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是一個喜歡把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不喜歡有太多的變數出現，然而今日的局麵，“明月姑娘”的身份便是一個變數。

  正所謂易者，易也，易就是變化，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局麵出現了變化，就必須要全力應對，爭取一個較好的結果。

  他現在所說所做的，正是在全力應對這種變化。

  當他知道了雲霜的身份時，他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他的生命已經遇到了危險。而這，便是林師為他揚名所帶來的隱患。

  這個世界南北對立，卻都極重文教。見到雲霜亮出身份，他便明白了蘇大郎那兩篇文章的影響力是多麽大。燕人不可能允許他為帝國方麵效力，這便是對方來此地的原因。

  對方的拉攏，隻是一種試探，恐怕早已做好除掉他的準備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沒有揚名天下，哪會有這等麻煩。

  所以他當機立斷，直接就答應倒向大燕，反倒是給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聲稱有能力把對方留下，不過是吹噓而已。

  這個雲之嵐一看就是強者，而得月樓中除了他之外，清一色的小姑娘，真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原本的蘇大郎還時常練練竹槍，他對那些完全沒興趣，隻要想到那玩意兒在金汁裏浸泡了多年，他看都不願看一眼。就憑現在的他，憑什麽留下雲之嵐二人？

  至於留下對方那幾十個護衛……除非請叔父蘇伯通出手，他自己手裏可是一點人手都沒有。

  那樣說的原因，就是給對方一個自己早有準備的錯覺，讓對方對自己高看一眼，為爭取利益作鋪墊。

  答應了就答應了，然諾這種東西，他也並不如何看重。

  先答應下來，消除掉對方的敵意再說。然後再來看看，如何為自己爭取更大利益。

  當然，從長遠看，如果必須二選一，那麽選燕人更為明智。所以這個承諾，將來他未必就會背棄。

  ……

  建康方麵為何又要換一位皇帝，雲霜並未多說，然而僅從這一點，蘇大便明白燕人對於帝國方麵已經滲透得極為厲害。

  鄴城方麵一直是開拓進取，建康方麵卻隻知道談儒論玄，除了燕人是異族這個因素之外，他實在是找不到支持楊氏的理由。所以即便是真的倒向燕人，他也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雲霜看著那少年，漠然道：“這件事情，就這麽決定了。蘇大，你……讓我很意外。”

  蘇大明白她的意思，淺笑道：“這個世界是冰冷的，太過熱血的人，往往會成為別人的工具，而且死得很快。”

  對方是雲霜，這等聰明的女子，在她麵前他實在是沒有隱瞞的必要。

  雲霜點頭：“雖然殘酷，可事實上就是如此。”

  看著蘇大，雲霜漠然道：“原本以為你會拒絕的--你的表現，可與你的年齡極不相稱。”

  蘇大笑了笑。

  “一個隻有熱血的讀死了書的少年人，是沒資格得到雲霜姑娘的垂青的。”

  雲之嵐抽了抽嘴角。

  這家夥還真執著，已經知道了小姐的身份，竟然還如此大膽。

  雲霜卻沒有動怒，看著那少年淡淡的道：“在來此地之前……你的才情，我原本是認可的。你的樣貌，亦是不錯。既然你選擇倒向我大燕……之前我便想，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我一定要有一個伴侶的話，那麽你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雲之嵐心中一驚。

  雲霜看了雲之嵐一眼，淡漠道：“這本就是我來此地的一個原因，在方望舒那裏看到畫像時，我其實已經決定了。當然，前提是他願意倒向我大燕。”

  轉頭看向蘇大，雲霜淡然道：“詩詞歌賦這些東西，我是真心喜歡。你原本的那些，還有今天的這首打起黃鶯兒，都很好。若是沒有林文甫的這張評語，以我的性子，是會決定選擇你作為伴侶的，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和楊氏的婚約，我並不在意。”

  “我並非尋常女子，不會為男子癡迷。之前考慮選擇你，是因為覺得你最合適。至於你恰好也看中了我，那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幹。”

  “我現在無法確定的是，你的才情是真是假。”

  “這其中的疑點有兩個。其一，若你才情為真，為何看不懂林文甫的評語？其二，你做的詩，水準差距太大，且是風格不一，我很難相信是一人所做。”

  蘇大微笑不語。

  若沒有林文甫，他很難見到雲霜。

  然而若沒有林文甫這張評語，這明明如月的女子就要成他的伴侶了。

  這少女冷靜得可怕，他卻並不在乎。因為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是一樣的人。

  他想把這美好的女子據為己有，是因為不想承受求不得的苦。

  這和真正的少男少女間的純純的喜歡，根本就是兩個層麵的東西。

  而對方的想法，也非是那種純純的喜歡。

  對方需要一個伴侶，他剛好合適，如此而已。

  如果他不願意倒向大燕，那麽他就不再合適，對方就會收起做伴侶的想法，而會毫不猶豫的除掉他。

  雲霜看著少年，漠然道：“蘇大，你敢發誓說，你的才情是真的麽？”

  蘇大淺淺一笑：“我可以以蘇家的列祖列宗發誓。”

  雲霜淡淡道：“我也希望是真的。如果來日我發現是假的，既然你已經倒向我大燕，到時候，我會替你掩飾。”

  蘇大微笑道：“你隻是需要一位文宗級別的人物站到大燕這邊，以減輕大燕一統天下的阻礙。”

  雲霜點頭：“正是如此。”

  “如果你確定我的才情為真呢？”蘇大微笑問道。

  “那樣的話……在我覺得我到了找一個伴侶的時候，如果我還喜歡詩詞歌賦的話_”

  雲霜淡漠的看著蘇大，冷然道：“那時你的想法，便可以實現了。”

  蘇大微笑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我如果想得到你，就必須盡力證明自己的才情了？”

  “你不用去證明什麽，我自己會去分辨。我隻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不是其他的東西。”雲霜漠然道。

  雲之嵐默認，心道如此說來，小姐竟然真有可能選擇此子為伴侶了。

  士林間齊名的二人，若真能走到一起，按照建康人的說法，當真就是一段佳話了。

  然而聽小姐說話，卻根本沒有尋常伴侶的那種溫情脈脈，更像是談論交易一般。

  小姐畢竟還是小姐，與尋常女子完全不同。

  “我相信蘇家兄弟的才情。蘇大兄弟，恭喜了。”看著蘇大，雲之嵐真誠地道。

  他對蘇大顯然很有信心，連稱呼也變得親昵許多。

  “多謝雲大哥。”蘇大也是打蛇順棍上，笑著說道。

  看上去，他對自己也很有信心。

  然而他心裏卻在想著，得到這女子的目標看似很接近了，實際上還差十萬八千裏呢。

  讓對方相信他的才情，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因為他所謂的才情，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雲霜原本決定選他為伴侶，這是他預料之外的時期。在雲之嵐看來，這場緣分一定會實現，實際上到目前為止，對於蘇大而言，卻隻是鏡花水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