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次墨公子沒有如之前說的那般在蘇家塢堡住上十幾天，而是第二日就要離開蘇家，這讓蘇伯通頗為意外。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每日裏都有人來蘇家拜訪，這件事情他也並未如何看重。

  送行的人中，除了蘇伯通一輩的幾位掌權的族兄弟之外，還有眼眶通紅的蘇大。

  “大郎，昨晚熬夜了？”

  看著那一隊人馬離開塢堡，蘇伯通轉頭看著侄兒，關切地道。

  “讀書睡的晚了些，謝叔父關心。”蘇大看著遠去的那輛馬車，有些悲憤地道。

  “你如今已是名滿天下，沒必要像以前那般苦讀了。”

  蘇伯通隨意說了一句，便即離開了。

  蘇大站在塢堡高牆之上，目視著那馬車越走越遠，胸中微微有些躁意。

  這於他而言，乃是極為罕見的情緒。

  雖然之前便覺得，這份計劃打動雲霜，讓她停止在兩淮開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始至終，雲霜從來就沒有考慮停止這場戰爭的可能性。

  雲霜昨日表現的惻隱之心，可以說是試探，也可以說是欺騙。

  這讓他有些不爽。

  那份計劃，窮盡了他所有的心思，已經被雲霜帶走了。據她所言，將會在此次兩淮大戰之後，再和楊氏和談，要求楊氏答應所有的條件。

  如果當真如此，那麽他的目的，也算是部分達到了。如果此次兩淮大戰之後，能夠平靜一段時間，亦是百姓之福。

  然而他並不能確定，這次雲霜所說的是真是假。

  這個女子似乎和他一樣，並不如何看重然諾。似乎她和她一樣，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是有區別的。承諾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著極大的約束力的。

  “在她看來，從此之後，我便再也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是死心塌地為燕人效力了。”看著那幾乎要看不到的馬車，蘇大想著。

  臨走之前，雲之嵐半開玩笑的告訴他，如果他將來不應召去鄴城，大燕便將這份計劃公布出去，並聲明計劃是出自他的手。

  這等手段，未免下作了些。顯然大燕方麵，為了達到目的也是不擇手段的。

  然而名聲這東西……其實他並不是如何在乎的。在這一點上，燕人顯然是高看他了。

  名聲如果無法帶來利益，那麽便沒有任何用處。如果能夠帶來足夠利益，即便是千萬人唾罵又有何妨？橫眉冷對千夫指，於他而言並不是問題。

  其實雲之嵐即便不如此說，他也很有可能站在燕人一方，畢竟雲氏與楊氏強弱分明，實在沒什麽好選擇的。

  而雲之嵐這般說，他也並不覺得意外，隻是有些不爽而已。

  不爽，並不代表他會去做些什麽。具體做事情，終究是要從利益出發。

  而且這一次，他從雲氏方麵，本來也就獲得了足夠多的利益。

  確切的說，是蘇家獲得了足夠多的利益。

  ……

  “漕運斷絕之後，北地世家大族紛紛倒向燕賊，陳郡蘇家的族人也已經入了鄴城。雲之嵐說，將會給那些族人以照顧，為我將來入鄴城做好鋪墊。陳郡蘇家的利益，我倒並不如何在乎，不過你是從本家過來的，那些子弟你或者也認識，大概會喜歡這件事情吧。”

  高牆之上，隻剩下蘇大和蘇小妹二人。馬車已經遠去不見，蘇大轉頭看著蘇小妹，輕聲說道。

  蘇小妹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她並不願意去多想，即便是麵對蘇大，她也不想去提及。

  “我們這次重開方山古道，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從中牟利。而做生意這件事情，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的客商，都無法繞過雲氏商行這個龐然大物。原本我們想的，不過是坐地抽成，而現在，雲氏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在此之前，我們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會有很多利潤麽？”蘇小妹問道。

  蘇大點頭：“會有很多利潤。到時候塢堡裏一般的莊戶人家，說不定也能一日吃上三頓飯了。”

  蘇小妹笑了：“這倒很不錯。”

  她本就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聽到這樣的消息自然極為高興。

  蘇大揉了揉她的頭發：“再過幾日，父親大人就該回來了。細節的東西，我並不擅長，還是隻能勞煩他老人家了。”

  看樣子小妹還是無法明白和雲氏商行合作的意義，畢竟是女兒家，這些東西她向來不太關心。如果是父親在這裏，肯定是會極為高興的。

  相比一個皇親的頭銜，還是利益更加實在。

  和雲氏的合作，暫時還是秘密，也隻有得月樓少數的人知曉。具體的事情，隻能是等父親蘇伯仁回來再說。即便是在以前的世界，他也並不擅長這些具體細微的事情。

  雲霜和雲之嵐一走，這件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剩下的事情，暫時隻能是等待。等待著父親的歸來，等待著建康變亂的消息傳過來。

  ……

  殘破的建康城中心，皇宮中並沒有多少高大的建築，整個皇宮和當初京師的皇宮根本沒法相比，甚至城內一些南渡大族的宅邸，看上去都比皇宮氣派一些。

  帝國立國數百年，自太祖算起，楊氏為政向來寬仁，南渡之後亦是如此。自以建康為陪都起，皇宮內未曾添過一磚一瓦。

  這一座仿燕人風格的小樓，算是皇宮裏最氣派的建築了。冠軍侯夏瑾站在小樓上，扶著欄檻看向遠方。有風吹來，戰袍在風中輕輕擺動著。

  有腳步聲自身後而來，然後一個溫軟的身軀貼在了他的身後。

  夏瑾輕輕轉過身來，把那女子攬入懷中。那女子身材嬌小，依偎在他的胸前，嘟囔道：“陛下他……還在支撐著，不肯咽氣。”

  夏瑾摩挲著女子的身體，低沉道：“陛下還能撐多久？”

  女子道：“若是沒有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陛下早就撐不下去了。他大概是因為看到了，心裏不平，這才不肯咽氣。”

  夏瑾大手伸入女子衣底，歎息道：“說起來……其實是我對不住陛下。”

  女子嚶嚀一聲，軟倒在夏瑾懷中，歎息道：“陛下就要歸天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夏瑾道：“你覺得我該當如何？”

  女子道：“夏郎當可取而代之。”

  夏瑾道：“你可是陛下唯一冊封的妃子，陛下歸天，你亦是太後。我若取而代之，翠屏，你又該如何自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