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娘
作者:白榿      更新:2020-05-21 13:37      字數:2289
  義莊附近的杏林被雪白的花瓣覆蓋著,遠遠望去,如雪般嬌白。

  焦急的等了兩日,敵人入城的消息迫在眉睫,援軍又遲遲不來,阿祉的心忽上忽下。

  南榮槿雖說換了個身份,但靈魂卻是換不了的,憶起那牙牙學語時,老太太細心耐心的教導,那蹣跚學步時要摔倒在地時,忙扶住她與妹妹的人是老太太,對她的恨意陡然減少了許多,那顆顆熱淚滾滾落下。

  南榮槿輕撫著身上孝衣,哭聲更大了,可她卻依舊咬緊牙關,嘴唇隱隱溢出血絲來,也感覺不到疼意。

  在旁人看來,不過是救了她一命,都能重情重義的披麻戴孝,此女子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阿祉坐在靈前,默默無聞地將黃紙放進那火盆裏,看著那一閃而逝的火光,豆大的淚珠啪嗒一聲落下,掉在了火盆裏,少許的灰屑撲了她一臉,卻也感受不到刺鼻的異樣。

  心中喃喃細語:媽,我想你了,你還好嗎?

  微風襲來,隻覺得背後一涼,還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阿祉輕擦了眼角的淚水,緩緩起身回首,看到的是一個灰衫短打的仆役。

  仆役隻聽令於公子,本不想來見她,可想著隻是來傳話,並不傷大雅,也就來了。

  “阿祉姑娘,一個婦人帶著三個孩子往這邊來了。”

  婦人?難道是計家三兒媳?這個念頭久久環在腦海,阿祉對那仆役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禮:“謝謝小哥!”

  便轉身抓住了南榮槿的手腕一同跑了出去。

  “謝謝你,”南榮槿知這言輕的二字感動不了誰。

  “說到底,這都是該盡的義務,可惜,我卻不能替我母親披麻戴孝,著實有違天理!”阿祉的言語冷淡,淒涼。

  “若你不嫌棄,我與你一同守孝!”南榮槿真誠相待。

  “……謝謝!”許久,阿祉才啟齒。

  離義莊不遠的小道上,杏花落地成毯,如寒冬臘月的大雪,看這光景,似有冤要報。

  一個婦人背後馱著一個幼兒,左右手各領著約五六歲的孩童,身前還掛了粗糙的背簍,顯然裏邊的東西很沉,她都是低著頭走路的。

  這個人在阿祉與南榮槿的腦海裏太過模糊,又太過熟悉了。

  短短五年未見,一個清秀麗英的女子竟被歲月磋磨成了四五十歲的婦人了。

  越來越近,阿祉緩緩上前,站在那婦人的麵前,待婦人站穩,才踮起腳去取下婦人掛於脖子上的背簍帶子。

  “三娘,”阿祉淡淡的喊了一聲。

  婦人如釋重負的呼吸,麵上盡顯憂愁,目光暗淡,對那許久未見的女子硬擠了個淺淺的笑意。

  “這是你們的大姐姐,快見過大姐姐!”

  婦人一來並沒有斥責阿祉為何沒有照顧好老太太,反而是先將那長相一致的男童往前推了推,語氣哽咽著,麵上仍依舊保持微笑。

  “見過大姐姐,我叫計桓,我叫計辰。”

  兩個男童齊刷刷地朝阿祉鞠了一躬,麵上淡淡的笑意,因老太太離逝,他們自然是在認親時也不敢開懷大笑,可眸子裏紅暈證實了先前就已大哭了一場。

  叫計桓的孩子右嘴角有一個很深的酒窩,不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叫計辰的孩子左嘴角有一顆痣,這也方便了往後不會認錯了。

  “背著的叫計寧,五個月大,還不能說話。”

  未等阿祉說什麽,婦人便向前了兩步,將那尚在繈褓裏的嬰兒的麵孔給阿祉看了。

  許是婦人背著她,加上那背帶厚實,嬰兒的臉上有一層淺淺的紅暈,吮吸著手指。

  阿祉愕然片刻,尷尬的笑了聲,“你們這是怎麽來的?”

  婦人回首望了望,“是一個錦衣公子護送我們過來的!”

  婦人看到了一旁披麻戴孝的陌生女子,驚訝道:“這是?”

  “她叫槿兒,前幾日救了她,為報答,便與我們一道送奶奶上山。”

  阿祉解釋道。

  聞言,婦人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落下,喉嚨翻滾,哽著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顧著哭,一個陌生人都給老太太披麻戴孝,反觀她們,忽而搖頭晃腦的哀歎連連。

  “我們去看老太太!”婦人哽著,雙手抓住了阿祉的胳膊,歎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話音一落,便領著那兩個男童疾步朝義莊走去。

  南榮槿輕輕地拍了一下阿祉的肩,喃喃細語:“三娘她的脾性是個好的,有次路遇惡徒打鬥,挾持她做人質,打的狠了,傷了腦子,好再沒什麽致命大礙,但也落下了病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接下來,就勞你費心了!”

  阿祉回首望著她,不答反問:“你想通了?”

  “想通了,”南榮槿起初原以為有了新的身份就沾沾自喜,可一看到自己的原身站在她麵前,不知怎麽竟有種想除掉而後快的意識,現在想想,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她的南榮槿吧!

  “命運弄人啊!”南榮槿自嘲,轉身之間,眼角含淚。

  在靈前,棺木未蓋,婦人呆望了片刻,豆大的淚珠情不自禁的滾滾落下,忙領著孩子撲騰一下跪著,也不去管那青磚上是否放了墊子。

  那撲騰跪下去的響聲直擊撞到心裏去,在一旁守著的老者下意識的輕撫了膝蓋,別過臉去不看這煽情的一幕。

  “兒媳婦柳氏柳絮攜子回來看您老人家了,求您原諒這一去五年不複返的不孝之舉!”

  柳絮哽咽著,哽著脖子一字一句的說出來,那憋在心裏已久的話釋放出來竟是這般舒暢。

  “娘,”柳絮起來,看著那滄桑的麵容,捂著嘴泣不成聲,安靜了許久,才慢慢細說這五年不複回的原由。

  她知道報喜不報憂這句話,本該是“炫耀”他們這幾年在外過得是如何風生水起,可是,她不會說謊。

  “二伯和大哥兒去邊境做了駐守的士兵,相公與二哥兒擔憂他二人,也前後腳去了,至今為止還未回來。”

  “小姑被夫家拋棄,整個人瘋瘋傻傻的,與她女兒去向不知,兒媳找了很久也沒有看到一點影子。”

  “這對雙生子是離家前就有的,背著的孩子是路邊拾來的,是個女孩,叫寧兒。”

  “娘啊!我這麽些年一直在安州尋小姑,那些氣人的信件都是先前相公與二伯寫好的,再隔三差五的送回來,您受苦了。”

  逝者已逝,說再多,也一句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