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靈沉默一瞬，溫聲道：“皇上風華正茂，那些身後事不值得浪費時光。盡管皇上身邊已經有了皇後，靜妃也隻能是皇上的靜妃。”

  皇上徹底不說話了。

  獵獵寒風順著帷帳灌進來，呼嘯而過，隻聞風聲，不見人聲。

  過了好久，皇上才輕輕的開口：“靜妃是皇上的靜妃，那崔靈是誰的崔靈？”

  崔靈睫毛動了動，沒說話。

  皇上瞧著她：“崔靈的心裏，裝的是誰？”

  崔靈抬眼：“皇上，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看著她，道：“朕許懷王南下，暗地裏督察陵王，半路截過快馬加鞭的兩封信，一封來自靜妃之手，一封北上是陵王的字跡，信，我都看了，郎情妾意，難舍難分。靜妃是皇上的，那崔靈呢，是不是還忘不了陵王？”

  崔靈看了皇上一眼，並不驚慌：“皇上，隻要靜妃是皇上的靜妃，崔靈是誰，重要嗎？”

  皇上麵色倏的陰沉下來，周身寒涼：“重要！靜妃隻是一個軀殼，朕要一個軀殼，有什麽用？”

  崔靈輕輕一笑，揚起茶杯，淡淡喝了一口：“皇上，靜妃也是有心的，不過這心，皇上親手剜了，您不記得了嗎？”

  皇上聞言，心往上一提：“到底還要過多久，你才能不跟朕鬧了？朕對你，從來無愧於心，你聯合陵王這等亂臣賊子，要陷朕於不義之中，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到底還要如何?”

  聽了皇上這些話，崔靈心裏一陣涼又一陣熱，緩緩開口：“皇上對臣妾，無愧於心嗎？也是，皇上心懷天下，又怎麽會知道像我們這些人心裏，究竟在乎的是什麽。”

  皇上凝視她，冷笑一聲：“你在乎的是什麽？陵王嗎？”

  崔靈深吸一口氣，不懼他，直視他：”皇上為何硬將我和陵王綁在一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難道不好嗎？”

  皇上眉目陰沉：“陵王有什麽好？”

  崔靈莞爾一笑：“皇上不知道嗎？青梅竹馬的情誼總是難以忘懷的。”

  皇上看著她：“什麽青梅竹馬？朕認識你，比陵王早了整整五年！要論青梅竹馬，朕與你更有資格。”

  崔靈覺得好笑：“皇上認識我的時候，我年紀尚小，哪裏懂得什麽少年情動？陵王與我一起的五年歲月，我正是思情少女，喜歡上陵王，不是很自然地嗎？倒是皇上可笑，竟硬生生地憑借一紙聖旨，便讓我們二人分開！”

  皇上涼薄的看著她：“你今日倒是敢說實話了？”

  “是啊。”崔靈鬆散慵懶的看著皇上：“從前，覺得您是太子是皇上，總不好叫您下不了台，今日我倒是無所顧忌了，皇上知道了我的一切，我還有什麽好隱瞞的呢？”

  皇上盯著她：“那孩子呢，你不要孩子了嗎？”

  崔靈閉上眼睛：“皇上，就在之前，我想過要為了孩子屈服於您，哄著您，騙著您，要重新得到您的寵愛，把孩子重新奪回來，但是現在，我不想了！”

  她和皇上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兩條人命橫亙在他們其中，形成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他想到她這麵來，她不想看見他。

  崔一直逼著自己接受現實，放棄反抗。做一個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比成為一個通透的人容易太多。

  但是，她嚐試了，然後知道她做不到。

  讓她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讓她假裝皇恩浩蕩，唯皇上獨尊，

  這不可能！

  崔靈睜開眼，看著他：“孩子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我想皇上雖然討厭孩子的母親，不至於一並討厭孩子。”

  “嗬”

  皇上冷眼看她，眸光跳動，眼裏陰影薄涼：“難道這宮裏孩子還少嗎？你憑什麽就覺得朕就應該要待你的孩子好？”

  崔靈不急，抬眼，睫毛上勾：“皇上自然是不缺子嗣，廢太子留下的兩個孩子都掛在您的名下，隻要您想，總是後繼有人的。”

  崔靈對孩子的事情閉口不言。

  聞言，皇上抬手捏緊崔靈的下巴：“你這個做母親的，倒很會為別人的孩子著想。”

  崔靈低垂眼眸，麵容微動：“皇上不要再逼臣妾了，孩子既然已經被過繼給容妃，那便讓容妃好生看管，皇上自然也會安心。”

  第一次，崔靈覺得皇上把孩子過繼給容妃，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兩個孩子在宮中，既然已經賜字，有了皇上和嬪妃的關照，怎麽說也比和她一起要生活得好。

  她也不會再因為孩子，倍受皇上威脅。

  “好，你好得很！”

  皇上鬆開崔靈的下巴，站起來，狠狠甩了甩衣袖，看起來震怒又薄涼。

  “靜妃接受事實，倒是接受得快，不過短短幾天，就幹脆的把孩子拱手讓人了！”

  崔靈仍舊坐在桌邊，麵容沉靜：“皇上，這些都是您逼我的。”

  都是他想要借孩子威脅她，她才會這樣幹脆的斷舍離。

  哪個母親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皇上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薄怒：“既然孩子都可以放棄，是不是陵王你也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崔靈眯了眯眼，抬眼看他：“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皇上斜眸，用眼尾睨她一眼：“陵王不僅對朕的靜妃心懷不軌，甚至有教唆靜妃謀反之意，難道他不該死？”

  “他該死？他可是皇上的弟弟！”

  崔靈瞪眼看皇上，滿臉的不可置信：“難道皇上現在連手足之情都不顧了嗎？”

  “手足之情？你和他竟然還好意思在朕麵前提手足之情這四個字？”

  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皇上冷哼一聲，大手鉗製崔靈的下巴，眼神裏充斥著憤怒的火光。

  又暴虐地說：“你們這對賤人！”

  崔靈緊抿嘴唇，奮力的想從皇上的掌控下解脫。

  “你們是不是覺得，朕特別傻？所以要把朕耍得團團轉的？是不是？”

  皇上偏偏不鬆開崔靈，大手越發的用力，狠狠的掐進肉裏去，落成一片青紫。

  崔靈緊皺眉頭，手使勁推著皇上，頭被迫往後仰，眼神迷離。

  兩個人像是在交戰，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力量懸殊的勝負分明的戰役。

  輸的是弱小的那一個，贏了的人，也同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