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下)包曉棠情路奇麗 安科展境況蕭條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4650
  “哈嘍,是你嗎?我是朱浩天。”

  下午三點,著白色公主裙、紅色高跟鞋的包曉棠趕到咖啡店以後,東張西望地在店裏找人。忽一人站起來微笑著

  朝她打招呼,曉棠定眼一看,隻見那人麵容精致神情飽滿,頭發做了定型朝天直豎,一身灰色的運動衣配雙白色運動鞋,黑框眼鏡,雙皮大眼,著實帥氣亮眼。

  “我是包曉棠,你好啊!”曉棠走近後兩分羞澀地坐了下來。

  “路上堵不堵?是不是很熱呀?你要美式咖啡還是拿鐵?”朱浩天自來熟地問。

  “呃……還好!拿鐵吧。”曉棠坐直了笑答。

  朱浩天點了咖啡以後,掛笑而言:“大美女,你可別拘束呀!咱名義上是相親,但根據我和我周圍一群單身狗的經驗,相親二十次成不了一次這結果太慘烈了!咱還不如交個朋友,衝著交個朋友這個目的,見十次不得成功九次?這多吉利呀!”

  “嗬嗬,是!”曉棠點點頭微微一笑。

  “哎呀你們做會計的真是好,天天在辦公室裏多安逸呀!你瞧瞧我們做業務的,動不動出差各地跑!我們這些資深by找不到對象也是活該!前段時間我出差去湖南,一去去了七八天,錢沒賺多少,旅遊景點沒逛一個,小妹妹也沒搭訕半點兒,自己倒累得豬狗不如!”

  “你們……好辛苦呀!”曉棠應和。

  “沒辦法!得過日子娶媳婦呀!得買房子生孩子呀!”朱浩天一個大方鬼臉,惹得曉棠開顏一笑。

  “前段時間我幾個哥們去西藏,我沒去。哎呀苦啊,個個路上風餐露宿的,曬得那個烏黑醬紫,其中一個哥們眼睛都灼傷了!幸虧我沒去,當然我也沒賺到錢,人家幾個人均賺了十來萬一來回二十多天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旅遊了一趟還把到了妹子!真是羨慕呀!”

  “你哥們……挺有意思的!那你……是做哪一行的業務?”曉棠喝了口咖啡問。

  “我跟我哥們做的還不太一樣,我主攻雲南的茶葉和東北的靈芝。茶葉是給個個茶葉店走貨,也零售,零售的少。前幾年做過包裝送禮的那種茶餅,賺了第一桶金,這幾年不行了。做靈芝……因為我家裏是種植靈芝和木耳的,我在深圳主要做那種精裝的高端靈芝。深圳看起來是個年輕城市,但是有很多買靈芝的客戶,這點我倒沒想到。偶爾我們也參加展會、年貨會、美食節什麽的賺賺小錢,反正到處跑,有些辛苦。”朱浩天十分坦誠。

  “哦!”

  “咱不聊工作呀、買房呀這些沉重的事情了,好不容易騰出時間相親哦是交朋友,聊點輕鬆愉快的多應景!我能叫你曉棠嗎?我告訴你我這人嘴皮子溜,說飛了你也別介意哈……哦對了,你是不是剛做過雙眼皮?現在雙眼皮什麽價位呀?我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跟你講,我媽她老人家要做雙眼皮!還要做除皺的!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她老人家已經六十七了稱她大媽都顯嫩!還除皺!最近為這事經常和我爸吵架,然後我爸就朝我告狀!”

  剛割了雙眼皮眼皮還有些腫大,曉棠上午化妝時也是遮了又遮、修了又修才勉強看著自然些,誰想被朱浩天一語道破。曉棠方才略有些尷尬,後聽他媽媽要割,瞬間樂了起來,竊笑道:“單說割雙眼皮,我這個在深圳做的是八千元,眼角除皺的價格我不太清楚。不過你媽媽挺前衛大膽的!”

  “哎呀!一天天竟給我找事兒。這段時間是為割雙眼皮的事掰扯,前陣子人家老兩口給我找了個對象,我還沒說什麽他兩吵了起來!原來是我媽看中了我爸沒看中,說那姑娘她媽特強勢還是怎麽地的,為這事老兩口杠上了!哦還有一次,我爸出遠門我媽非得讓他穿皮鞋,就為這個大吵,輪番地向我匯報、拉我站隊,還冷戰了兩天!你說我爸七十二的人了,越來越像小孩子!還有一次更離譜!為貓拉稀屎、打噴嚏的事吵了一大晚上,淩晨一點兩口子開視頻找我評判……”朱浩天伸出兩手,一臉無奈的幸福。

  “嗬嗬……”曉棠不知如何回應,隻嘿嘿一笑。

  “不聊我家了,我跟你說個好笑的事兒,就今早的!我出門吃早餐,買的是肉包子,結果咬開一看,你猜怎麽著?包子裏套著個小包子,小包子裏沒有餡!這不就饅頭嘛!還弄個雙層的包一下、繡個花邊!我估計老板做最後一個沒餡了就麵皮包麵皮!吃得我真是好笑!”朱孝天揮舞著雙手比劃來比劃去,惹得曉棠憨笑連連。

  聊了半小時以後,陌生的兩人也不端著裝著了,吃喝屎尿的笑話一下子拉近了彼此。起先他兩隻聊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後來直接聊起了各自的婚姻觀、感情史、個人喜好等話題,一聊幾個小時便過去了。

  晚上朱浩天請曉棠吃烤魚,兩人點了一份烤魚加兩盤小菜。一百多的一頓飯吃得曉棠有滋有味、有說有笑,不知道的還當兩人是多年的好友呢。

  晚上七點,何致遠帶著老小出去吃湖南菜,待菜上桌以後,孩子們狼吞虎咽,老馬吃得不得意。想起下午下棋的場景,他三五句朝致遠描述了一番,還沒說完仔仔便拍著桌子果斷斷定那是一群騙子,致遠也詳細解釋了一番,說那是專騙會下棋的人,以老年人為主。

  老馬默默無言,雖沒被騙去多少錢,心裏膈應得不行。前幾天去遊山玩水,剛剛對城市建立了信任表達了欣喜和肯定,今天這一遭出門,仿佛看到了黑紗下的城市的真麵目。

  鄉裏雖若質樸了些,但鄉民多是幹淨的、實誠的。飯後回到家老馬又酌起了白酒,聽得遠處轟隆隆地響近處鬧哄哄地吵,不知是什麽聲音,聒噪得兩耳發脹。

  在村裏,晚上九點以後燈大多拉滅了。鄉村的黑夜保留著一種遠古的、絕對的安寧,這種安寧城市裏永遠不會有。無風晴朗的晚上,月色皎潔明星稀疏,映得樹杈粗粗細細直直彎彎十分明了,遠處屋簷的起伏、麥堆的弧度、遠方麥田的平整,全能畫得出輪廓來。

  沒有明月的夜晚又是另一番景象,方圓盡是烏黑。去茅廁的路走了千遍到了晚上還是怕摔,村裏人夜間出門傳話辦事無不帶著手電筒。鄉村世界是那般寂靜,以至於連灶房裏兩鼠吱吱吱吱地聊天也聽得分明,村北的犬吠村南人皆聽得到,西邊鶯歌穀的貓頭鷹嗷嗷嚎叫嚇得村東的娃兒們不敢出門上學。

  有風的夜晚更美。整個馬家屯躲在黑乎乎的樹影下輕輕搖曳,仿若神話故事裏搭載雲彩起飛的神殿一般。

  鄉村世界的寂靜與漆黑,老馬如此了然、如此眷戀,以至於甘願將自己埋葬在那遠古的、絕對的寂靜中為此他甘願蟄伏,唯此他心長安。

  醉眼中老馬看到了南坡上的拐棗熟了一大片,鶯歌穀穀底的構樹上紅紅的果子落了一地,巷子盡頭的喇叭花此時也開得火熱,西隴的地梢瓜這時節不知被村裏的老羊吃了多少……

  晚飯後包曉棠和朱浩天各自回家,一路上兩人用微信繼續熱聊,回去後也是如此。朱浩天那副嘴皮子身經百戰,一張嘴口吐蓮花,惹得曉棠時不時捧腹捂嘴哈哈大笑。早前那幾天跟曉棠聊的那個名為雨中漫步的網友晚上給曉棠發了好幾條消息,她竟無心理會。

  朱浩天一開口便是各種生活小笑話、微博紅段子,而雨中漫步每天一開口問的不外乎“起床沒”、“中午吃飯沒”、“下午怎麽樣”、“晚飯吃的什麽”……相比朱浩天,曉棠猜測那個雨中漫步的網友若不是個離異男定是個老土冒。

  晚上十一點,仔仔捧著顧舒語送他的舊計算機,翻來覆去,無聲癡笑。臨睡前他將那計算機放在自己的枕頭下,晚上睡覺時還不忘一手摸著那計算機。少年郎情竇初開,傻乎乎的又甜蜜蜜的,連做夢也是顧舒語認真聽課的樣子、溫柔撩發的樣子、含笑咀嚼的樣子……

  近來的何一鳴著迷一般,行住坐臥、上課聽講、閑來上網,一雙眼一顆心全環繞著顧舒語在轉。描她的麵容、念她的口頭禪、摸她的照片……吃到好吃的想推薦給她,看到個笑話務必講給她,連做好的筆記也強推給她,心心念念無不是顧舒語,連那日在海邊玩耍時也想著要是舒語同在就更好了。

  這一天老陶和他媳婦吵架了,晚上喝酒時一通抱怨,開口閉口便是他那潑辣媳婦耽擱了他的人生,硌腳的婚姻害他一輩子,不成器的小孩如何不孝不良……鍾理一邊喝酒一邊安慰,心裏想的全是自己的媳婦、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婚姻。

  他的人生和他的婚姻是何種關係?相愛相殺、相輔相成還是兩敗俱傷?他不敢想答案,隻悶著頭喝大酒,並在心裏嘲笑老陶和他媳婦。

  不堪的人生隻剩下通過嘲笑更不堪的人生才勉強得以安撫。

  這一晚,鍾理喝酒喝到兩點才回來。一回來拿放東西、滿口酒話,動靜鬧得很大,吵醒了二樓的老父親。鍾能一看表是夜裏兩點,想到兒子在一樓蜷在小沙發或睡在地上的光景,老人心裏難受。鍾理小的時候,性子和學成有幾分相近,不太愛跟人說話,不太敢跟親戚孩子打鬧玩耍,後來上學後成績很好,慢慢地樂觀起來了,因為成績好他成了村裏人口中的好孩子、鄰舍家裏的小榜樣和自己眼中的不可限量的兒子。一路考學、工作、結婚、生子,十分順利,沒想到二十多年的順境竟成了他最大的彎路。

  他如今如此,是剝離了外殼下的本心或本質,還是人生一時不順的低穀或偶然?老頭轉過身來平躺著,撫了撫胸口,順了順氣兒。

  自己這一生已然如此了。如此也罷不好不差。人說他好他不覺,人說他差他亦不覺。人至晚年,是好是差早看開了也看透了。隻是一想到兒子到他這年歲的光景,想到梅梅和學成艱難的成年,鍾能受不了了,老淚縱橫。

  心寬增壽,愁最催老。鍾能近年來尤感自己老了特別是這一年。老得沒有權威了,老得沒有力量和心勁去獲取權威了,老得隻想裹住被子睡大覺,老得怕這怕那處處顧慮,老得不敢回首以前思想以後,老得常常夜半流淚傷懷……

  周二上午一到公司,桂英又接到一家客戶退展的電話。連同上周四和昨天退展的那兩家,現在她手裏已經有三家企業了退展且這三家企業皆不是小客戶。馬經理急得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上周四退展的那家是做安全標誌的,去年已開始裁員、減產了,今年到了八月份活生生沒多少單子,業內傳言他們家連員工工資也發不出來了。桂英早就擔心這家公司會退展,果不其然。雖是家中小企業,但過去三年在安科展定的展位並不比其他中型企業小。

  昨天下午退展的那家公司叫有成科技,是專做安防類電子產品係統技術開發的,規模在業內算中等偏大的。早年有成科技做得風生水起,誰想前幾月微信群裏傳出來他們公司在龍城工業園區的一棟樓出租為工業園小吃街的消息!小道消息走得飛快,業內嘩然,還有傳言說那棟小吃街曾是區領導參觀有成科技高新技術的高端工廠!有成科技早年預定的展位均是大幾十萬的,去年砍了一多半,今年直接退展了,如此桂英怎麽不愁。

  今天這家公司是做電力調度自動化係統和配網自動化係統的,屬於安防領域內細分行業裏的佼佼者,誰想剛才的那通電話裏,對方的對接人直接告訴桂英他們的生產線已經停了兩個月了,員工也辭退了三分之二,桂英想挽留,竟找不來一句有說服力的話來,最後還大費口舌安慰對方。

  不僅僅是她手裏流失了很多客戶,其他業務員手裏多多少少也流失了不可小覷的一部分,甚至連安科展的業務員也流失了好幾個!

  表麵上高樓大廈、街道綠化一切如舊,甚至一年比一年亮麗欣然,誰想經濟環境已經冰涼到如此地步。桂英雙手抱胸,停靠在辦公室的窗台上,遙望遠方密密麻麻的樓群,黯然發呆。

  今年十一月的安科展怕是自1998年開辦以來最難的一年了。

  周三一早,旅行社打來電話,通知包曉棠去取護照,順便告知她法瑞意三國遊的行程後天開始,另囑咐她明天一天要準備哪些東西,旅行社為此建了個微信圈把所有要準備的事項一一發到了群裏。想到浪漫多情的法國、峻峭秀美的瑞士和古典傲慢的意大利,曉棠心花怒放、浮想翩翩。

  鍾能昨夜沒睡好,早起昏昏沉沉又鬱鬱寡歡,見老馬要走了舍不得,上午他特意打電話約老馬和行俠三人一塊去中心公園釣魚。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午飯後鍾能去貨箱子裏找早年買來的那套釣魚家當。翻來倒去找到以後,捧在手裏一看,他曾經最愛的行頭恍惚間已經五六年沒有用過了。老人在家裏試了一試,魚竿鉤子啥的還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