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三個女人三麵相 一對兄妹一種情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4322
  不見水來,先壘大壩。此時三個女人加一個姑娘聚在狹小的出租屋裏,商議著如何應對原配的事情。

  大戰在即,主角抱著腿隻顧哭。曉星一開口不帶喘地描述了十來種情形,種種嚇人。桂英聽煩了,安定眾人,可一到曉棠身上勸說也好詢問也罷,曉棠壓根不吭聲。雪梅坐在牆角,冷靜地觀望三個大人一人一副麵孔。

  急脾氣的桂英在屋子裏雙手插兜走來走去,鍾雪梅的眼珠子也跟著桂英轉來轉去。

  “現在究竟讓我跟人家怎麽說!我不是當事人又不能隨便說話!”桂英忍不住大吼。

  忽然,健壯的女人一屁股坐在曉棠的床上,麵對曉棠,強勢開腔:“小妹啊,你控製一下自己行不行?事已然發生了,麵對現實好不好!咱三聚在一塊專門為你解決問題,四十分鍾過去了,你除了不說話就是哼哼唧唧哭!你這樣姐沒辦法幫你了!你什麽都不說你讓我怎麽跟人家談?實在不行別談了,我去上班了!”桂英怒了。

  “你別著急嘛!”曉星摸著桂英的肩膀安撫。

  “小姨,別哭了。”雪梅罕見地小聲插話。

  “人家那邊在等!你是不是先得給人家回個信息什麽的,你不想談了也給人家回個信息,你隻盡情哭,那這事兒怎麽辦?你給個話,我替你急死了。”桂英兩手拄著兩腿,像爺們一般。

  “回什麽信息?”曉棠見桂英真怒了,才開口問。

  “我問什麽你答什麽行不?”桂英皺眉伸手。

  “那你問吧……”曉棠紅腫著眼睛。

  “你今天是需要我跟她談,還是……算了,沒什麽好談的!”

  “要。”

  “那你給對方發個信息現在發!你不發我發!我告訴她幾點在哪裏集合。”

  “嗯!”曉棠把手機給了桂英。

  桂英把時間定在了下午三點,在他們家對麵商場的星巴客裏。發完消息,桂英抬頭繼續問:“對方如果讓我傳達……打掉孩子……那我怎麽回答?”

  “你想好了再說!”曉星雙手叉腰。

  “不,堅決不!”曉棠雙眼無神,口中有力。

  “行。如果我是原配我會花點錢打發小三你別嫌姐說話難聽,我的意思是,如果當場允許的話,你要不要我提賠償,如果提的話提多少?還是說你不確定我來決定這件事。”

  桂英說完,屋內安靜。

  “不需要,不稀罕。”曉棠神情冷漠。

  “哼!”曉星搖了搖頭,無奈地轉過身子。

  “好。下一個問題:你需要我跟她談是強硬一點,還是平和,還是柔和?如果強硬有可能會談崩;如果柔和人家會很強勢,也會崩了。我現在沒見過人家,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物什麽意思?我需要明白你的立場,我才知道我怎麽做。”

  “強硬一點。”

  “好。下一個問題:我能代表你嗎?如果她問了一些問題,我不懂你態度,我不可能人家問一個我打個電話問你一句,你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說,人家把我問住了,我盡量站在你的角度回答問題,如果偏離了你的意思你得接受。”

  “我明白,英英姐你自己決定,我信你。”曉棠看了一眼桂英,又低頭看了下手機說:“她回了一個字好。”

  “行吧,那就這樣吧,吃中午飯吧。吃完飯我準備準備怎麽應付,然後和她見麵,你就在家等消息吧。星,你去我家不?”桂英問曉星。

  “你回去吧,我和梅梅給她做點飯,我們兩就不去你那邊吃飯了。今天好不容易來了,我想給她燉點雞湯補一補身體。”

  “英英姐,你小心一點,萬一她帶人動手了或者搞些不光彩的事情,你要做好準備!”

  “是啊,一會我開車帶著你去!”曉星說。

  “行,別太擔心了,我是第三方,她不會拿我怎樣的。那你們做飯吧,我走了。”桂英說完,轉身出門了。

  仔仔學成與桂英前後腳回來了,致遠的午飯也做好了,五個人各懷心思地坐下來吃飯。仔仔顧慮學成傷心他不想讓家裏人一遍又一遍地當麵問一個八歲小孩如何被父親踢打的過程,於是早在地鐵上把學成被打的事情給爺爺、爸爸和媽媽各發了條消息,專程提醒他們不要當麵問。

  可餐桌上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腫、臉蛋兒有多紅,大人看著窩心又沒法子。桂英一邊吃飯一邊把學成來家裏小住的事跟曉星在微信群裏說了,曉星這個當媽的還蒙在鼓裏呢!

  “那個培訓的事情,我想選象棋和高爾夫球,我選的學成也可以學。”仔仔一邊給學成夾菜,一邊跟大人們說。

  “你讓弟弟自己選嘛!看學成喜歡什麽,讓他先選。”致遠配合著仔仔。

  “嗯,我知道,待會我們吃完飯了就開始選!”仔仔說。

  “你們剛才討論出什麽眉目沒?”老馬問桂英。

  “哎呀,曉棠一直哭,最後反正……我代表她去就行了。工作上的事我倒信心百倍,這種事兒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桂英苦笑。

  “待會我陪著你,我坐在車裏,有什麽事兒我馬上衝出來!”致遠嚴肅地說。

  “媽,我也去!我必須去!”

  “哈哈哈哈……”老馬顧不來嘴裏的飯,哈哈大笑:“打群架嗎?靠你們倆?”

  “沒事,有你曉星姨姨陪著呢!你在家陪學成吧!學成剛來你就去?”

  “不就半個小時嘛,我一定去!爺爺你照顧學成可以嗎?”

  “行啊,我剛好有點事兒讓學成幫幫我!你們去吧,權當看熱鬧!哼哼……”

  “時間定在下午三點,還早著呢,吃完飯休息休息!”桂英笑著說,說完給學成夾了好些肉。

  飯後大人們各忙各的,小哥倆在房子裏對著手機屏幕選課程。仔仔耐心地給學成一個一個解釋每一門培訓大致是做什麽,學成聽得認真,聽得好笑的地方小孩子嘻嘻一笑,仔仔於是不停地故意逗學成。學成最後選的和仔仔一樣,也是象棋和高爾夫球。

  下午兩點半到了,桂英換好衣服準備出發。致遠和仔仔跟在身後,學成不知道一夥人去幹什麽,也想跟著哥哥去,大人們不讓,於是學成和陌生的老頭留在了家裏。老馬自個躺在沙發的大扶手上,叫來學成,讓學成給他捶肩膀。一邊捶一邊笑嗬嗬地給孩子講他爺爺鍾能年輕時候的趣事。

  捶了一會,小孩手上沒勁兒了,老馬給他洗了一個蘋果拿著吃。一老一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老馬專門放的是動畫片。

  “你爸爸是不是打你了?”老馬忍不住了,轉頭問學成。

  學成垂目看蘋果,沒回應。

  “每個娃娃小時候都會挨打的,沒事的!你看馬爺爺這裏的傷疤……”老馬扶起褲腿子讓學成看他膝蓋上的傷疤那是桂英爺爺小時候拿鞭子抽的。

  老頭把膝蓋伸到學成眼前說:“你摸一摸!”

  學成摸了摸那坑坑窪窪的一條疤,然後抬起頭,十分同情、十分崇拜地望著老馬。

  “是不是比你的嚴重?”

  學成點點頭。

  “這是我爹打的,我爹就是我爸爸!家裏的穀子擱在打麥場上晾曬,我……爸爸讓我看著,結果我給睡著了,穀子被一大群麻雀吃了!我爸爸生氣了,使勁打我拿鞭子抽,就打出了傷疤!”老馬指著傷口結結巴巴地解釋,那神情和口吻像是描述也像是嚇唬,像是吹牛又像是教育。

  學成將下巴放在蘋果上,不知如何反應。

  “每個小孩子犯了錯都會被打的!你考試沒考好,那肯定要打呀!男娃娃被爸爸打幾下踢幾腳沒事的!別跟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的!”老馬不想讓孩子心中滋生仇恨,仇恨會傷害到這個孩子。

  “你哥哥仔仔他不聽話爺爺也打!我的孩子不聽話我也打,知道不?”老馬費勁地跟孩子表演。

  “你要好好學習,考好了你爸爸才不會打你!記住沒?以後要好好學習,隻有好學生才不會挨打!你說對不對?你們老師是不是也喜歡好學生?”老馬在腦海裏編出一句說一句,他不知道跟一個八歲的小孩如何正兒八經地講道理。

  “是。”學成點點頭。

  “你看動畫片裏,孩子犯錯了父母是不是都會懲罰孩子?”

  “嗯。”學成點點頭。

  “你……比方說啊,漾漾吃飯老把菜掉衣服上,這是不是不好呀?爺爺就打她,打一下屁屁,然後她哭了,可是下次吃飯時她不敢把菜再掉在衣服上了她要再掉了爺爺就打她,她害怕所以夾菜的時候很小心,你看現在漾漾夾菜已經不掉菜了那這是不是進步了?”四歲的漾漾哪會用筷子?老頭胡編亂造,兩手在空中誇張地演繹,腦子總感覺不夠用。

  學成張著嘴,點點頭。

  “那你要犯錯了、沒考好,你爸爸不說你也不打你,你下次還是不進步考不好、還是個差學生對不?”

  學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說爺爺打漾漾是不愛漾漾嗎?”

  學成撲閃著大眼睛,緩緩地搖搖頭。

  “爺爺當然愛漾漾了!但是為了不讓娃娃再掉菜,爺爺得假裝很凶很凶地打她、吼她!其實爺爺很愛漾漾!你明白沒?你爸爸那是愛你,所以對你很嚴厲,明白不?”跟一個不太熟、受過傷又語言不通的孩子聊天,老馬氣虛心累。

  “你隻有好好學習,你爸爸才會對你好!記住了沒?”老馬總結強調或者說轉移仇恨。

  學成虔誠地點點頭。

  老馬不知道這個孩子能否聽懂、記住,他隻能盡他所能地去幫他疏解,說話這些話老頭扇著扇子擦著汗,苦於一腔熱情沒法正常發揮,怪隻怪他還是個孩子。

  一個人的仇恨最濃稠的時候莫過於孩提。如果這個孩子自小仇父,那對他自己對這個家庭來說將埋下不幸的禍根。可如果正確有力地疏導,給這個孩子一個發泄並轉移意誌的渠道,那麽仇恨會凝成一股超人的爆發式的力量,極大地成就一個人。

  馬家屯的興盛早上一聽要給妹妹寄東西,等不及了,上午從地裏回來,先去三嬸家摘青棗,然後下午和二嬸一道兒去鶯歌穀裏采野菜。不到三點便準備齊全,他開著摩托車帶著東西去鎮上的快遞站包裝郵寄,趕在人家五點多下班前把這件事行雲流水一般辦完了。然後一個人樂淘淘地開著車回村了。

  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的馬興盛,一直把父親、哥哥和妹妹當作他最重要的人,即便妹妹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哥哥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即便他不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排在第一位的人,如此也不會影響興盛對他們的愛。

  興盛那種社會意義上的“蠢笨”,某種程度上使得他幸福快樂。聰明的人總是根據自己在他人心裏的地位來決定自己對他人付出,像馬興盛這種“笨人”則不然,他們根據自己的心意來決定自己對他人的付出,至於他人對自己的付出是否對等,他們沒那麽在乎。他們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意願、喜樂而非別人的回饋;他們總是在付出中得到滿滿的幸福感、成就感、價值感以及人生的升華。

  桂英是個裏外粗大的女人,他常常會忘了他還有個二哥,常常幾個月想不起來要給二哥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她和大哥經常聯係,她碰到的所有職場問題大哥興邦都能替她出謀劃策,可二哥不同。二哥連縣城的模樣也說不清楚,他被困住了他的眼界連同他的情感、言行都被困住了。他的命運詮釋了“身不由己”這四個字。

  若說對老頭子,桂英的感情沒那麽深厚!他們的父女感情裏充滿了無數的瑕疵和裂隙。想起馬家屯的那個家,桂英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二哥,二哥代表著她的家二哥就是她的家。二哥遺傳了奶奶和母親身上的很多品質,這些品質是桂英骨子裏稀缺的、崇尚的、無比珍視的,她對二哥的感情裏也摻雜了很多對奶奶對母親的那般柔和、不舍和心疼。無論何時,桂英想起她的二哥,心裏總是暖的那種淚流滿麵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