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鍾學成被打仇父 何一鳴驚心觸目
作者:白石龍      更新:2020-05-21 14:23      字數:4203
  仔仔掛了二舅馬興盛的電話,過來吃早點。三個大人望著孩子胡吃海塞,臉上現出一樣的慈愛和歡喜。致遠見桂英望著發呆,於是引出了他最擔心的事情。

  “那今天的事……你怎麽處理?”致遠凝視桂英。

  “什麽事兒?”桂英和仔仔異口同聲,然後母子兩相視一笑。

  “這麽大事!你忘了!”致遠皺眉。

  “噝!是不是曉棠?”桂英迷糊,小聲向致遠確定,然後撓著蓬亂的頭發說:“哎呀,昨晚上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是不是那個誰要找曉棠算賬?”

  “啥事?”老馬好奇。

  “包曉棠不是……那個男人的老婆昨晚上給曉棠發信息要見麵談,曉棠害怕找曉星,曉星沒主意找英英!爸,你猜英英昨天在車裏怎麽給人家應承的放心放心、我跟她談、我出馬必搞定、小菜一碟……她喝醉了,胡說八道!跟你沒半毛錢的事兒你胡亂應承!這要打起來怎麽辦?”書生謹慎,致遠生氣。

  “我媽這麽生猛啊!現代版穆桂英!你要跟渣男打還是跟渣男老婆打?打不過塌在他身上塌死他!”仔仔起哄似的用身體滑稽地表演,惹得爺爺和媽媽全笑了。

  “嘖!”致遠臉一黑,仔仔倏地消停了。

  桂英耷拉著眼皮發呆,老馬見此情景,搖著扇子安撫:“哎呀,光天化日,她殺人不成!她要說去那兒談你別去,自己重新定個地方或者重新改個時間,找個公共的地方,一個女人她能怎地?”老馬倒是鎮靜。

  “爸,這事跟咱一毛錢關係沒有,咱什麽渾水呀?談崩了對方那邊把你也當仇人看,你談得不對曉棠心意,這邊曉棠反過來還會怪你!英,趕緊打電話,說你工作上有急事,這種事以後少摻和!”致遠麵朝嶽父,卻在說妻子,那言語間的氣憤壓得桂英沉重。

  仔仔趴在桌上,雙眼滴溜溜地仰觀大人,嘴裏不出聲地嚼著包子。

  “曉棠是自家妹子,相處了這麽多年,以前還幫咱帶過孩子……再說,她姐兩確實膽小,人家給我打電話了你讓我怎麽回絕?你不能自己有事了想著別人,別人有事了你閉門不見!”桂英盯著仔仔手裏的包子說。

  “這種事本來該人家當事人對當事人,你起什麽哄呢?你算是人家父母還是人家親姐姐?要談判也應該是曉星去呀!包曉星這個親姐姐都沒去!你去?你這性子要真談不好動手了,怎麽辦?”致遠氣呼呼地雙手抱胸。

  老馬細觀桂英,見她臉上絲毫沒有膽怯,隻在沉思。於是老頭給桂英提氣:“你應承了再退了傷和氣!船幫水、水幫船,在城裏有兩交心朋友這不容易!再說英英她也不是一般人!那架勢往那一站,沒準怕的人是那個女人呢!有幾個女人長成她這樣,性子還暴烈!”

  “老村長,你在搞事情!”仔仔伸出食指壞笑著對準爺爺。

  “爸,呐……咱不得防著自己受傷嗎?”致遠不讚同嶽父的立場。

  “哎呀奇了怪了,她也是人,能怎麽胡來?鬧大了進警局嗎?”致遠在拔高嚴重性,老馬索性降低。仔仔且不怕不怕他怕老頭心裏暗歎眼前的這個鼠膽女婿。

  “地點是由我們來定的!”桂英回憶起昨晚的事情。

  “那放心啦!估計那個女的也是想把話說清楚!”老馬搖著扇子,心裏有譜。

  “親愛的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我知道怎麽應對!”桂英淡定地將手放在了致遠的拳頭上。

  “仔兒,你媽自小有主意!膽子大!要這麽點事應付不了,前怕狼後怕虎的怎麽在外麵混!人在社會上,你不找事事會找你!硬的不行來軟的,橫的不行來慫的,總有法子的!”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完老頭端著水煙袋拄著拐杖走了!

  老馬這話似是說給仔仔聽其實不是。桂英聽出了話裏的意思,仰頭靠著椅背假裝伸個懶腰,兩眼十分謹慎地打量致遠的神色。致遠靜止不動,他當然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自己是謹慎還是膽小,他堅定又疑惑。他希望今天的結果證明他的正確。

  仔仔觀望著這一場好戲,少年也許說不明白,但感受是清晰的。往往,旁觀者對當局的感受基本趨同,甚至趨同到精準一致。爺爺的到來某種程度上帶給了何一鳴震撼,在男人與女人的模板上,他多了一個可參照的對象,並且他有些欣賞這個男性的模板。仔仔望著爺爺的背影,心裏多了一份難以形容的力量。

  桂英起身離開餐桌,拿出職場的範兒,給曉棠和曉星分別打電話。明白曉棠的意思,是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換好衣服後,桂英出門了,去了曉棠的出租屋,專程等著曉星過來商議此事。

  早上十點,致遠和仔仔在餐桌上研究暑期要參加的政府組織的青少年免費培訓。父子兩給妹妹選了美術班和手工班,仔仔的課程要和學成選成一樣的,這樣兩家接送方便,小哥兩還能一塊聚一聚、玩一玩。

  漾漾出生前後的大半年裏,仔仔一直和學成住在一塊。那時候,四五歲的學成特別黏仔仔這個十歲的小哥哥,每天跟在仔仔後麵屁顛屁顛地追跑。仔仔也很自豪,領著他的小跟班放學後在農批市場裏南來北往地追風。而後所有的寒暑假裏,兩兄弟常常往來,你來我家住一周,我去你家住五天這場純真的友誼一直持續到仔仔初二結束。

  “那你今天去不去姨姨家?”致遠問兒子。

  “我剛才聽我媽說姨姨要來,我也不知道去不去。”

  “你給你媽打電話問問她要不要專門過去。”

  仔仔打完電話對爸爸說:“我媽說……今天曉星阿姨應該顧不上這事了,讓我自己去找學成,然後還讓我幫學成報名。”

  “那我教你怎麽報名,你學會了再去給學成和你自己一塊選課、報名,好不好?”

  “嗯,好。”

  “學成沒有電話,你直接給鍾爺爺打電話,說你要過來找學成,出發前先給大人打個招呼。”

  “知道知道!”

  聰明的仔仔學會報名後,背著包出發了。兩地相隔六個地鐵站,出了地鐵站,仔仔很快到了農批市場,然後往學成家的鋪子走去。

  一周前,鍾學成他們小學的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昨天下午學成班主任在微信群裏通知家長和學生今日去取成績單。上午八點,鍾能帶著孫子去學校取成績單,剛到家學成接到了哥哥的電話,小朋友激動得眉飛色舞。

  此時鍾理剛剛起床,見兒子如此高興,以為成績不錯。他叫來學成要看成績單,鍾理拿著細細長長的成績單凝視片刻語文83,數學70,英語66,總分排名班級第四十四名。曾經在職場叱吒風雲的鍾理捧著成績單,瞥著兒子無知地在鋪子裏蹦蹦跳跳,心下火大。自己上學時從來沒有出過十名之外,如今生的兒子又蠢又笨,他搖著頭嘴裏嘖嘖。

  八歲多的學成興致昂揚地盼著哥哥來,哪注意到父親的厲色。鍾理左腳踩在椅子上,左手扔掉手裏的煙,溫和地叫來學成。待學成站穩後,他拿著成績單狠狠地訓斥兒子。這一幕恰好被仔仔看見了,仔仔不知進退,站在那裏跟個傻子似的,不敢動彈。

  鍾理見學成木訥呆滯,言語訓得不奏效,身子往前一傾,上去就是兩巴掌。學成捂著臉,兩眼惡狠狠地瞪著鍾理,不說話也不哭,鍾理見兒子怒目衝著自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站起來一腳踢倒學成。倒在地上的學成捂著臉抱著頭依然不哭,八歲孩子的眼中灌滿了仇恨。鍾理見學成倔得不像個孩子,他心裏微微發怵,繼續用腳踢屁股狠狠地踢了七八腳,卸了火氣,才轉身去了樓上的臥室裏。

  鍾理轉身的刹那,與仔仔四目相識山崩地陷一般,仔仔渾身抖了一抖!在溫室長大的何一鳴看見此景,嚇得呼吸暫停、雙肩高聳、全身緊繃,還好鍾理隻是瞟了他一眼,然後上了二樓。

  仔仔不敢喘氣,站那裏愣了許久,然後大步走到鋪子裏,扶起地上的學成。雙眼紅紅的學成一見哥哥來了,激動得失聲痛哭。仔仔蹲在地上,兩手扶著學成的兩胳膊,紅著眼睛咬著嘴唇。

  學成越哭越喘,上氣不接下氣的。買菜回來的鍾能見此場景,早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坐在椅子上,將學成抱在懷裏,學成靠著爺爺的肩膀,哭得開始像個孩子了。

  “仔兒,你今個不上學是放暑假了嗎?”

  “嗯。”仔仔木訥地說不出話,蹲在地上,右手握著學成的左手。

  “那等會你把學成帶你家裏,讓娃在你家裏住幾天好不好?”鍾能問學成。

  “嗯,沒問題。呃……我需要他的身份證,有免費的培訓,我媽說給學成一塊報名。”

  “等會我給你取。”

  “呃……鍾爺爺……為什麽呀?”仔仔用憂傷的眼神指著學成。

  “哼!誰知道呢!”鍾能低下頭,兩眼混濁。

  等學成哭得喘息慢了些,鍾能將學成放在椅子上坐著。自己去找學成的身份證,仔仔給身份證拍了照片以後,還了身份證。鍾能收拾好學成的衣襪、玩具、牙刷、水杯這些日用東西,然後裝了一大包交給仔仔。老頭將兩孩子送到地鐵口,眼見仔仔拉著學成的手進了地鐵。

  地鐵上,小哥倆不言不語,學成時不時地抹眼淚,仔仔不停地遞衛生紙。那紅紅的小臉蛋毫無孩子的稚嫩和童真,仔仔俯視弟弟,即將成年的少年,心底憂傷而迷惑。

  以前,他住在農批市場的時候,鍾叔叔每天早上西裝革履地出門上班,晚上開著車溫文爾雅地回來。仔仔那段時間與鍾家人相處,談不上親如一家,但也是溫馨和諧的,爺爺、姨姨和姐姐待他視如親人,他也待學成視如弟弟。

  那時候鍾叔叔對他不關心但也不厭煩,不親近但也不疏遠,偶爾還會開開玩笑打趣打趣,那時候的鍾叔叔還是有笑臉的。可今天的場景何一鳴怕是要終身難忘了!此刻他腦海中還心慌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環鍾理狠心下腳的畫麵。回憶自己平日裏如何對父母說話,何一鳴覺自己要比眼前的學成幸福好多好多。

  這世間果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好的。何一鳴回憶,就在學成家的市場裏,有一個和仔仔同齡的男孩叫張途勝,那時候仔仔經常見他的父母當街罵他打他,從來不顧那個張途勝的尊嚴;他們班上的艾美雲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說是母親跟人跑了不要她了;初中同學白實秋從來沒見過父親,同學們私底下傳他是私生子;還有小學同學戴奧鑫,四年級的時候聽說被他爸爸打得住院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何一鳴深吸一口氣,撫摸著弟弟的肩膀,像是瞬間長大了很多似的。

  鍾能送走了孩子,自個坐在地鐵站口的台子上,心裏傷感。

  兒子鍾理早年那般心高氣傲,那時候因為兒子自己在鍾家灣的地位比村長還高。自從兒子丟了工作後,他一步一步地換了人,如今這副模樣,鍾能哪受得了。老人說也不敢說,家裏兒子最狠,得虧兒媳婦寬厚,沒起離婚的念頭。如今梅梅大了,要去遠處上學了,偏偏隻苦了學成,從他生下來到現在,鍾理幾乎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鍾能無奈,給老馬打了個電話,告知老馬孩子去英英家了,讓老馬多照顧照顧學成,並將學成被打的事情前後提了幾句。在這人來人往的蓬勃之地,老馬幾乎成了鍾能唯一可信任的人了!

  打完電話,鍾能拖著憂傷的身子,回家做飯了去了。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他覺得總有一天鍾理會起來的,會有原來那般的心勁兒。日子會好的老頭一路上默默重複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