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戰”前風聲鶴唳 “戰”後落花流水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4653
  三口子下樓後,包曉星已開著車在他們小區門口等著了。四個人幾分鍾後到了商場,桂英奔向咖啡店,另外三人在咖啡店隔壁的麵包店裏等著。

  為了壯氣勢,桂英今天穿了一身很大氣的裙子,再加上高跟鞋、名牌包、名牌表,她把見這個人當成了攻克最難的客戶。她很淡定,淡定中摻雜著一分忐忑和好奇。

  到了咖啡店,她先找了一圈,在靠近玻璃大窗的小桌上,她看見了一個雄壯寬闊的背影。她沒見過,根據描述有三分相近,不確定是不是,於是按照曉棠給的手機號打了過去果然是。桂英緩緩走到了那人對麵,掛了電話,然後開口:“哎呀,你好,你是那個牛……對嗎?”

  “是,我是牛扶桑,李誌權的妻子。”牛扶桑十分沉靜地仰望馬桂英,然後疑惑:“你是?你不是包曉棠吧?”

  “我是包曉棠的姐姐,她今天來不了了,我能坐嗎?”桂英指著椅子問。

  “坐吧!”扶桑伸出手請坐。原來牛扶桑中午十二點就坐在了這裏,胖胖的女人,一坐坐了好幾個小時,竟不知道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

  桂英坐下來,放好包包,翹起二郎腿,期間假裝無意地瞟了一眼扶桑的正麵。這女人雖身材有些寬敞,但臉上的氣質和韻味絲毫不輸曉棠。

  “今天我代表包曉棠過來,你想跟她談什麽我會把你的意思轉述給她。”桂英和氣開口。

  “她不來更好,我此生最不想見的就是小三。”牛扶桑半耷拉著眼皮,看著桌麵,見不是小三來,她那個用心準備的對付小三的麵具瞬間煙消雲散。

  桂英聽到小三,沒吭聲。

  “我跟你或跟她,沒有什麽好聊的。這是我的一點意思,讓她打掉孩子!”少頃,扶桑從紅色的包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

  “我來之前,她表明了她的意思不會打掉孩子,要生養。”桂英平心靜氣地說。

  “這張卡你給她吧,她生不生是我的一點意思!生下來或者打了對女人來說都不容易!”扶桑有氣無力。

  “這個……我不能替她收。但我會轉告她,如果她想要收下,她會聯係你,或者我會替她聯係你,我有你聯係方式。”

  “外麵那個……是你兒子吧?”扶桑指著窗外走來走去、假裝無意卻不停偷瞥自己的少年說。

  “桂英回頭一看,果然是仔仔!”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她趕緊衝仔仔擺手讓他趕緊走開。

  仔仔見被發現了,無趣地離開了。真是個傻孩子,被上午鍾理的拳腳嚇壞了,此刻隻怕自己媽媽也遭到同樣的對待。

  “哈哈!不好意思!”桂英極其尷尬。

  “沒事,你兒子……看起來跟我女兒差不多大小!”扶桑遠望少年羞慚地搔首弄耳,麵上冷峻,心卻被這個半路來的程咬金逗笑了,忽然間她身子輕鬆了很多。

  “那是我兒子!對不起,先前你對曉棠那個……所以……不好意思,他擔心你會對我怎麽著!”桂英氣呼呼地邊說邊衝兒子擺手。

  “不隻是你擔心,我也擔心我自己會!”

  “我理解,如果我老公有了小三,可能……我的第一反應比你還狠!”桂英看著桌上的咖啡。

  “李誌權能有今天,是因為我父親。沒有我他分文不是。他是什麽德行,這世界上我最了解了,包小姐的這個孩子生……還是不生,對他來說是一樣的。”扶桑本來準備了很多既厲害又有說服力的言辭,可惜來的不是正主。她的氣像紮了針的氣球一樣,一下子給散了。衝著這個陌生的女人,她該說什麽呢。許是沉默太久了,她隻需要一雙耳朵而已。

  桂英半低頭,不知道如何應答,空氣靜止了似的。桂英忽抬頭問:“那你老公這種……這種樣子,你何必……還……在這件事上,客觀地說,曉棠做錯了,因為過錯她也受傷了,這是她應得的;你老公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他有不可寬恕的地方,可他是個好父親,關鍵我女兒也很愛她父親。”扶桑歎了一口氣,挪了挪身子接著說:“他能回家就行了!有沒有他我的生活不會有什麽變化,我……我隻是習慣了安逸。我這個樣子,換個家不見得會有多麽幸福圓滿,何況我得考慮我女兒,她還小才十四歲,性格很單純,很依賴很崇拜她爸爸。”扶桑仿佛把桂英當成了自己女兒的同學母親。

  “我理解。如果我是你,也許……我……不會給錢。”

  “我不缺錢。包小姐因為他懷孕了,因為我受傷了,我給她錢是為了給我和他贖罪。”

  兩人又沉默了。

  “嗬!你兒子還在那邊!”扶桑指著遠方笑了,兩眼卻閃著淚花。

  十五歲的少年滑稽地躲在一棵椰子樹後麵,假裝看手機,其實是用手機攝像頭對著牛扶桑。

  原來,仔仔隔著玻璃見胖女人指著自己,又指著母親,以為事態因他嚴重了,他不能坐視不理,他在思考各種衝上前去保護母親的動作。桂英一看兒子,氣得趕緊打電話讓他走。

  當她回頭時,恰好瞥見了牛扶桑眉目間的失落。

  “這張卡你拿著吧!麻煩你交給她!”牛扶桑指著卡說。

  “這我真的不能收!請你理解。”桂英語氣強硬。

  “這是給包小姐的。”扶桑從包包裏掏出一封信,那信沒有封口。

  桂英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收。

  “這不是錢,請你轉交給她。”

  “好。”桂英收了信,然後把卡撿起來,說:“這個給你!”

  桂英伸出的胳膊挺了好一會,牛扶桑才收下銀行卡,放好卡後魁梧的女人站了起來,整理衣服,轉頭對桂英說:“我女兒愛她爸多過愛我!你真幸福!你兒子特別在乎你!”

  “孩子大了會明白的!”桂英見她要走急忙安慰。

  牛扶桑走了,沒打招呼就走了。桂英有些茫然,不清楚她們剛才究竟談了些什麽大話題,還沒回過神來。桂英看著扶桑遠去的背影,心惶惶的。比起包曉棠,這個牛扶桑更令她同情。

  話說牛扶桑走後,桂英拿著信封,口是開著的,不知道該不該看裏麵是什麽東西。忍不住,好奇的女人從信口那朝裏瞄了瞄,原來是十來張照片。她信口朝下將照片倒了出來,然後捧在手裏看。每一張照片標注了明確的時間,第一張照片是2007年5月14日的,照片裏一個男人摟著一個長發美女在逛街;第二張照片是2008年1月30日的,同樣的男人摟著另一個長發高挑的美女;第三張照片是2008年8月18日,同樣的男人和一個長發紅裙的女人手拉著手在電影院門口……

  桂英一張一張地翻看,最後一張,是那個男人和包曉棠的。包曉棠喜笑顏顏地摟著那男人的腰,那男人撫摸著包曉棠的頭發,兩人在並肩坐在咖啡店裏,旁若無人地親昵互看。桂英仔細看最後這張照片,看著看著全身發麻。

  仔仔見“敵人”走了,兩步並作一步跑進咖啡店裏,路過麵包店時示意爸爸和姨姨,三個人合夥進了咖啡店。四個“自己人”圍坐一桌,七嘴八舌地問桂英戰況如何。桂英把照片給了曉星,曉星看完給了致遠,致遠看完仔仔也伸手要看。看完後,四個人皆沉默無語。

  桂英收了照片說:“走吧!回去吧!我跟曉星去看曉棠,你和仔仔回家吧!”

  “嗯。”致遠點頭。

  “你今天丟死人了!”桂英戳了戳仔仔的腦門,笑著說:“我要是沒有應對辦法我會來嗎?跟個特務似的,這麽大了還這麽蠢!”

  “還不是為了保護你!”仔仔噘嘴嘟囔,致遠也不好意思。

  說完致遠和仔仔回家了,曉星和桂英去找曉棠。曉棠半日焦灼,見桂英完好地回來了才放下心來。桂英把咖啡店裏的話簡單複述了一遍,曉棠黯然。當她拿到信封看到裏麵從舊到新的一遝照片時,整個人徹底靜下來,心似坍塌一般地死寂。曉星和桂英想勸她打掉孩子,見她臉上那不死不活的神情,兩人沉默了。

  一夥女人為了個男人躁動不安,那這個故事的唯一主角李誌權呢?

  話說那日李誌權在一家小咖啡館裏躲清靜,把小三懷孕的事甩手扔給了老婆後,自己關了機。此時一位長發飄飄的美女迎麵走來,坐在李誌權身邊的另一桌,女孩玩著手機,老男人懷著鬼胎。而後,他假裝手機沒電了無法付賬,厚著臉皮假裝一本正經地請那姑娘幫忙,如此要到了姑娘的微信號。

  晚上回去加了微信,故意等到第二天還錢,還不停地道歉說記不起姑娘是誰所以還錢完了,為了道歉又發了好些不大不小的紅包。那姑娘叫付彩雲,著實漂亮,身邊不乏追求者,她將李誌權也作為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至於紅包禮物什麽的,付彩雲來者不拒。一來二去,兩人的微信上出現了不尷不尬的笑話、不深不淺的情話。

  此時的李誌權坐在李副總的辦公室,正兩手抓著手機絞盡腦汁想著各種勾引女孩的段子呢。玩弄情感的人,終將被情感所玩弄。世間情愛,多是唏噓。

  曉星吩咐雪梅好好照顧小姨,然後和桂英來家裏看學成。曉星麻煩仔仔沒事給學成補補課,說他沒考好才被訓的。包曉星許是習慣了鍾理動不動便教訓孩子的事實,其他人心疼得不得了,她卻心寬得如家常便飯一般。她摸著學成的臉,叮嚀了幾句要好好待著別惹禍之類的話,和老馬寒暄了幾句便回農批市場了。

  回家後的包曉星看見屋裏隻剩三個大人,氣憤沉甸甸的,她想說什麽又咽下了唾沫。她習慣了容忍這樣的場合。鍾能老了困得早,晚飯後一個人回自己屋裏先睡了,曉星覺得壓抑,今晚回家睡。原來,曉星兩口子早年在深圳買了一套小產權房,雖有些老舊,裝修後也溫馨,隻是買的房子和鋪子隔得遠,平常很少回家住。

  農批市場他們租的是兩層,一樓賣貨,二樓是個兩室一廳,夫妻兩一屋,鍾能和學成一屋,還有個小陽台隔成了小房子給雪梅住。農批市場裏生活方便,在市中心,離兩孩子的學校很近,家裏人都喜歡睡在鋪子二樓狹小的空間裏,不折騰。

  曉星以前隻是吵架以後才回家裏住,後來經常吵架,她漸漸習慣了常常回家一個人住著。家裏沒有鍾理在,曉星便覺精神放鬆,她每一天忙得身心疲憊,晚上的睡眠對她來說至關重要。中年夫妻不同床的多得是,曉星時間久了,也習慣了。

  白天的她也許不是她,但晚上一個人拖著身子回到家的她依然是她。家裏安靜舒服,家裏有兩個孩子剛出生時的哭和笑,家裏有她剛結婚時的點滴幸福……她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全藏在那間狹小的小產權房裏,那裏的氣息帶給她安定和力量。

  鍾理今晚照舊,九點出門喝酒去了。

  晚飯後,致遠去洗碗,兩孩子進屋玩去了,桂英無事,坐在飯桌上有模有樣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跟老馬講了一遍,老頭聽得嗬嗬大笑。這種事兒老馬在村裏經手不少,可像桂英這樣拉著一車人去、談得沒結果、被少年攪場子的局麵還真沒見過。原來城裏人也鬧笑話,老頭此後看仔仔,真沒辦法再把他當大人看了。

  還不到晚上八點,桂英閑來無事,想起早上二哥的電話,心下一熱,獨自個奔到對麵的商場,給馬興盛買了幾身結實的夏季衣服,還挑了一雙耐穿耐髒的運動鞋,而後直奔超市去買幹菜。晚上回來後沒進家門,直接在小區樓下的快遞攤那打包好,一股腦給二哥寄回了馬家屯。

  回家後桂英安排學成睡在老馬的床上,鋪好床以後,桂英和學成聊了一會便睡了。關燈後兩孩子一直在屋裏說著悄悄話。

  這幾天最難受、最難堪的人,恐怕隻有包曉棠了。今天這一出鬧騰,連仔仔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尚且看清了本質,三十二歲的包曉棠竟活活看不懂。一個人自憐自艾又怨天尤人真是作繭自縛。

  她那不見光的身份,哪有臉去見人家原配,她不是怕再被她打,她是怕在這個女人麵前自己永遠抬不起頭,永遠低人一等,永遠有愧於她。恩情過大便是仇人;一切偉光正的人,都令她感到虛偽、做作甚至厭惡、鄙視。

  華麗麗地虛驚一場,慘兮兮地結束了。包曉棠手裏攥著照片,一張一張翻著,一遍又一遍細瞧。那照片裏不一樣的女孩子,和她有著一樣的長發,一樣的美顏,一樣的長裙,一樣的纖瘦……她是她們,她們也是她。露水夫妻不長久,曉棠似乎明白了一點。

  她傷心於殘酷的事實,卻不恥於自己的卑微。醜事誰家沒有?事已如此,她還在乎臉麵嗎?曉棠摸著肚子,這是她與那些女孩子們唯一的不同了。她手持利器,該有番作為。她打開李誌權的微信,給他發了個消息,說自己明天去醫院墮胎,想讓他陪著自己。

  那李誌權又是如何回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