臉的,然後我覺著自己犯了大錯似的其實我心裏除了置氣沒其他想法,沒想到我爸反應這麽大”

  “然後呢你們怎麽和解的”雪梅凝眉問。

  “就我爺爺生日那天,我不先去了嘛,我叔叔小姑他們早到了,我爸後到,我一見我爸上去主動叫他,然後一東北老爺們中年男士忽然間特感動那種,你能想象那畫麵嗎搞得我們家那天烏泱泱幾十人全在批鬥我一個”

  沉浸於回憶裏的震驚和感動,陳絡一轉眼望著凝思的雪梅,見她還沒有開解,轉色支招道:“其實我想說什麽呢有時候父母跟我們的關係是流動的,小時候我們全聽父母的,慢慢長大了,父母也會聽我們的。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反過來,主動跟你爸爸打電話,你心裏有什麽事說什麽事,不拐彎,直接說”

  “呃”雪梅遲疑:“我和我爸爸的關係,一直是他主導,因為我爸爸很強勢”再詳細的描繪雪梅沒有說出來。

  “不管怎麽樣,如果你想跟你爸說話,而且你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聊天了,那我可以確定,你爸也非常非常想跟你說話。他可能猶猶豫豫、不好意思、開不了口,不防你主動一點,試一試嘛又不損失什麽”

  陳絡在旁慫恿,雪梅聽進去了,卻又不知和爸爸具體聊什麽。

  “我想想”

  鍾雪梅陷入了沉思,陳絡一邊賞景一邊端詳美人,麵上安安靜靜,心中波瀾徐徐。

  十分鍾後,雪梅興衝衝地握著拳說:“我試試,師兄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

  鍾雪梅獨自離開,走到小竹林後麵的一處草地上,緊張兮兮地撥通了爸爸的電話,然後緊張兮兮地等著那頭回應。

  “喂梅梅啊”正在睡覺的鍾理見手機極其偶然地響了,定睛一看是女兒梅梅,寬慰至極。

  “喂爸爸。”

  那頭一聲梅梅這頭一聲爸爸,那語調像是回到了鍾雪梅兒時的光景,父女兩的心皆軟了下來。

  “嗯。呃你是不是感冒了”

  雪梅一聽這個,大驚大觸,眼淚嘩啦一下湧了出來,忙問爸爸:“你怎麽知道的”

  “你爺昨兒說的”見女兒語氣驚詫,鍾理羞怯又慚愧。

  “快好了,今天休息半天就好了。”

  父女倆驟然沉默了。

  “你學校那邊怎麽樣好不好”鍾理木訥地開口。

  “挺好的,不用擔心。叫我爺爺別擔心,你讓他不要太累了。”姑娘咧嘴抿唇,眼睛又濕潤了。

  關於父母離婚,雪梅想問沒敢問。

  雪梅瞟了眼白雲又踢了踢青草,說道:“成成期中考試考了班裏第七名,爸你有空的話,去看一下他。他最近說他書包底下磨爛了,沒跟我媽說也沒跟我爺爺說,要不要不你給他買個新書包吧當成是獎勵。”鍾雪梅鼓起勇氣,說出了她撥打這通電話的終極目的。

  “嗯,爸今天去買。”鍾理在那頭重重地點點頭。

  一陣靜默之後,鍾雪梅不知該說什麽了。那頭的鍾理更是內疚無比,此刻的他隻想聽聽女兒說什麽,因為他認為自己早已沒有資格在女兒麵前開口說話了。

  “喂爸爸,那個我準備上課去了,下午的課”雪梅咬著牙關不知如何往下接,有些後悔有些心痛。

  “成成成,你有空了給爸爸打電話。”

  父女倆的對話早結束了,手機上的通話遲遲舍不得掛斷,雪梅一狠心,掛了。剛掛斷,想起自己先跟爸爸說休息半天又跟爸爸說她要上課,前後矛盾,顯然在撒謊。姑娘後悔自責,在草地上歎了幾口氣、跺了幾下腳。

  從始至終一直遠觀鍾雪梅的陳絡看完這些小動作,心裏樂壞了,沒想到這女孩如此可愛。見她抹淚了,陳絡趕忙跑過去勸慰。鍾雪梅一番感謝之後,兩人輕鬆歡喜地離開了大峽穀瞭望亭。

  親人之間的恨遠濃於旁人,製造仇恨的是雙方,解決仇恨時人們寄希望於對方。處下位者寄希望於坐上位者,他們認為處上位者有權威、有話語權、有資格和義務去解決矛盾;處上位者礙於麵子常寄希望於在下位者,期待他們會改變、會覺醒、會認同自己。

  簡單的一通電話,暖化了多少冰雪。奈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三尺之冰亦非一日之功可成。無論如何,數月以來,第一次和女兒通話的鍾理心裏暖暖的,他已經在盤算要去哪裏給兒子買書包了,要怎麽獎賞一下進步巨大的學成。

  陳絡基於自己的經驗提出了“逆向溫暖”的方案,鍾雪梅能夠接受並勇於實施,這一步為推進鍾家人的融合做出了有力的貢獻。奈何緣深緣淺、恩多恩寡、愛濃愛淡、恨短恨長似有天命主宰、鬼神捉弄,人力的推動更像是某種巧合。

  下午兩點整,南山科技園鑫輝大廈十三樓大會議室內,七八十人齊整整地坐在大會議桌周邊,個個屏住呼吸。主位上坐著一位冰雪美人鵝蛋臉上隻見額頭略高、下巴略短,大眼濃眉、印堂平滿,直挺長鼻、俏唇豐滿;但凡接觸過她的人,無不被其絕佳的容貌體態、充滿魅力的人格所征服;在其手下工作的人,一方麵敬重或膽怯其獨立、威嚴、金口玉言的領導力,另方麵又在這種領導風格之下對她產生深深的信賴和依賴。

  此冰雪美人,正是南安傳媒集團的副總、安科展的總經理李玉冰。

  坐姿端正、神態肅穆的李玉冰掃了掃四周人開口:“大家知道哈,今天是十一月四號星期一,我們的安科展正式開展在十一月十一號,那天也是星期一,距離此刻,正好七天時間。今天上午,通過當麵請、打電話、發微信,我親自去各部門邀請部門領導及與安科展相關的工作人員參加這場會議,定好的開會時間是下午兩點整,現在是兩點零三分,我給了三分鍾的緩歇。為了表示對今天這場會議的重視,開會之前,我們先點一點名。伍經理,你來點吧。”

  李玉冰說著給了她左手邊的伍明蘭一張單子,伍明蘭照著單子讀:“先從我們會務部開始,我伍明蘭,潘玲玲、宋美婷、周俊、曹瑞雄業務部完了是設計部,寧廣華、劉歡、陳舉義行政的封子才、曹紅杉編輯部的林佩源、趙晶晶”

  每點到一個人,下麵坐著的便有人喊“到”或在人群中舉手。

  “財務部的席晨光”待點名點到席晨光時,無人回應。

  眾人左右找了找,伍明蘭又點了一遍:“席晨光”

  確定不在,李玉冰轉頭衝坐在會議室門口的年輕員工彭小幸說:“小幸,去叫一下席晨光。”

  這頭點名完畢,那頭席晨光也來了,李玉冰衝席晨光冷冷地瞥了一眼道:“人到全了,會議開始。安科展不隻是會務部和業務部兩個部門可以搞定的,它需要大家的配合,越是到了緊要關頭,越要相互協作。目前安科展的進度豪不誇張地說艱難、鬆散、各自為政、各打算盤。不排除有不少人在努力,但整體上看,非常失望非常糟糕首先,我先跟大家道個歉,我本人最近因為其它事情的耽擱,導致展會在籌備過程中出現種種困難、延遲,這是我作為領導的失職。失職的狀況到今天、到此刻,為止”

  麵不改色的李玉冰此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人寂靜無聲,連筆掉在桌上的聲音也聽得分明。

  “另外,我跟本屆安科展的所有相關人員表個態:從今天十一月四號到展會結束後的第七天,也就是十一月十八號,這中間的兩周內,無論哪個部門無論是員工還是領導但凡誤了重要工作的,要麽在當天晚上的十二點之前補救成功,要麽卷鋪蓋走人我李玉冰今天把話放在這兒,如果因為某個人導致展覽出現故障或失誤,我可以用我的信用保證,他在這個行業,絕無再立足的可能”

  “目前,安科展的進度我大致說一下。長達幾個月的拉展、招商、找讚助、評獎等等均告一段落;展會現場的設計、采購和裝修目前正在進行中,現在比較棘手的工作有下麵幾項。一個是業內客戶的邀請和接待,包含了貴賓和外賓;一個是論壇和會議的籌備,這需要好幾個部門的配合;一個是媒體的邀請和招待;再一個是開展期間各部門的工作計劃和具體安排;最後是一些瑣碎的工作,需要專人專門安排。其中的好多工作可能不在會務部的管理範疇之內,但是我說了,誰出問題誰走人今天召集大家來的目的,正是為了解決這五個問題。”

  咽了口唾沫,喝了杯淨水,李玉冰兩手抱拳拄著下巴,繼續開講:“今年因為編輯部的特殊情況,導致很多工作耽擱了或者說沒人牽頭,在新的編輯部成立之前,我來領導編輯部。有哪些需要編輯部配合的工作隻管告訴我,我來分派。我管理編輯部的方法隻有一個看結果。那個下麵讓伍明蘭伍經理跟大家講講第一項工作:邀請觀眾和接待領導。”

  伍明蘭接過話筒,麵對眾人說:“目前的邀請分兩項,專業觀眾和業內領導。專業觀眾按慣例是馬桂英馬經理那邊在負責,現在已經招來了十四個兼職,每天不停地打電話,如果三天後他們打不完的話,可能需要在場的一些人配合、幫助。高層領導、高校教授、專業人士、貴賓等等這些人的邀請,錢總和公司的幾個副總最近一直在幫忙,業務員手裏也分配了一些,我待會把名單發給各位。外賓的邀請需要咱們海外部的配合,我上周已經把邀請的目標、數量、接待規格、展後的感謝回饋發給幾位海外部的同事了,你們到現在為止有何進展還沒有通知我。另外,咱們需要在論壇期間招四名同聲翻譯,大概四天左右,後麵我怕忘了,先在這兒說一下。咱們海外部的同事任務多壓力大,努力努力。關於政府領導、行業貴賓的招待,目前我們請了專門的接待公司,但是還不夠”

  伍明蘭一說接待問題,二十分鍾過去了。

  “行,邀請和接待說完了咱們說說論壇、會議和現場活動。”主會的李玉冰說著拿起了一張紙在講:“本屆展覽中,我們一共收集到了大大小小二十三場論壇、會議和活動,其中三場大型論壇,一場是七天、一場是三天,一場是一天,均有重要領導參加。這三場論壇的現場設計和布置、會務人員的部署、領導招待、禮品贈送、會議主持等等等等,往年由業務部和編輯部共同負責,今年由業務部主力編輯部配合。還有幾場會議是企業讚助、冠名的,到時候需要我們的業務員現場為這些會議拉些觀眾,誰的客戶主辦誰負責,忙不過來的找馬經理,出了問題直接找我,需要領導出席或頒獎、抽獎的,今天趕緊告訴我,我來約錢總或其他領導。現在,讓馬經理給大家介紹下展覽期間的會議和活動。”

  頂著熊貓眼的馬桂英昨夜幾乎沒怎麽睡,此刻倒不累,一開口精神抖擻:“我按時間順序來講吧。展會開幕以後,第一項比較重要的活動是頒獎白虎獎和十佳名單是最重要的兩樣。頒獎的時間和地點我已經在導航圖上標注了。開展前一天,各位業務員一定一定要去現場看一下地點,然後告知自己的客戶頒獎時間和地點。如果哪家企業錯過了跟公安部領導見麵握手的機會,那就是錯過了,沒有補救的可能了。所以,提前將領獎企業或領導引到頒獎台下,可能是展會開幕、領導巡館以後,各位業務員最最重要的工作了。下麵說說主要的幾場論壇籌備”

  馬桂英一張嘴,半個小時過去了。

  “好接下來咱說說媒體的問題。既然編輯部群龍無首,那我來說吧。”

  李玉冰望著編輯部的幾位同事鄭重地講道:“無論有沒有人領導,我們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努力做好的。往年邀請的媒體名單現在在我手裏,那邀請媒體的工作交給林佩源吧,總共是四十二家媒體,哪些來哪些不來,佩源你明天給我個結果。”

  “好的。”林佩源在人群中回應。

  “媒體單位參展換展的工作交給小鄭來做,同樣,明天給我回複。”

  “好的李總。”小鄭笑眯眯地點頭回應。

  “主流大媒體的接待工作老解,你來負責吧我看編輯部現在隻有你有經驗能夠應付這項工作了。”

  “可以。”編輯部的老同誌老解說完以後,在筆記本上認真地記錄。

  “另外,馬經理你統計一下展會宣傳總共需要多少的新聞稿件,結合往年的情況,統計完以後把主題給我,那個趙晶晶哈我來負責分配新聞稿件,晶晶你來負責收集編輯部各位編輯手裏的新聞稿。在開幕前的第三天,即本周四,你把所有稿件發給我一份、發給馬經理一份,馬經理將這些新聞稿返回到各論壇負責人、各讚助企業那裏,讓他們自己校對一遍。最後,由林佩源、小鄭把這些新聞稿一一發給各家媒體。我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馬桂英、林佩源、老鄭等人紛紛點頭應承。

  “好,新聞宣傳說完了,接下來我們說說具體各部門該幹什麽,伍經理你來講吧。”

  伍明蘭於是將各個部門應該做的工作一一闡述了一遍,從設計部到後勤部、從人事部到財務部、從收發部到行政部、從公司采購到集團協會不知不覺,大半個小時又過去了。

  “接下來是一些瑣碎工作,馬經理來說吧。”

  馬桂英先從司機說起,一開口,辦公桌上的一縷陽光又朝東挪移了半尺。

  “最後是大家提問,對自己的工作有疑問的現在問清楚,別最後出事了你告訴我你沒聽清、不太明白或者不會做,對不起,我不接受這樣的理由”

  李玉冰拍了下桌子,繼續講:“接下來的這兩周,南安傳媒乃至中國的整個安科行業最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參展、觀展,別跟我推脫什麽哪個領導叫你幹嘛幹嘛你沒時間或者太忙了,我還是那句話要麽好好做,要麽請你走。有問題嗎”李玉冰說完威嚴地環視眾人。

  席晨光率先舉手道:“李總,是這樣,現在咱們業務部的報銷走的不是係統,是以前傳統的報銷方式,我想問一下”

  眾人個個怕出問題,有疑問的說疑問,有困難的訴困難,這一問一答,會議一直進行到晚上六點才結束。參會之前個個心裏揣著,參會以後人人心中沉重。李玉冰在公司向來說一不二,眾人聽到完不成任務要走人,個個戰戰兢兢。

  這場關乎安科展的全員會議結束以後,晚上李玉冰又召開了一場中層的討論會,將展會前一周的各項工作安排得紮紮實實、密密麻麻。因為這兩場會議,安科展可以說已經成功了一半。

  下午三點多,鍾理穿了身像樣的衣服,換上早磨穿底部的運動鞋,出門給兒子買書包。走了五七條街道,逛了好幾家文具店,才選到一個可愛、結實又便宜的書包。付完賬往學成小學趕,一路邁開腿大步走,結果晚了一步。

  鍾理以為小學生是下午五點放學,結果學成學校的放學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學成早被他小姨包曉棠接回富春小區了,白跑一趟的鍾理提著書包失落而歸。

  老馬和漾漾在外麵吃了晚飯,一路悠悠蕩蕩、一步三搖地往回走,六點多到家後剛一開門,發現仔仔回來了。

  “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老馬放好漾漾的書包,過來問仔仔。

  “考試五點半考完最後一門就回來咯”

  “你吃飯沒”

  “沒我在學校點了外賣,馬上到家。”

  現在的孩子不比以前,為了上學勞心勞力,天天晚上學到十一點,哪有以前的孩子輕鬆愜意。仔仔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往常一定感覺被冒犯的老頭此刻心疼得繞過棉沙發,坐在另一條皮沙發上。

  “誒你爸呢一整天咋沒見他呢”老馬納悶了一天,忽問。

  “我爸昨晚上出去住了,在外麵找了賓館,今天租房子。”仔仔正說著聽門響了,接了快餐自個在餐桌上吃晚飯。吃完飯他回房休息了一會,點了好些眼藥水,八點多繼續開燈寫作業。

  老馬得知何致遠出去住了,目呆口咂,一時半會反應不上來。心裏怪他那般脆弱,給家裏使不上力罷了,還說不得罵不得的臉皮如此之薄,一不高興出去住,四五十歲的人也不知跟人打個招呼。目下孩子要考試、老婆要辦展,他倒瀟灑了,說出去住就出去住。

  老馬橫眉豎眼愈想愈氣,愈氣愈堵,氣上不來心裏不舒坦,老人拎來西鳳酒擰開瓶蓋直往下灌。酒醉的老馬忍不住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哪裏說錯話了,抑或是自己沒來由地發脾氣、說難聽話他受不了了,又或是自己讓他辭職、催他找工作他壓力大老馬擔心自己的蠻橫、強勢無意間如利劍一樣,傷人卻不自知。

  酒後的老馬拉長焦距全格局地審視這個女婿,方方麵麵不如人意,心裏委屈不悅的老頭越喝越多。醉酒中朦朦朧朧,幡然之間,他似乎想起了漾漾昨晚為“新爸爸”的事兒鬧騰,難不成致遠聽見了為這個走的老馬想到這裏,暈乎乎地拍了下大腿,暗忖不好了鐵定是為這個。

  又氣又惱又後悔的老馬心裏更加不爽不快。氣自己在四歲孩子麵前胡說八道,惱何致遠小心眼為何不在他麵前把話問清楚,後悔自己又給桂英和這個家添麻煩了為消愁破悶的老馬越喝越多,沒多久在酒精的麻醉下呼呼大睡。

  與其說老村長喝酒是為消愁破悶,不如說他喝酒是為抵消後悔、麻醉他那抹不開的老臉。

  晚上十點,做完一張模擬試卷的仔仔打開房門,準備洗澡睡覺。忽聞一股濃烈的酒味飄來,走近一看,爺爺早癱在椅子上睡熟了。一抬頭,不遠處的沙發上還躺著個漾漾,一半的身子遊在空中。仔仔不假思索地趕緊去開漾漾的房門和燈,本想把妹妹抱上床睡覺的仔仔,一開燈吃驚地發現妹妹床上光溜溜隻一床板,少年到處翻找,找著墊子和鋪蓋以後,加緊去鋪床,鋪完床抱妹妹回房睡覺。

  人生第一次給別人鋪床,心裏滿滿的成就感,雖然鋪得皺皺巴巴。

  俯望熟睡的妹妹,這一刻的仔仔猛不防地有些憐憫這個妹妹。想想自己擱漾漾這般大小的時候,他們住在學校給爸爸分配的宿舍裏,媽媽每天一秒不離地照顧他,爸爸早自習、晚自習一有空便過來逗他玩,早中午三頓飯隻要有他愛吃的,爸爸必從學校食堂裏打一份老遠地給他送來。那時候的自己,毫無疑問是爸爸媽媽的唯一。可是,這般大小的妹妹呢自打妹妹出生以後,媽媽總是在忙,像最近這樣漾漾見不到媽媽的時候多著呢;爸爸雖一直在盼照顧她,可還有一個惡哥哥動不動過來分撥、侵犯爸爸對她的愛。

  照料好妹妹,仔仔過來收拾爺爺腳邊的酒瓶子。給爺爺鋪好床以後,他喚醒爺爺,扶他回房睡覺,為他蓋上薄被。照顧好這一老一小,少年累得一個人坐在客廳裏,計算媽媽何時下班,琢磨爸爸何時回家。

  架不住擔心和憐憫,仔仔撥通了爸爸的電話,不敢問他在外麵的狀態,隻如實地匯報他今天四門考試的感受。父子倆為這個聊了許久,掛了電話少年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從爸爸的口氣中判斷出爸爸還是愛這個家的。按捺不住,他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不知方便不方便,電話通了以後,果然媽媽在忙。他句匯報了家裏的狀況,讓媽媽放心更讓他自己放心。匆匆掛了電話,心底蕩然的少年洗漱後睡覺去了。

  倘這家裏隻有他一人,那麽他是形單影隻、內心無依無靠的;倘這家裏隻有他和妹妹兩個人,那麽他會提心吊膽、顧慮重重;可如今家裏來了爺爺,他反倒自然自在,隨時可以高枕而眠。

  起初當真認為爺爺的呼嚕聲很討厭很煩人,可在沒有爸爸媽媽的家裏,他意外地感到爺爺的鼾聲竟是他習慣的、自然的、不可缺少的,奇妙婉轉的呼嚕中還透著些可愛、溫暖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