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渡
作者:
當場隻手 更新:2020-06-25 07:21 字數:2290
心中猛然一陣悸動,林文甫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的臉上滿是淚痕,嘴角卻有著一絲釋然的笑意。
為了帝國,為了天下的百姓,他已經付出了一切,而今日,所有的努力都是得到了回報。
這一刻,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遺憾。
“林公!”
見到林文甫突然倒下,那女騎士嚇了一跳。
她蹲下身子,想要將林文甫拉起,卻發現林文甫已經沒有了一絲氣息。
“這便是太祖爺爺當年說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女騎士喃喃道,站起身來。
這一次出擊,她帶了三千族中最強健的戰士,短暫的戰鬥之後,已經折損了三百餘人,傷者更多。
不過對於沙民一族而言,這並不算什麽。
沙民一族的戰鬥,不管對手是誰,都是要戰到取勝為止。
要麽戰,要麽死,如此而已。
悲涼的歌聲響了起來,就在戰場之上,一個巨大的淺坑快速的被挖了出來。一具具屍體被扔入坑中,有燕人的,也有沙民自己的,甚至還有一具是一代文宗林師的。
在沙民們的眼裏,所有的死者都沒有任何不同。死亡便是回歸大地,如此而已。
淺坑被快速掩埋,沒有受傷的騎兵們一邊唱著悲歌,一邊策馬在淺坑之上來回奔馳,很快地麵變得極為平整。若非是沒有一根野草在上麵,幾乎和別的地方一模一樣。
有著數百人熱血的滋養,不久之後,這片黃土上的野草將比別的地方更加的茂盛。
熊熊的篝火燃燒起來,沙民們圍著那片黃土地,圍坐在篝火邊上,一遍一遍唱著悲涼的歌謠。
歌謠隨著夜風傳得很遠,數裏外也能清晰的聽到。
“白楊多悲風啊,蕭蕭愁殺人吖……”
數裏之外,荒草之中,雲霜聽到沙民們悲涼的歌聲,緩緩坐了下來。
她的衣裙已經被荊棘扯破,無暇的小臉上滿是汗水,在暗夜中全力衝刺這麽遠,雖然她向來注意鍛煉,可體能也已經到達極限了。
男人和女子,本就是不同的。體能上的差異,不是鍛煉就能彌補得了的。
此時聽到沙民們的悲歌之聲,她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這種歌聲,沙民們向來是戰鬥結束之後才會唱起。歌聲響起,說明對於沙民們而言,這次戰鬥已經是結束了。
也就是說,並沒有人發現她的離去。雖然沙民騎兵就在數裏之外,她至少能夠停下來稍微喘息一下了。
戰鬥已經結束了,取勝的乃是沙民,雲之嵐和七部的高手們,估計已經全部戰死了。
然而這都不算什麽,從某種程度上說,大燕就是她,她就是大燕,隻要她還活著,大燕就不會有事情。
所以她沒有時間悲傷,隻能是盡力遠離這些沙民,盡力的活下去。
她知道沙民們的習俗,這個夜晚,沙民們是不會離開逝者的。所以她不可能逃往方山古道去找雲之南,隻能是逃回順陽川,離那條古馳道越遠越好。
停下來之後,雲霜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並沒有什麽大問題,隻是身上多了許多荊棘扯破的小傷口。暗夜之中奔逃,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馬車上有藥物,隻是走得倉促,並沒有帶出來。好在都是小傷,算不得什麽,至少不會影響行走。
“丁年難再遇啊,富貴不重來吖……”
“良時忽一過啊,身體為土灰吖……”
“冥冥九泉室啊,漫漫長夜台吖……”
“身盡氣力索啊,精魂靡所能吖……”
遠處篝火燃起的地方,沙民們又唱起了另一首悲歌。雲霜將裙裾束在腰間,自荒草中緩緩站起身來。
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雲霜邁步向著荒草深處走去。
她的手上,握著一把暗沉的匕首。
為了大燕,為了她的夢想,她必須要活下去。
不用再全速奔跑,她便可以輕易避開荒野中的荊棘。實在避不開的,便用手上的匕首開路。這把匕首極為鋒利,斬斷荊棘輕而易舉。
這個時候,她才有時間來思索,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來襲者是沙民,這是毫無疑問的。沙民知曉了他們的身份,自然不肯放過他們。
然而問題是,這些沙民是如何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燕人號稱異族,然而除了身量高大些之外,與帝國之人並無絲毫不同。來到這順陽川,僅從外表來看,是不可能被發現身份的。何況沙民們在順陽川中也是獨處一隅,向來少與外人打交道,而他們也並未靠近太祖陵寢。
既然不可能是沙民們自己發現的,那麽毫無疑問,是有人通知了這些沙民,有燕人來到了這順陽川!
雲霜心裏想著,提著匕首在暗夜中快速行走。
她在想著,知曉她行蹤的人中,誰有可能去通知那些沙民。然而無論如何,她絕不會想到,這次的遇襲與鄴城裏那個高傲的老人有關。
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縱然是她也不例外。對於每個人來說,看到的世界與真實的世界之間,都是隔著一層黑布。
悲歌聲越來越低,漸不可聞,雲霜提著匕首行走在荒野之中,繼續想著這些事情。
夏日的夜晚並不漫長,星光斂去,黎明將要到來的時候,雲霜的麵前出現了一條河流。
自懷中拿出地圖看了看,估計了一下方位,雲霜知道這是鸛河,乃是丹水的一條支流。
沒有任何猶豫,雲霜提著匕首便踏入了夜色下的河流之中。
冰涼的河水打在傷口之上,感覺熱辣辣的痛。走出去丈許,腳已經無法踏到河底了。
夏日的鸛河,水量極為豐沛,雲霜躍入水中,如遊魚一般劃開水麵,向著對岸快速的遊去。
一夜奔波,她已經極為疲累,然而這個時候,她依然沒法停下來。
今晚的事情,對於她而言有著太多的未知,而未知一向是她最為痛恨的東西。她向來最喜歡的,是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裏。
誰知道那些沙民還會有什麽後續動作,雖然她的馬車裏永遠有著替身,可她不知道能不能騙過那些沙民。她也不知道沙民的目的是什麽,是直接指向她,還是僅僅因為發現了有燕人來到順陽川。
這一切,便如這鸛河的水一般,於她而言有著太多的未知。她無法去賭沙民的下一步動作,隻能是繼續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