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的心中並沒有絲毫愧疚，因為他並沒有作甚麽對不住陛下的事情。

  陛下自登基之後不久，便一直纏綿病榻，這是陛下的命數，他也並沒有阻止過對於陛下的救治。

  生老病死，人皆有之，縱然身為帝王，也概莫能外。

  這十幾年，陛下帶著一支孤軍在北地苦苦支撐，目的就是為了建康的皇位。而如今終於如願以償，卻因為疾病而匆匆離去，想起來亦是令人感慨。

  然而這不是他的錯。

  陛下既然走了，那麽這個天下，也該慢慢回到夏家人的手裏了。

  他如今掌管軍部，權柄極大，可他心裏清楚，現在還不是取代楊氏的時候。

  如果他現在就這麽做，立馬就成了眾矢之的，南北士族都會站出來反對他。楊家在民間幾百年時間養出來的人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替代的。

  他能做的，就是當周文王。取而代之這等事情，交給下一輩人就好。

  “夏郎，接下來該如何？”

  翠屏提著銀壺，給他斟了一杯他最喜歡的香茶，輕聲問道。

  “接下來，自然是擁立新君了。”夏瑾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顯然這些事情，他心裏早有計較。

  翠屏將茶水續滿，輕聲道：“剛才你說，你要當周文王……夏郎，哪個王爺將成為新的陛下？”

  夏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上，沉聲道：“我這十幾年來，一直站在陛下這一邊。如今我手握大權，那些當初和陛下爭過大位的王爺，我自然不能讓他們繼位。我和他們算是有宿怨，這樣的人一旦繼位，不可能安分守己，聽我擺布。”

  “那就是要找一位閑散王爺了。陛下這一輩的閑散王爺，可不太多。”

  “何必一定要找陛下這一輩的？我已經決定了，就擁立東海王為新君！”夏瑾敲著桌子，微笑道。

  “東海王？”翠屏微微錯愕。

  這個選擇，可是連小姐都沒有猜想到過。如果是東海王……之前的一些布置，可能就要白費了。

  “正是東海王。”夏瑾笑道：“東海王隻喜談儒論玄，飲酒服散，這樣的人，最容易被我控製。而且東海王沒有子嗣，不用擔心將來有人爭奪帝位。服散之人，多不長壽，東海王承繼大統，最多能支撐十年時間。而十年的時間，對於我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翠屏輕聲道：“隻怕朝堂之上會有爭論。”

  夏瑾冷笑一聲道：“我若稱帝，南北士族自然反對，如今我不過是擁立新君，又不是謀朝篡位，我倒要看看，誰人敢作仗馬之鳴？”

  “夏郎最厲害了。”翠屏溫婉一笑，又將茶碗裏的香茶添滿。

  這個消息，得盡快讓小姐知曉。

  夏瑾大笑著一飲而盡，眼底隱隱有一絲癲狂之色。

  ……

  陛下駕崩了！

  雖然這距離陛下登基還不到兩個月，然而對於建康朝堂的許多大人們來說，這件事情並不算意外。

  因為之前早就有消息，從太醫院傳出來。陛下不臨朝視事，也已經有月餘了。

  陛下獨力在北方與燕賊苦鬥十餘年，聲名向來極好，登基之後，也未曾做過不好的事情，人們都還記得他身為東平王時的名聲。有資格來小樓見陛下最後一麵的官吏們，臉上的悲切之色都是真實的。

  對於陛下唯一冊封的一位妃子，貴人們雖不如何在意，表麵上都是極為恭敬。畢竟天壤之間，禮字最大。

  這個消息，並沒有隱瞞，當天便散播出去。一時之間，小小的建康城，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清河夏家在建康的宅邸，變得極為熱鬧。

  陛下並無子嗣，貴人們都明白誰能承繼大統，現在完全是要看夏家如何決定。

  自上次兩淮大戰之後，夏家聲勢正隆，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冠軍侯可以說成了十成十的權臣。貴人們都想知道夏家是如何決定的，好為後麵的事情做些準備。

  而到了夜晚，便有傳言在建康城內散開。

  即將要承繼大統的，不是別人，竟然是東海王！

  ……

  ……

  東海王本不過是個窮王爺，在士林中名氣倒是不小，不過封地遠在北方，手裏又沒有實權，一向過得極為清苦。最近做的最轟動的事情，便是東海王不顧禮儀親自上門，去找蘇家更換八字一事，這倒是符合了建康人對於佳話的認定。

  這樣一個閑散王爺，除了在士林之外，在一般建康百姓的心中是沒有多少存在感的。然而這位王爺，馬上就要當皇帝了。

  當然，這些都是大人先生們決定的事情。升鬥小民們感歎一番，也就罷了。

  這個夜晚，熱鬧的地方除了夏家之外，還有就是秦淮河畔的蘇家小院。

  東海王馬上就要登基了，他的宅邸已經被夏大將軍的順陽兵保護著，一根根竹槍交織如林，一個貴人都進不去。很多想去拜訪東海王的貴人便轉而來到蘇家，要和蘇伯仁蘇公攀攀交情，原先有交情的也想讓交情更加深厚幾分。

  蘇家大郎在士林中，可是和雲氏嬌娘齊名的人物，而且還和東海王的小女換過八字。如今東海王要登基為帝，東海王的小女也從郡主便成了公主，加上東海王沒有子嗣，這公主的地位自然極高。從這個角度來看，蘇家的地位自然是又高了不少。

  東海王那裏進不去，來蘇家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

  一時之間，蘇家也是門庭若市，門口的馬車排出去半裏開外。

  好在還在為陛下舉喪，不可飲宴，不然這麽多人，蘇家根本就無法招待。

  到了夜晚，客人告辭離去，蘇伯仁想著這件事情，隱隱有些不安。

  他原本是想盡快回順陽川的，卻沒想到親家公居然要當皇帝了。

  雖然他當過一任郡丞，可眼前的局麵，亦是覺得有些紛亂。局麵的發展太快，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怎麽想他也想不到，是東海王將會當皇帝！

  東海王成了皇帝，那大郎沒過門的妻子，豈不是成了公主？

  若真如此……婚約還是那個婚約，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樣的話，蘇家可就死死地綁在皇室一邊，無法分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