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下 奇葩家庭遭質疑 興華夫婦抵深圳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3772
  九點半了,桂英還沒回來。致遠安頓漾漾先睡,而後自己回屋裏整頓思緒。仔仔在床上陰暗的角落裏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機當然是看顧舒語的朋友圈。老馬喝完藥,犯了困又睡不著。困頓又安寧的晚上,驟然間屋裏的電棒在閃。

  “咦?”仔仔驚奇。

  電棒閃了幾下,徹底滅了。老馬準備睡覺了,仔仔卻不樂意,坐在床上大喊:“爸!爸!我房間的燈管壞啦!”

  致遠過來按了幾下開關,對仔仔說:“這個燈管兩年了,壽命也到了,呃……等你媽回來換吧!”

  “那好吧!”仔仔繼續躺下來,老馬卻聽得渾身不對勁兒,他轉頭對致遠說:“你買個新的扣上去不就行了嗎?”

  “呃……我不知道什麽型號,英英知道!待會我給她打電話,讓她在樓下買一個!爸你放心,馬上就換。”

  致遠說完話聽沒有回應,站了幾秒回房了。聽得這一句“英英知道”,老馬心裏狐疑。“哼!‘英英知道’!”老頭喃喃自語,嘴裏反複咀嚼,本已起了睡意的老馬,此刻如何也睡不著了。

  “仔兒,你們家電棒壞了誰換呀!”老馬在屋裏問仔仔。

  “我媽換!怎麽了?”

  “你爸不會換?”

  “他哪會呀!”仔仔嘴裏流露著不濃不淡的輕慢。

  “你爸不會換,你不會換嗎?一個燈管等著婆娘家換,這叫什麽事兒!”老馬咬字太狠竟噴出了口水。

  仔仔覺察氣氛不對,不敢接話了,許久後他輕輕說:“小區裏有物業,物業的維修師傅會過來換的,維修師傅晚上太忙了,一般到白天他們會上門來維修……”

  “你媽是維修師傅嗎?怎麽你們家是你媽換?”老馬在黑暗中皺著濃眉。

  “我媽……她嫌……師傅換太貴了,所以她自己換燈管、修水管啥的……我從小就見她換……”仔仔說完胸中忐忑,趕緊用食指按壓著自己的嘴巴,提示自己不要再說話了。

  “哼!”老馬轉過身窩著火。

  桂英開車回來時,在路上接到了致遠打來的電話。她回家後先去樓下的五金店買燈管,一進門關了電閘,提著椅子來換燈管。致遠和仔仔打著手機燈,桂英伸直胳膊露著水桶腰在頭頂換,一分鍾後搞定了。

  致遠急火火地讓桂英買燈管,桂英以為是老馬著急,暗嫌被催促,換好燈管以後她先衝老馬抱怨:“換個燈管這麽著急?我在外麵跑了大半天,這下了班還沒喝口水先給你換燈管!累得我……哎呀!”桂英瞪了一眼老馬側躺的背影,擦了擦額頭的大汗,然後又提著椅子出屋去喝水。致遠也跟了出去,打開電閘以後過來試燈。

  “爸,燈好了!”致遠衝老頭喊了一句。

  “嗯!”老馬哼了一聲沒說話。他氣女婿又憐女兒,最後所有的情緒隻指自家女兒,可又念她上班辛苦,火氣愣是掐滅了自個吞了下去。

  仔仔瞧了瞧身子劇烈起伏嘴裏長籲短歎的爺爺,又望了望轉身離開的父親,他放下手機,雙手抱胸。老馬聽他們走了,抿了抿嘴吞著悶氣準備睡覺。桂英和致遠在客廳裏聊著馬興華的事情,明天幾點接人、收拾哪間房子、安排在哪裏吃飯……夫妻兩聊了很久。

  星期三一早起來,老馬覺精神頭好了很多,身體也不酸痛了。感冒發燒來得快去得也快,老馬一方麵得意於自己身體好恢複得快,另一方麵又失落於不能再睡地上的涼席了。六點半的屋子裏,他在這頭抽煙,致遠在那頭敲鍵盤,咚咚咚敲打的聲音弄得老馬有些心煩,他背對致遠,小聲打開了秦腔。

  倏忽間戲停了,電話響了。老馬低頭一看,是興華的電話。

  “喂?”

  “喂?伯!”

  “嗯。”老馬冷哼一聲。

  “我今晚到英英家,跟你說一聲。”興華在那頭喊話。

  “你來這做啥?”老馬不高興地問。

  “伯你看你!就行你能來我不能來?我倆到深圳轉一轉玩一玩不行嗎?”興華嗆話。

  “你倆不養娃嘞?娃才幾個月你倆往外跑?”老馬裸地訓斥興華。

  “嘖!伯你看你說得多難聽!我遲遲不想給你打電話就是嫌你訓!我到深圳待幾天逛一逛馬上回來,我兩咋能不養自己娃呢?”

  老馬沒吭聲,鼻孔裏出了兩股大氣。

  “我和誌高晚上八點四十到深圳北站,跟你說下時間!我剛剛已經給英英姐打電話了!你甭管,也甭氣,我打電話就跟你說一聲這事!”

  “哎……”老馬歎了一口氣。

  “行了行了,伯你休息吧,我掛了哦!”馬興華說完自個掛了電話。

  老馬掛了電話,重又躺在躺椅上聽戲,兩眼卻久久地眯成條縫。

  興華小時候古靈精怪地能說會道,比桂英不知聰明多少倍,沒結婚的時候又乖又巧,在巷子裏算數一數二機靈的。媒人說對象時老馬不同意,覺宋誌高那人除了長得體麵沒啥本事,誰知興華她爸馬建濟樂嗬嗬地同意了這門親事,老馬這個大伯隻得擠擠眼擺擺手算了。

  結婚後果不其然,今年在縣裏混明年在市裏跑,前年回家種地去年又外出打工,七八年了東奔西跑的,錢沒賺著日子過得不成人樣。建濟死後老馬說了幾回,勸她要麽好好種地要麽好好打工,讓他們兩口子待在一個地方別挪騰了。人家不愛聽,還反過來笑話老馬觀念舊了頭腦落後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管不住老馬也不稀罕管。這次來深圳,他們不敢跟老馬說,拐彎抹角地跟她媽說,讓他媽跟興盛說,讓興盛跟桂英說……老馬衝著自己的腳搖了搖頭,吐了口濃濃的煙氣。

  馬家的女兒,從老馬這輩的獨女馬淑敏,到桂英這一輩的馬桂英、馬興興、馬興華,沒一個嫁得好的。村裏人說桂英有福氣嫁得好,還稱讚老馬有眼光、有福報“有個屁!”老馬心裏憤恨。回頭瞥了瞥在餐桌上打字的何致遠,又是一口長籲。換輪胎是婆娘換,換燈管也是婆娘換,這叫男人嗎?

  再說桂英,人家女子進門出門嬌嗔得不行,自家女子一進門踩著個椅子露著一肚子肉先去換燈管,在外麵像男人一樣跑了一天不知道撒撒嬌、哼幾聲回家好好躺著,一回家抖著衣服、甩著胳膊、扯著嗓門,女人的優雅和嬌羞一丁一點、一絲一毫也沒有。老馬氣不順,抽不了煙了,他戳滅了煙末,兩手十指相交,望著窗外默默地發火。

  細細琢磨這些天何致遠在家裏的影子,不是切菜、炒菜、煮麵條,就是出去買早餐或者提著個布袋子買菜,好多次見他一個爺們家在屋裏疊衣服、擦桌子、給漾漾整理玩具,還有一次見他大半天穿著圍裙拿著幾條抹布擦洗冰箱、清理洗衣機的汙垢……這不是女人家幹的事嗎?合著自己閨女找了個男保姆!

  老馬挪了挪身子,摸著光滑的躺椅,又歎了一口氣,也不是沒有優點。自他來到這家以後,他的衣服、鞋子、雨傘、枕頭、床、躺椅……他所需要的一切無不是何致遠專門給他買來的。他要收音機何致遠給他買了個智能手機,他嫌沒地方掛帽子致遠立馬給他買了個掛鉤,他老花鏡碎了致遠一直惦記著直到給他配了新鏡子。這些事要讓英英去辦,不知得催多少趟、磨多少嘴皮子。

  人是沒本事,心是好的。罷了罷了,孩子已然這麽大了,往好的方麵想吧,人誰沒有缺點呢。老馬拄著額頭,提醒自己在人家家裏不要多生事。

  煩惱間電話又響了,是馬保山打來的,他詢問村裏老年人的保險問題。老馬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怎麽回事、怎麽處理、找誰誰誰。掛了電話以後,老馬沉思,覺村裏已經有好幾天沒給他打電話了。老頭又失落又得意,得意於方才保山的電話讓他感覺自己跟馬家屯的太上皇一樣,如此一想老頭瞬間大樂起來。

  桂英這一天到了公司後,繼續給利捷公司的業務經理打電話,依然是閉門羹。無奈的女人隻能通過其他辦法了。絞盡腦汁謀劃了一個上午,她才定出另一條可行的計策來。得知利捷公司的王副總在本周五要參加一個行業內的茶話會,她決定作為行業內的專業觀眾也去參加,中午她打了七八個電話才搞到那個茶話會的一張入會票。

  下午又出去跑客戶,錢總給的客戶宜早不宜晚,千萬不能拖。偏偏今日約好的這家公司在市區很偏的地方,和業務經理約定的時間也很晚,這一去又是大半天。

  上午何致遠忙得濕了好幾身背心。他先是收拾漾漾屋裏的玩具,收完玩具換漾漾床上的床單被套。漾漾的床雖低矮,但也是標準的雙人大床,興華兩口子來了住在漾漾屋裏不算委屈,就是屋子小了點。待房間收拾好以後,又到了做午飯的時間。中年男人穿好圍裙趕緊洗菜、炒菜、下麵條……

  對這個兼職家而言,每一天早起兩個半小時、午休後兩個小時、晚飯後兩個小時是他最佳的創作時間,可往往當孩子們上學時,他早上的黃金時間被占用了;當仔仔或妻子晚上早早回家時,他晚上的創作時間又被打攪了。生活不易,在焦灼的生活中為了自己那一星半點與生活無關的黎明之光匍匐苦撐,更是不易。

  下午五點整,何致遠提著兩個大布袋去買菜。五點四十回來後他急火火地趕去廚房做菜,忙了兩個多鍾頭做了四樣菜一樣湯。照顧老小吃完飯以後,已經晚上八點二十了。飯後何致遠打車去火車站接興華兩口子,一路小跑趕到車站裏麵,快九點時到了站台外的檢票處,中年人在那裏才稍稍喘口氣休息片刻。

  十來分鍾後電話響了,電話上顯示的號碼地域是桂英老家陝西渭南的,何致遠知是興華打來的。從未見過興華夫婦的何致遠右手捧著電話左手衝著出站的人群茫然招手,直到人群中一男一女看著他朝他走來。

  白呼呼的一個胖女人,披著及肩的棕黃頭發,描眉點唇的三分紅妝,荷葉袖的碎花短衫,到小腿的牛仔短褲,黑色的高跟鞋,紅色的大行李箱,和桂英有三分相像,想必那就是馬興華了,致遠掛了電話朝她招手。她身邊跟著個男人,那人高高的個頭,一頭寸發,中等身材,黝黑褶皺的臉龐,憨厚安靜的五官。男人拉著個大黑箱子,致遠猜測那是馬興華的丈夫宋誌高。

  果然沒錯,三個人打完招呼以後,致遠幫興華推著箱子,帶著他們出站打車。九點半,一行人才到了家吃飯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