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中 霸道怪威嚇小畜生 水桶腰陪酒胃出血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6789
  四十歲的成功是不再和公婆吵架,是老公不會找小三,是每年收支大體平衡,是小孩健康少花錢學習好,是三折的價錢買到原價的東西,是不用吃著碗裏的惦記鍋裏的……四十歲的人不會再把幹事業、談信仰、聊夢想掛在嘴邊。

  在她們銷售、業務這行當裏,馬桂英什麽鬼魅魍魎沒見過,能保持正常和差不多,已然是成功了;能跟上懸浮的房價和令人翻臉的物價,一定算得上成功;兩口子沒病沒災地將一個家庭從這一代推送到下一代,這就是成功了。

  四十歲的成功明明標準很低很低,卻很難實現。

  回憶剛入行時的艱辛和屈辱,馬桂英一言難盡。能有今天這光景,怕是她這輩子的極限了吧。一個人的人生舞台會有多大?平庸者的舞台攏共文竹葉那麽丁點兒,甚至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找不到自己的舞台。馬經理的舞台上整天上演著各種算計的人、醜陋的事、奇葩的公司,時間久了竟習慣了。那磕磕絆絆的小台子上,有人來演、有人在看,已經榮幸至極。

  是啊,她活到了四十歲,人生的格局也才這麽大。如此,她還得好好維護精心供養,靠著它養家糊口,靠著它度凡俗人生。

  世間什麽東西足可愉悅一個方方麵麵均走下坡路的中年人?和諧的愛情?優秀的好孩子?一帆風順收入穩定的事業?各種資源可友好交換的社交網絡……馬桂英不知道除了金錢還有什麽能愉悅她、拯救她。

  所謂的中年,是漫漫一生走完了一半剩下一半,前一半迷茫、失落,後一半繼續迷茫、繼續失落。四十歲,剛巧在那條分界線上。

  桂英拚盡全力,總覺身上使不出勁兒。每次躺下來呼吸時,聽著自己沉重又粗緩的喘息,不由聯想起她婆(陝西方言中稱奶奶為婆)臨走前那幾年的光景。這不是老年人才有的呼吸嗎?年輕人的呼吸皆是輕盈的,可她還沒過四十歲生日已經開始呼吸帶喘、力不從心了。

  最近明顯內分泌失調臉上起疙瘩,腋下狐臭又嚴重了,整天胡吃海塞導致排會好很多,睡一覺之後,她又是那個滿血複活的女虎將了。可是擋在一夜好眠之間的,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工作、很多很多的愁思、很多很多的焦灼無力……

  又一根煙抽完了,她又取出新的一支煙。

  粉紅的煙把,雪白纖細的煙身,芬芳獨特的煙氣……這本是她為女客戶準備的名牌香煙。幾年前她遇到一位煙不離手的女老總,和她考察工廠時她特意備了上好的女士煙,結果女老總沒抽,倒是自己這些年抽了起來。一年五七包,有時候幾包煙常在某一年的某一月裏一氣抽完。怕家裏人知道,桂英會在車裏散很久的煙味兒,即使致遠聞到了,也以為是客戶身上的煙味串過來的。

  太累了!這幾年,桂英像一個永遠缺覺的孩子似的,可恨的是永遠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兒時那種很沉很沉的睡眠、睡醒之後身輕如燕的感覺再也沒有了。胖大媽抽著抽著悄然流淚,香煙被淚水打濕了。桂英滅了煙頭扔了煙把,用車裏的廣告紙狂扇自己嘴裏的煙味兒。

  頭皮總是緊繃著,像腦門上缺血一般,整個人沒有辦法舒展或寬鬆,似乎隻有喝酒能讓她得到緩解。每每一喝酒,她便不再是她了。酒後的馬桂英像是自己的20升級版,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聊,那個馬桂英談笑風生豁得出去,那個馬桂英用酒將現實完美隔離了。

  扇煙味兒的胳膊打不開,因為胳膊太粗了,因為衣服太緊了。馬桂英很想像一個男人一樣把勒在脖子上的領帶寬鬆寬鬆,好讓自己舒服一點。可是,她沒有領帶,脖子卻被緊緊勒著。她渴望以前的安寧、以後的美好和遙遠的歡欣能夠拯救現在的自己。

  胖女人的長相和性格給人造成一種刻板假象,好像她是不需要關懷和關注的,好像她天然地強大又聰明。可笑的是她常給自己營造這種假象,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實際上呢,她的脆弱和無能隻有自己清楚。

  如果不是必要的工作需求,恐怕她在這個家裏是欲求或吆喝最少的。她不需要太大的開支,也沒有其它的愛好,更沒什麽特別著迷的飯菜或熱烈追求的品牌。以前那個在馬家屯裏嬌滴滴的、敢捅天的、有小聰明的、稀裏糊塗的、活潑調皮的、永遠以自己為中心的姑娘,何時變成了一個從不喊痛從不叫喚的人?

  她氣兒子買鞋子——買大大小小的東西永遠找她伸手要錢,她怨家裏出現大大小小的經濟危機永遠是她在主動解決。天注定吧,一旦她出現在兩孩子麵前,她一定是能幹的媽媽;一旦她出現在何老師跟前,她當然是被傳聞為能幹的妻子。有時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是真能幹還是在撐著能幹。

  桂英不樂意一個人熬,她急需一個戰友,哪怕是不願出力出錢卻願意分享她眼下全盤危機裏外煎熬的戰友!她希望有人和她一起努力,希望有人能接過她手裏的接力棒為這個家庭繼續撐起脊梁,可惜。

  桂英希望有更宏大的潮流能夠牽引她,這樣自己不需要思考,隻要蠻幹即可。如果人人不必思考隻需蠻幹,那生活該多簡單。

  今天真是太倒黴了,事事不順。被李芳算計背後插了一刀,被小她幾歲的joden無情批評說她沒有管理能力不能勝任經理一職,被討了便宜拿了好處的客戶白白折騰一場……樁樁件件,湊起來合夥打擊著她。

  她被擊垮了。這一戰她落魄無聲地敗了。

  十一點過了,桂英收住委屈和心酸,準備再散散煙味兒回家。從小到大,她可以為母親哭、為大哥二哥哭、為兒子女兒哭、為致遠或婆婆哭,但幾乎從不為自己哭。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她哭,值得她哭的事情在流淚之前已經被她幹掉了。她很堅強,堅強到麻木。

  “我能控製我的壓力,我能掌控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全權做主……去他媽的形同擺設的人事部,去他媽的朝腳蹬子(小錢總joden)說她壞話的李芳,去他媽的整天針對她的腳蹬子,去他媽的說她沒能力的蔫酸海龜,去他媽的明爭暗鬥一盤散沙的安科展,去他媽的強迫她喝酒暗示她送禮的無良客戶,去他媽的說好了簽合同見麵了給老娘反悔的破公司,去他媽的拿了好處得了便宜還高高在上不簽合同的狗屁客戶……”

  “我能控製我的壓力,我能掌控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全權做主,我有能力拿下拿不下的客戶,任何時候我能徹底掌控我的情緒……”馬桂英衝著車外的水泥柱子,嘴裏念念有詞。

  一大段結束了,擦了淚,桂英繼續如巫婆一般——兩眼緊閉、右手放在胸口、嘴裏振振有詞:“我能控製我的壓力,我能掌控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全權做主,我可以隨時終結脆弱與失控,做什麽工作掙多少錢我自己說了算,我不會讓失敗、混亂、負麵情緒虐待自己……”

  又來了——馬氏洗腦法。

  每每陷入絕望消極時,馬桂英總用這樣的洗腦法為自己開解,用久了心理暗示這一招似乎挺管用的。

  不知像神經病一樣在車裏默默念了多少遍,覺自己心情平穩了,桂英開門下了車。踩著磨破腳的高跟鞋,挺著寬闊的泰山腰,忍著腹內的臭酸水,像瘸子一樣、如女妖一般走進了電梯裏,在電梯裏搗鼓搗鼓自己稀疏蓬亂的頭發,回家了。

  這一晚,老馬等得心焦無比,各種法子齊想了,隻盼有個人回來商量商量,畢竟他很少跟大城市的人交往,畢竟老頭真不知如何跟幼兒園老師打交道。十點半仔仔回來了,一回家先洗澡去了。沒多久致遠也回來了,換了鞋先收拾昨天桂英晾曬的還未疊的衣服、床單被罩,好不容易見他消停了,老馬找他去談孩子的事情時,誰成想致遠已經在他們房間的衛生間裏洗澡了。

  十一點半,終於,娃她媽桂英打著哈欠、搖搖擺擺、一身怪味兒地回來了。老馬打著喝水的名義近距離和她搭訕,見她一身褶皺汗濕、雙眼水腫烏黑、一臉慘白虛弱,走路沒一絲一毫的勁兒,一進門小聲喊著頭疼頭暈……這般光景,老馬到嘴邊的諸多話全咽了下去。

  晚上各自睡下以後,老馬心疼桂英累得那樣子,心裏揪得睡不著。幹了一輩子農活,體力上的勞累他判得出來,方才從桂英臉上看到精神上的極度勞累,瞅著有點瘮人。老馬越疼惜現在的漾漾,越揪心他的英英。

  回家時一路上頻頻打哈欠,此刻沒卸妝沒換衣地躺下後,桂英又睡不著了。頭疼得隻覺發木,她不敢大動作動彈,一邊聽著致遠的呼嚕聲,一邊如死機一樣重複想著今天白天工作上的磕磕絆絆、卑躬屈膝,不知淩晨幾點才睡著。

  十月十五,周二一早,老馬還沒來得及跟桂英說正事兒,人家又走了。看來娃兒被欺負這件事,隻能由他這個老外公全權處理了。早上一番盤算,打定主意以後,老馬送孩子上學。七點半漾漾進幼兒園以後,老馬故意留些把柄,先去附近快速吃了個早餐,而後又拐回幼兒園。

  “你幹啥呢?”門衛的老頭問。

  “我娃的衣服和水杯忘帶了,孩子不喝水不成啊!”老馬兩手攤著水杯和提前藏在兜裏的小外套,臉上現出焦急關切之態。

  “去吧去吧!”穿製服的門衛擺擺手,示意老馬進去。

  無數次目送漾漾進幼兒園,早摸透了小孩上課的門和窗。此刻按照他們幼兒園的安排,小孩正是吃過早飯玩耍的時間。老馬掐著點兒直奔二樓的中班第二間,到了小房間見一群碎娃娃跟螞蟻似的散在各處三三兩兩地玩耍。老馬在其中一眼尋到了漾漾,衝她喊道:“寶兒,你東西!”

  洪亮別致的嗓音瞬間引起了所有四歲寶寶的注意力。

  漾漾在眾人的注目下,沿著牆繞遠路扭扭捏捏地接過東西,而後兩眼發呆發愣。

  “你們班新來的、會跳舞的小朋友是誰呀?”老領導弓著腰笑眯眯地詢問一眾孩子。

  三個小姑娘將小手一齊指向了教室西窗下的一個小男生——正紅色外套、白色運動鞋、黃色鴨舌帽。老馬朝那小孩子走去,指著他抬了抬下巴問:“你是新來的?”

  一臉白白嫩嫩的方啟濤正蹲在地上仰望老頭,見大人問話緩緩站起來,點頭道是。

  “你跟我娃——漾漾——坐在一塊兒,是不?”老馬指了指一米外嘟嘴犯傻的漾漾。

  方啟濤瞟了眼漾漾,望著魁梧如山的老頭,又點了點頭。

  老馬見他點頭,心裏算定了,於是一改語態,大聲一嗬:“漾漾身上的傷,是不是你打的?”

  原本安靜的小教室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方啟濤嚇得搖搖頭。

  老馬繼而伸出左手,大掌一把抓起方啟濤的衣領,將那男童騰空提了起來,提到離地兩尺的高度,而後右手食指指著方啟濤的鼻頭,聲如洪鍾一般嗬問:“是不是你打的漾漾?”

  兩腳如待醃之魚的魚尾一般前後擺動的方啟濤,得知是找他算賬的,瞬間嚇懵了,教室裏的所有小朋友全嚇傻了。方啟濤不敢承認,也不敢否定,兩隻小手護在胸前,不敢直麵老頭,更不敢回避,眼皮和兩腳撲閃個不停。

  老馬將提在空中的兔崽子一抖,又問:“是不是你打的?”

  “就是他打的何一漾,我看見噠!”此時漾漾最好的朋友——妙妙——站出來指證。小姑娘兩腳撇開威風凜凜,桃紅小嘴說完話後使勁努著,望著漾漾爺爺,小手高指方啟濤。

  “還說不是!”老馬粗吼一聲,左手又一抖。這一聲如龍吟虎嘯,所有的小綿羊皆為之一振。

  被舉在空中的方啟濤見被指證,怕得承認了,點點頭。

  “是不是你跟我娃說,她要是告訴老師或家長,你把她從這樓上扔下去還要挖了她的眼睛——是不!”老馬右手做出扇耳光的姿勢來。

  方啟濤嚇得點頭如搗蒜。教室裏的其他小朋友亦戰戰兢兢——咬手的咬手、縮頭的縮頭、咧嘴的咧嘴、躲閃的躲閃。

  “小畜生你給我聽著,以後你要是再動她一下,我把你從這樓上摔下去!再把你兩腿剁掉!聽到沒?”老馬一聲威嚇。

  方啟濤五官大張、兩手亂擺、細聲求饒:“不敢了不敢了……”

  老馬見他麵紅耳赤喘不來氣,放了他。而後右手食指繞著小教室轉了一圈,指指點點陰著臉大聲說:“以後誰要是再敢欺負漾漾,我就把誰手剁了!”

  五彩的小教室裏,鴉雀無聲。

  老馬見狀,做了個嚇唬的鬼臉,拍拍褲縫,甩手而去。

  整個過程呆傻如木雞的何一漾同學,待爺爺出了教室依然一動不動兩手握拳護在胸前。小朋友們見大人走了,二十多個一下湧過來圍著何一漾,不停地誇讚、討好。

  “何一漾,那個人是你爺爺嗎?”蘑菇頭的小朋友湊過來小聲問。

  “何一漾你爺爺好凶呀!”戴眼鏡的小胖子衝漾漾大喊。

  “何一漾我不會打你的,你告訴你爺爺我從來不打人的!”矮個子花襯衫的小男生過來表態。

  “何一漾,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小辮子姑娘上前拉著漾漾的手。

  “何一漾……”

  往常被冷落的何一漾,忽然間成了班裏的爆款小明星,同學們不自覺地有些怕她又有些巴結她,個個想和她玩。人群中的小明星此刻似是微微緩過神來了,雖被同學們繞著捧著,可她卻愧疚地望著不遠處那個雙眼發紅、一身畏縮的小男孩——方啟濤。

  在幼兒園的小廚房裏吃完早飯的兩位老師聞聲趕來,上樓時一位老師見老馬麵熟,上前問他:“這位家長,您到這裏有什麽事情嗎?您是哪個小朋友的家長?”

  “啊……我是何一漾她爺爺,有事!辦完了!”老馬撩了撩白發、撓了撓眉尾,拍著欄杆自己走了。

  年輕的女老師進了小教室,同學們蜂擁而來爭搶著匯報情況,待老師查看了身上幾處發紅的何一漾,又瞪了眼角落裏委屈後怕的方啟濤,跟小朋友們解釋了友好相處的幾大條,此事便過去了。

  了結大事的老馬今天格外高興,中午吃炒拉條的時候額外多吃了一個肉夾饃。老村長早上在小破孩堆裏齜牙咧嘴的樣兒,別說是嘴皮子還不利索的小屁孩,怕是二杆子、小流氓見了也嚇得心有餘悸。

  下午接漾漾放學時,老馬在人堆裏找方啟濤愣是沒找著。原來,膽小的方啟濤躲在教室裏不敢出來,待漾漾爺爺走了才出來找自己奶奶。其他小朋友膽大的跟漾漾和漾漾外公打招呼,膽小的繞道而行。

  “這次天成集團能參展,多虧了宋董!來小陳,倒酒倒酒,我敬宋董一杯!”一身黑白套裝的李玉冰微微抬起身子,捧著一杯紅酒一飲而下,而後望著宋董淺淺地笑。

  晚上九點,大圓桌幾十道子菜,兩邊的人麵對麵坐著。天成集團來席的是宋董、新上任的市場總監黃總,市場企劃小曹和市場調研小蔡;安科展這邊正坐的是李玉冰、馬桂英、隆石生和小陳。一桌人高矮胖瘦個個油光滿麵,吃肉的吃肉、品茶的品茶、嘬酒的嘬酒……同一個話題卻現出七七八八的各色微表情。

  “哎呀,還是老錢總氣派,直接給我們搞個研討會!早知這樣我早約李總吃飯了!”宋董說完笑嘻嘻地喝了半杯酒。

  “來,我敬黃總一杯!一來恭喜咱們黃總接棒市場主管的工作,二來祝咱們兩邊以後合作順利!往後展會的事情不管大小黃總直接聯係我好吧!來來來碰一杯!”馬桂英給兩人倒完酒,一飲而下。

  大肚腩的黃總和大肚腩的馬經理喝完以後,黃總開腔:“這次研討會的主題到時候馬經理幫我們天成參謀參謀,別跟其它公司的會議主題重了,再多幫我們拉些專業觀眾,關鍵是麻煩咱們雜誌社的記者啊、編輯啊拍些照寫寫報道,然後在咱兩邊的平台上轉發轉發!這次這個事兒啊,得拜托馬經理了!來來來,我敬馬經理一杯!”兩人又來了一杯。

  這兩人喝完,小曹和小蔡也過來朝桂英敬酒,馬經理不想駁人家麵子,酒桌上的公開敬酒她多數來者不拒。

  愛開玩笑的隆石生這次是馬桂英專門請來搞氣氛的,他幾個葷段子、幾家企業的小道消息、幾個行業大佬的花邊新聞瞬間把一桌人帶動起來了。

  從晚上七點到現在,早喝了幾輪醉到飄起來的馬經理見話機正好,硬撐著又去給宋董倒酒,而後開口:“安科展是行業第一展,天成又是行業裏的龍頭,你說安科展沒有天成或者是天成不出現在安科展上,這風氣不對哇!行業裏大大小小幾千家公司全盯著呢!不應該!明年的展會好地段兒、研討會什麽的我給天成給宋董您留著,明年天成集團再要是找不著人聯絡,那我小馬可直接給宋董您打電話了哦!您可別嫌我攪擾啊!宋董,法國的原產地紅酒,來我敬您,以後指不定要多多勞煩您呐!”站了半晌的馬經理待小陳倒完酒,為表誠意自己先幹了一杯白的,而後笑盈盈地雙手抖著空杯子。

  “哎呀李總,你們這馬經理在行業裏是出了名的能喝呀!大家一提起安科展誰不知道馬桂英!這次是我失職了,前麵的張總突然辭職,展會這裏我真忘了!”宋董說完一拍桌子仰頭幹了一杯。

  “哎理解理解!你們這次變動確實蠻大的!”李玉冰微微點頭。

  “可不是嘛!都在攬攤子、撇責任呐,誰還記得展會這檔子事兒!”宋董故意擠眼。

  桂英心裏早笑掉了大牙,這麽虛偽的對話,她還得認認真真聽著。瘋狂裁員、股價大跌、高管出走……近來風雨飄搖的天成頻頻爆出各種壞消息,經此一難早不同以往。這次參展為了蹭各種優惠、享免費的幫襯,沒少在老錢總和李總這裏低頭、求著、抻著,如今事談成了又擺出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難怪老錢總今晚上坐了不到三十分鍾離席而去。

  原本簡單的談生意,被摻雜了太多的虛妄和麵子。安科展和天成集團能促成今天這一場聚會,兩邊均沒少出力。之前的聯絡人張總跟著原先的高管團隊離開了,今天從湖南參會回來的李玉冰接到桂英的反饋,第一時間親自讓老錢總打電話約對方。老錢總在飯桌上三言兩語談完了正事,該說的全說了,接著便由秘書領著去了另一場酒席。

  晚上老馬還想將小兔崽子的事兒跟來文不來武的致遠炫耀炫耀,或者是跟一天天頭頭是道的桂英顯擺顯擺,結果星期二這一晚又等到十一點,兩人還是沒回來。臨近午夜,剛睡著的七旬老頭隻等來女婿的一個電話,說是桂英喝多了——胃出血、要住院。

  夜半,穿著白背心大褲衩的老馬一口氣吸了五六鍋水煙,等他兩口等到天明了也沒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