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沉思，好半天才說出“煙火”兩個字。

  “煙火？”崔靈臉皺在一起，滿頭霧水，“就這倆字？”

  什麽煙火？和吵架有關係嗎？

  崔靈想著，盯著湖麵片刻，深吸一口氣，轉過臉，麵色凝重。

  明月看崔靈這般嚴肅的樣子，心裏犯怵，唯恐她想起什麽。

  “明月，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一字不落。”崔靈盯著明月，眼神幽深。

  明月避開崔靈的視線，“太子妃，奴婢……答應了太子，緘口不言。”

  崔靈皺眉，嘴唇輕抿，麵色不耐。

  不過“煙火”兩個字，她確實記起來那天夜裏的煙火。但是關於其他的，她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

  她迫切的需要過去的記憶。

  “太子妃，這裏風涼，我們還是快些回西苑吧”明月神色緊張站起身來要帶著崔靈離開，生怕她真的想起什麽。

  崔靈卻不起身，隻轉頭看她，“你先回去，我自己好好靜靜。”

  她現在腦子裏很亂，隻想一個人好好呆著。

  明月別無他法，隻得恭敬退下。

  而崔靈這一呆，就呆到了傍晚時分。

  斜陽掛在天邊，火紅偏橘色，有一兩片卷雲還殘留在空中，照成晚霞。湖麵碧波蕩漾，映出落日紫霞。臨近夜晚的風輕緩又溫涼。

  崔靈躺在柳樹下，細風吹柳動，看得她倦意來襲，不多時便昏睡過去

  太子在明月的領路下到陽子湖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遲暮流霞柳樹下睡美人圖。

  “退下吧！”太子轉頭輕聲吩咐明月，麵容溫和。

  明月垂首，悄聲離開。

  風掠過湖麵，驚起波瀾，但沒有驚動飄飄柳樹下的美人。

  太子像是怕驚醒了崔靈，隻盯著她看，並不上前。

  晚霞映照在她的臉上，膚如凝脂，眉似遠黛，紅唇溫婉，素腕垂在綠草上，別樣好看。一身暖紅綺羅衣裝，一雙小巧繡花鞋，並無他飾，卻不知比其他胭脂傅粉的女子美上多少倍。

  “靈兒，”太子忍不住走上前去，將崔靈抱在懷裏，“地上涼，我帶你回西苑。”

  崔靈未睜眼，隻是在太子懷裏微動。

  太子淺笑，少見的溫和，“都要做母親了，還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沉入西邊，太子擋著落日的餘暉，影子落在崔靈恬靜的臉上，給太子一種充實感。他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讓崔靈離他更近些。晚風吹過，少女的香味不住的往他鼻息裏鑽，崔靈也往太子懷裏縮了縮。

  “哥哥”她低聲嚶嚀。

  聞言，太子怔愣住了。

  他低頭看崔靈的臉，她的麵容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剛才那句“哥哥”隻是他的錯覺。

  不過隻一瞬，崔靈便打破了太子的自我安慰。

  她眉頭蹙起，手緊緊抓著太子的衣袖，麵容痛苦，“哥哥，我是靈兒……”

  有一滴眼淚順著她的麵頰，流下來。

  太子定住，隻覺得天旋地轉。

  ……

  崔靈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她躺在西苑寢宮的床上，麵色茫然。

  “明月呢？”她問。

  恭敬跪在她榻前的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丫鬟垂首開口，“太子妃，我是西苑新來的丫鬟，洛芝。”

  崔靈隻是皺眉，“明月呢？”

  洛芝搖搖頭，“太子妃，我不知道。”

  她是傍晚的時候，被太子從皇宮調過來的，西苑的奴婢在她來之前，已經離開東宮，她也不知道這些人去哪裏了。

  “那蘇華呢？叫蘇華進來！”崔靈環顧寢宮，沒有一張麵孔是她熟悉的。

  丫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匆匆起身，去外麵叫蘇華侍衛。

  “太子妃，”蘇華得到通報，趕忙進來，跪在崔靈麵前。

  崔靈盯著蘇華，“西苑裏，那些丫鬟呢？”

  隻不過睡一覺的功夫，怎麽這些丫鬟全都被撤下去了。

  蘇華看著地麵，“太子傍晚時候過來，將這些丫鬟……遣散了。”

  “遣散了？”崔靈詫異，“為何？”

  蘇華不吭聲。

  還能為何？

  這些丫鬟太監都是知道舊事內情的人，今日那明月多嘴一句，太子妃便夢見了過去的事，太子哪裏還敢留下這些禍患。

  太子不願意讓太子妃想起之前的事情。

  見蘇華不吭聲，崔靈又問，“是太子的命令？”

  蘇華看著崔靈，說，“太子妃，這些新派過來的全是皇宮最會伺候人的丫鬟，想必不會讓太子妃失望的。”

  “這樣躲避著我的問題，”崔靈掀開被子，“你和太子在瞞我些什麽？”

  不過是問丫鬟的去處而已，為何要避而不談，這實在令人生疑。

  蘇華趕緊低下頭，誠惶誠恐，“蘇華不敢。”

  “嗬，”崔靈冷哼，“那太子呢？我現在要見太子！”

  她必須和太子好好談談。

  “太子政事繁忙……恐不得閑。”蘇華婉言拒絕。

  這是第一次太子妃主動要求見太子，這也是第一次太子情願避開太子妃。

  那聲“哥哥”給太子帶來的打擊很大，那滴眼淚簡直燙手。他害怕麵對崔靈恢複記憶時的仇恨眼神，於是今夜落荒而逃。

  崔靈深吸一口氣，憋住不耐，“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蘇華搖搖頭，“微臣也不知道。”

  除了太子，誰也不知道這個時間有多長。

  “行，你退下吧。”崔靈有一瞬間的頹然。

  蘇華退了下去，等著伺候著的幾個丫鬟也在她的命令下，慢慢走出去。

  門被關上，紅燭在圓桌上搖曳。

  崔靈皺眉緩緩走到桌邊，慢慢坐下來，隨意倒了一杯茶，嚐了嚐。眉眼舒展開來，這是她最愛的鐵觀音。

  放下茶杯，環顧四周，這房間的布置，也是極和她意的。

  周遭的環境，著實讓崔靈覺得熟悉，腦子裏也閃過些許畫麵。

  有背影，有丫鬟，有紅燭，有合巹酒，有雪花，有光怪陸離的圖案，有破碎的茶杯……

  什麽畫麵都是一閃而過，連不成一個具體的場景。

  “太子妃，您應該去看他最後一麵……”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從某個記憶角落傳過來，驚得崔靈一身冷汗。

  這個“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