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靈低下頭，看著鞋麵，又抬頭問：”懷王想怎麽處置陵王？”

  陵王怎麽說也是懷王的哥哥，她還心懷有希望，覺得懷王會顧手足之情。

  崔舒側頭看崔靈：“懷王是為皇上辦事的，想必是會秉公執法的吧？”

  她其實也不確定。

  懷王今日很忙，甚至都無暇顧及她，隻匆匆的打了個照麵就走了。

  崔靈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一陣腳步聲從外麵傳過來。

  她凝眸看了一眼崔舒，示意她別說話。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掀開帷帳，顯出一抹明黃來，崔靈才迎上去，扶住皇上。

  皇上進來了，看了一眼正滿臉警惕的崔舒，笑道：“懷王妃怎麽這個表情，像活生生的見了鬼數似的。”

  崔舒抬眼看崔靈，又轉過眼看皇上，眸光微動道：“我和阿姐正聊著天，聽到外麵一陣聲音，被嚇到了。”

  “哦，是嗎？”

  皇上轉過眼，低頭俯視崔靈：“那還是朕嚇到你們姐妹了？”

  崔靈笑著抬眼：“皇上說笑了，您來了，我們歡喜都來不及，哪能被嚇到？”

  聞言，皇上眼眸微閃：“靜妃，也覺得歡喜？”

  正是冬天，寒風從帷帳灌進來，崔靈拉著皇上往裏走道：“皇上來了，我自然覺得歡喜。”

  畢竟，不是說隻有皇上才是在宮裏的靠山嗎？

  她正愁用什麽理由去見皇上，結果皇上不請自來，她能不開心嗎？

  崔舒站在一邊，看著皇上，又看了一眼崔靈，緩緩走上前道：“皇上，阿姐，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看出來崔靈和皇上感情有升溫，覺得再呆下去不合適，順勢就要離開。

  皇上不挽留，崔靈也不好開口，隻眼睜睜的看著崔舒往外走。

  “皇上為何都不出口挽留？”

  崔靈站在圓桌旁，一邊斟茶，一麵問，眼睛裏流光溢彩。

  皇上輕笑，麵容沉靜溫良，淡淡的喝了一口茶：“挽留她幹嘛，我們獨處不好嗎？”

  崔靈緩緩坐下來，聽到皇上的話，拿酒杯的手一頓：“皇上真會說笑！”

  想了想又說：“皇上不是和皇後去了靈山寺嗎？怎麽這麽快就回宮了？”

  皇上神色不動：“朕去靈山寺抽了一支簽，”

  他答非所問，卻勾起了崔靈的興趣。

  她挑眉，眸光發亮：“是什麽？”

  “是一支姻緣簽！”

  崔靈一怔：“皇上和皇後的姻緣簽？”

  皇上點點頭，順口說道：“是大凶！”

  崔靈怔愣一瞬，眼睛瞪大，拿著酒杯的手不動了。

  皇上看一眼她的樣子，輕笑，摸摸她的頭：“為何如此驚訝？”

  崔靈覺得不可置信：“欽天監在皇後進宮之間，應該算過皇後和皇上的姻緣的。”

  如果真像皇上說的那樣，姻緣簽是大凶，皇後不可能進宮。

  皇上點頭：“宮裏的人，糊弄了朕！”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眸微沉，像是一顆耀眼的明珠蒙上灰塵，刹那間便失去了華彩。

  崔靈盯著他，看了又看，不知道要說什麽，幹脆就不說話了。

  她隻一杯一杯的茶，幫皇上續上。

  空氣沉默，但並不尷尬。

  “靜妃，原來當皇上，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皇上忽然開口，並不接續之前的話題，但又好像從剛才的話題衍生而來。

  崔靈沉思一陣，才慢慢說：“皇上，不管我們成為什麽樣的人，總會有更高的規則限製我們，這並不奇怪。”

  人非聖賢，就連那些聖賢都化作塵土，順應生死有常。

  更別說普通人了。

  皇上抬眼看崔靈，麵容溫潤：“聽你父親說，靜妃小時候並不愛讀書，今日這一番話，倒別有義理，使人佩服。”

  崔靈對著他淺笑：“皇上說笑了。”

  皇上把手搭在她的肩頭，沉靜的看著崔靈：“靜妃，這次去靈山寺，朕也算了你與朕的姻緣。”

  靈山寺並不算姻緣，隻是今日碰巧，遇上了雲遊回來的青玄師傅。

  又聽民間傳言，青玄算姻緣是極為精準的，他便算了一卦。

  與皇後的那一卦，是皇後執意要算的，解語很是複雜，確是大凶無疑。

  與崔靈那一卦，是他在齋房誠心求的，再交與青玄師傅。

  崔靈同樣好奇：“解語如何？”

  她成為太子妃的時候，在寺裏算過姻緣，但是那一卦用的生辰並不是她的。

  自然就不可信了。

  皇上寵溺對她輕笑：“是吉兆，說你有皇後之姿。”

  崔靈臉僵硬一瞬，低頭垂眸。

  有皇後之姿？

  這種話，總不好開玩笑的。

  皇上摟過崔靈，在她耳畔輕聲說話：“怎麽了，不想成為朕的皇後？”

  崔靈半個身子窩在皇上的懷裏，呼吸清淺：“皇上儀容端莊，品格集惠，我如此卑賤，如何能和皇後相比？”

  皇後之位，她沒有肖想過。

  皇上雙手圈著崔靈，不說話，呼吸沉悶。

  這一卦，青玄師傅給他算了。崔靈的姻緣確實是吉兆，卻不是跟他。

  她有皇後之姿，也不是成為他的皇後。

  他再想問下去，青玄師傅以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搪塞了他。

  皇上盯著崔靈的頭頂，輕輕開口：“朕覺得，靜妃很合適。”

  崔靈目光飄忽。

  她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姑姑成為皇後，卻不得善終。

  姐姐成為太子妃，被賜白綾拋屍荒野。

  而她，自嫁進皇家便經曆悲慘。

  又反觀之前大梁皇上身邊的皇後，無一不出自崔家，有哪幾個壽終正寢？

  他們崔家，也許確實是與大梁的皇帝氣場不合的。

  她也不願意再登上後位，給後代有半分角逐官場的機會。

  崔靈從皇上的懷裏微微掙紮一番，坐得端正，認真的看著他“皇上，當靜妃，也很好。很自由安逸，您一向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歡折騰。”

  皇上緩慢抬眸看她，摸了摸她的頭：“隻有皇後才有資格在百年之後，與朕同躺皇陵，靈兒，朕舍不得你！”

  自他今日從靈山寺得到那一姻緣簽，便一直魂不守舍，就連後麵祭祀山神和土地神都心不在焉。

  走過了這些形式，按道理是要留宿靈山寺的。

  但他坐不住，覺得手裏抓住的東西，有隱隱流逝之感。

  於是馬不停蹄下山來了淑儀軒，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