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下 桂英智敵大忽悠 老馬哀逐可憎人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5228
  (因本章字數過多,遂分兩次更新,以下內容為《33下》的第一部分。)

  周四一早,老馬和致遠最先起來,興華兩口子七點起來,桂英七點半才起。桂英起床後習慣性先出屋喝水,一出門但見興華臉上敷著一張麵膜看著她。興華見桂英起床了,馬上撕開一張新的麵膜,而後舉著滴水的麵膜跟隨桂英來到餐廳。

  “姐,敷張麵膜吧!你試一試,保證你的臉馬上白一個色號!”

  不提防一早起被人拎著麵膜跟著自己,桂英慢慢地倒水,緩緩地喝水。

  “我要上班,沒時間敷!”

  “你敷一下嘛,十分鍾,八分鍾也行!你瞧瞧效果絕對神奇!”興華舉著濕溜溜的麵膜擋在桂英對麵不讓她走。

  “呃……你給我!我試試!”桂英接過麵膜,轉身去仔仔屋裏,興華跟在其後。見仔仔睡覺時臉蛋挺得正平,桂英笑眯眯地小聲對興華說:“我是敏感皮膚,不敢隨便亂敷!讓他幫我試一試!”說完猛地一下將濕乎乎的麵膜貼在了仔仔臉上。

  正在睡覺的何一鳴嘩啦一下起身來,以為被人潑了冷水,待麵膜掉到胸前,才知是被敷了張麵膜。他氣鼓鼓地將麵膜揉成一團摔在地上,繼而大罵:“有毛病吧!一大早給我敷麵膜!神經病啊!”

  老馬早起見興華在桂英門口轉來轉去,知她憋著貓膩,此刻一聽仔仔大罵,老頭哼笑一聲。

  桂英最是清楚仔仔的起床氣了。她噘著嘴、聳著肩對臉色難看的興華說:“這孩子不懂事!脾氣大,跟我很像!你別見怪哈!”說完匆匆回自己屋裏梳洗換衣,換完衣服跟興華兩口子打了聲招呼上班去了。

  直腸的女人,一出家門長籲一口大氣,如脫離了妖怪洞、魔鬼手一般輕鬆順暢。桂英扭著腰臀得勝似的上班去了,心裏暗暗可憐孩子他爸。

  仔仔發完火繼續睡,奈何怨氣太重怎麽也睡不著。他梳洗完以後,背著書包氣呼呼地不打招呼出了門,一出門頓覺利落不少。昨晚收到媽媽發的信息還覺她無事作怪,今天一早起來鬧這麽一出!家裏人一多,少年總覺這個家不像自己的家了。

  仔仔騎著單車一路飛奔,去買今日份的三人早餐。一想到顧舒語,他的諸般激烈情緒皆紛紛平和下來。

  致遠料定這幾天是沒辦法靜心寫作了,隻好硬著頭皮周旋,顧念妻子每日要應付客戶、領導、同事等等複雜的工作關係,家裏的糟心事也該由他來承受。七點半致遠提著兩個布袋子出去買早餐、買菜,八點半回家後先張羅客人吃早飯,催促漾漾起床,後在屋裏各處打掃整理。

  興華一看家裏剩的這三個人小的太小、老的太凶、中年人太忙,夫妻兩一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在屋裏角角落落又重新逛了一遍。老馬瞅著像賊一樣到處偷摸的馬興華,兩眼如機關槍一樣架著,隻等著興華往槍口上撞。

  興華好幾次想和姐夫何致遠聊聊天談談生意,苦於找不到契機,等十一點致遠進了廚房開始摘菜、洗菜準備做飯時,興華見機會來了,趕緊溜進廚房聲稱要幫忙。致遠怎麽推辭客氣興華硬是不走,於是兩人一起做起飯來。

  “姐夫,我姐一個月到底多少錢呀?別不跟我說,藏著掖著的多小家子氣!”興華一上來便站在道德高地。

  “嗯……不是小氣不說,問題是業務員哪有月工資這一說?你說的是底薪吧,他們業務部的底薪每個月統一是兩千五!”

  “哦,那我姐的提成最多能拿到多少?”興華一邊摘菜一邊打聽。

  “2015年有個月最多,拿了兩萬……不到……一萬八吧我記得!”

  “哦!那你們家這日子也一般般呀!我姐工資這麽低,你們怎麽買的房子呀?”

  “呃……早前孩子奶奶出的首付,後幾年我們攢了些錢慢慢裝修……”拿著刀切蔥花的何致遠無意中全身緊繃。

  “哦,那你媽還挺有錢的。”

  “就是退休工資,攢了幾十年。”致遠說完肚子裏一起一伏。

  “哎姐夫,你現在沒工作可以搞搞投資、做做微商啥的。我有一個朋友人家在做,一年二三十萬穩穩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下,不用到處跑,隻在家裏忙活,還不影響你看孩子!”興華一臉熱絡。

  “這個……主要是漾漾現在還小,我們老大也馬上要高考了,我照顧兩孩子忙不過來,何況現在還有孩子外公……”致遠麵露難色。

  “哎呀孩子好養活!你看我們家三個不照樣她奶奶一人看著嗎?姐夫你考慮一下,你沒工作也不行啊!說出去不好聽是不?”

  “呃……這得跟你姐商量,我們家你姐說了算……哈哈哈!我先炒菜了!”何致遠的肺腑扭作一團,恨不得一盤菜炒到他們離開。

  炒完兩樣素菜後,中年男人在案板上切肉,剝蒜的馬興華忽然間湊上來在致遠耳邊問:“姐夫,你知道我伯的存款有多少嗎?”

  “嗯?”致遠驚得額頭發麻。

  “我聽說我伯有十來萬存款呢!他們家果子年年賣得好,每年淨賺五六萬不止呢!村裏人傳言有大幾十萬呢!你們家日子不是不行嗎?找我伯要錢呀!”興華擠眼咧嘴,自作聰明。

  “呃……嗯……這個我不清楚。那是你伯他自己的錢,還有英英她二哥的錢,我們……這個……你還是跟你姐聊吧!哈哈哈……”致遠說完趕緊切肉炒葷菜,隻有炒菜時油水劈裏啪啦的響聲才能堵住馬興華的那張嘴。

  午飯好了,四菜一湯,五人一桌。吃飯時照舊馬興華東問西問,致遠一邊喂漾漾一邊哼哼哈哈裝傻充愣,老馬不是悶不作聲便是冷笑嗬斥,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頓飯。飯後老馬躺在躺椅上休息,宋誌高在客廳裏看電視,馬興華回房休息,致遠和漾漾去屋裏午休。

  下午兩點半,致遠以修電腦和訂餐廳為由,背著電腦離了家,躲到小區樓下的一家咖啡館裏。咖啡館裏隻他一人,三個服務生各自忙著各自的工作,音樂柔和而清揚,一切都很美妙,可此刻的何致遠雙手放在鍵盤上,心緒如何也進不了狀態。在家裏煩亂浮躁,到了咖啡館,心情走向了相對的極端憂鬱且沉重。

  平凡的生活總是有種種意外身體上的意外、社交上的意外、精神上的意外……每種意外來臨時並不覺有多麽恐怖或者說無法應對,可正是那不起眼的意外能易如反掌地把一顆中年沉重的心給徹底攪亂。

  何致遠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在空中轉了一圈,剛才切菜時太著急切掉了大半個指甲蓋。疼也不疼,包紮後並不礙多大事兒,還可以敲鍵盤,隻是他此刻心境嚴重失衡。急至喘,焦灼生火,火滅了是悲冷,悲冷裏摻著唏噓。

  人生太像他手中的咖啡了,又甜又苦。何致遠在咖啡裏尋找自己的影子,隻觀到一團烏黑混濁。他拄著臉皺著眉,欣賞自己難得擠出來的一滴淚無聲地掉進烏黑混濁之中,他一聲長歎,掀動了杯中的波瀾。他睜不大眼睛,因為他的臉被難過拉寬了。

  這家咖啡廳的音樂細聽起來有些別致,輕快又悲涼、高亢又凝重。走不出當下的情緒,心中卻焦慮萬分,中年男人靜靜地遠眺窗外。

  許久後他撥通了妻子的電話,當手機裏出現嘟嘟嘟的聲音時,他忽然紅了眼眶;待聽到妻子甜美又鏗鏘有力的聲音時,他流下了淚。他什麽也不想說,隻願聽妻子的聲音,聽她吐槽工作上的煩惱,聽她劈頭蓋臉地抱怨興華,聽她好奇又不屑地打聽家裏的最新狀況……好一長串可愛又精怪的話,瞬間驅散了何致遠心頭的霧霾。桂英嘰裏呱啦說完以後自己先掛了,何致遠捧著手機看到通訊錄裏一長排的名字全是“愛人”,霎時間甜甜地顫笑起來。

  笑過後,他咽了咽唾沫、通了通鼻子,一口喝完杯中咖啡,而後打開電腦點擊文檔,開始今天的工作。

  那頭的馬桂英正在和業務員開會,聽到電話響了致遠打來的她謊稱是客戶趕緊離開了例會現場。她猜到了一定是致遠心裏不快這麽多年他從不會隨便在她工作時打電話,於是桂英如演講一般嘰嘰喳喳地逗樂丈夫以後匆匆掛了電話。中年女人眼皮耷拉著輕歎一聲,而後繼續和業務員們開會。

  下午睡醒來以後,馬興華提了兩袋漾漾的零食,端個小板凳去陽台和老馬聊天。

  “伯,我英英姐一個月多少錢呀?她說她三五千,怎麽可能呢?”興華拆開一袋零食,毫不客氣地吃著。

  “哼,我又不給她發工資,我咋知道她多少錢?”老馬瞥了一眼那零食,正是自己昨天買的。

  “你沒問嗎?”

  “我哪好意思?”

  “這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問她工資幹啥!我又不要她錢!”

  “我就說說嘛,閑聊嘛!你吼啥吼!”

  “人家說了你不信,你打聽這個有啥意思?”老馬朝右轉過頭抽煙,不想理財興華。

  “伯,你說我要是借我姐的錢,她給不給?現在我兩娃小,奶粉錢貴,妙妙又要上學,學費貴著呢……”

  “你借她錢你跟我說什麽?你要養娃回去養娃呀,大老遠跑這來幹什麽?”老馬一聽興華終於說出了此行目的,不客氣地回她一嘴。

  許是老馬聲大吵醒了漾漾,漾漾午休起來後瞧屋裏隻爺爺一個熟人,她自然地走到了老馬身邊。小娃娃一手搭在爺爺膝蓋上,一手塞進自己的嘴裏,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陌生人手裏的零食那是爺爺專門買給她的。

  興華見小孩噘著嘴不高興地看她手裏的零食,她舉著零食問漾漾:“咋地?你要吃?”

  “那是人家娃娃的零食!你個大人吃什麽溜溜糖!”老馬叵煩得不行。

  “你不讓阿姨吃?小孩子要學會分享的!不能像你媽那麽小氣!”馬興華笑嘻嘻地對漾漾說,說完伸手要捏漾漾的小臉蛋。

  漾漾身子一扭躲了一下,非常正經地拒絕不喜歡的大人捏她。而後小人兒躲在老馬腰邊,咧著嘴斜瞅馬興華,一臉可愛的仇恨。

  “你們家大人小氣,你個娃娃也小氣!”興華指著漾漾批評。

  “哼!”漾漾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而後用小拳頭捶打爺爺的老腰。

  “哎伯,我姐夫咋還不上班呢?”興華邊吃邊問。

  “嘖哎!昨天不是說了嗎?你來來回回地問有意思嗎?”老馬左腿搭在右腿上,一張臉朝陽台外望,恨不得背對著她。

  見老頭不理自己,興華站起來去電視後麵的架子上亂摸。什麽奇異花瓶、四大名著、鎏金佛像、茶壺、獎杯、小石雕、銅人像、咖啡蘭……興華好奇,從沒見過這些玩意,挨個翻騰,上下摸索,不裏裏外外捏一遍她且不停手。

  漾漾站在老馬身邊,始終仇視著那個偷吃她零食的“女強盜”。

  “別動人家的東西,弄壞了咋辦?”老馬忍了許久,嚷嚷了一句。

  “嘖伯你看你,我又沒動你家東西,這是我英英姐家的,我參觀參觀還不行嗎?小時候我家裏的東西她也沒少翻騰呀!”興華左手端著佛像,沒趣地對老馬說。

  老馬心裏捏著把汗,不知桂英架子上的東西貴不貴,兩眼時不時地緊盯著,心裏忐忑不安,唯怕她弄壞了場麵不好看。

  興華翻完客廳架子上的東西,又去了桂英屋子裏。

  “不可以去我媽媽的房間!”漾漾一路指著興華小跑著跟過去。

  老馬見興華進人家房子裏了,嘖嘖不悅。跟著她吧,像監督一樣不妥當;不跟她吧,心裏又不放心、不舒服。老頭左扭右扭地坐不定,回頭瞅了瞅宋誌高,一臉樂嗬嗬地坐在沙發上看欄目,老人氣得腸子都擰巴了。

  這麽多年跟興華隻是走走親戚從沒近距離接觸過,小時候對興華的印象向來很好,她一直聰明伶俐乖巧懂事,怎麽大了大了不成個體統。老馬背對客廳,使勁地抽著水煙,回想過去。

  “你媽媽的衣服還挺多的呀!”興華打開桂英的衣櫃,但見花花綠綠的全是好料子,她一個一個地摸了一遍,還挑出兩件來對著鏡子在自己身上比劃。

  “那是我媽媽的衣服!”漾漾伸出小手指著衣櫃,行使她小主人的威嚴。

  “我是你媽媽的妹妹,我和你媽身材差不錯,剛好借兩件!”興華說著挑了兩身衣服丟在床上。

  “你不可以……不可以拿我媽媽的衣服!”漾漾的小臉皺成一團,小人兒急得跟在興華身後如小狗一般竄來竄去。

  “我穿好看嗎?”興華套上了一條裙子,照著鏡子問漾漾。

  “不好看!不許你穿我媽媽的衣服!”漾漾握拳細喊。

  “小孩子要有禮貌!你這樣子我要告訴你媽媽了,她會批評你的!”

  “不會!”

  興華說完又去了桂英的衛生間,一看桂英的化妝台上好些化妝品,其中不少大牌,還有些外文牌子她認不出來!隻通過化妝品,她判斷出桂英雖不怎麽打扮,卻有不少閑錢。

  “你媽媽還用香水呀!還是名牌香水!嗯,挺好聞的!”興華舉著桂英的香水在自己身上噴了幾下。

  “你不可以這樣!你不可以動別人的東西!”漾漾皺著眉頭搖著小手提醒、抗議,見屢屢無果,她跑出來找爺爺。

  “爺爺爺爺,那個阿姨她穿我媽媽的衣服……還用我媽媽的香水……”老馬見小孩拉著他央求,準備起來瞧瞧。誰想興華自個先一步出來了,一路不悅地嚷嚷:“怎麽英英姐家的孩子這麽小就會打報告呀!”

  “別動人家的東西!”老馬陰著臉提醒。

  “我沒衣服換了,跟我姐說了,她讓我在衣櫃裏自己挑的,你不相信問她!”興華一邊斜視老小,一邊抖著自己身上桂英的裙子。

  老馬見她出來了,又坐回了椅子上。誰成想興華出來時帶著桂英的香水,悄默默打開了自己的化妝袋,取了一個小小的空瓶進了外麵的衛生間,而後將桂英的香水倒了一半進去。

  下午六點,何致遠在咖啡店定好火鍋店的位子和時間以後才關了電腦。回來後見老馬和漾漾待在陽台玩,宋誌高在客廳看電視。剛化完妝的馬興華見姐夫回來了,一出屋門便大喊:“哎姐夫,你不上班明後哪天有空陪我去看看店鋪唄!我想弄個美容院試一試,深圳你比較熟,剛好開著車帶我轉轉唄。”

  “呃……有……有空了行啊。那個爸,咱們收拾收拾準備去火鍋店吧,桂英跟公司打了招呼,馬上回來。”

  “成。”老馬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