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的名字
作者:當場隻手      更新:2020-05-22 11:38      字數:2478
  數日之後。

  “小妹,如果有人和你說,我們最終一定能贏,隻不過要付出一些代價,這時候啊,你可一定要當心,不要急著高興。”

  “為何?”

  “因為啊,你以為你屬於‘我們’,但通常情況下,你就是那個代價。”

  “喔。”

  初夏的陽光極為明媚,站在得月樓二樓露台上,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青綠,淡淡的荷香無聲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翩翩少年站在寬大的幾案邊,一邊在雪花宣上認真的寫著,一邊繼續對蘇小妹進行洗腦。

  宣紙之上,一個個小字銀鉤鐵劃一般,細看之下,竟是有著幾分林師的神韻。

  這一筆好字,乃是原來的蘇大郎留給他的。

  寫字並不需過多用腦,其實是一種肌肉記憶,所以在他熟悉了自己新的身份之後,便慢慢的拾起了這一技能。生活在這個年代,作為一個世家子,這一技能是不可或缺的。

  最可惜的,是無法掌握原來的蘇大郎遺留的學問。

  那是真正的瑰寶,裏麵所有的東西他都記得,卻無法融會貫通為己所用。

  就像是之前看書一般,就算你看多少本神作,也不代表自己能寫出一部神作來。就算你把別人的神作都背下來,也是無用。

  觀千劍然後識器,誠哉斯言,然而卻不是觀千劍就能煉器。

  蘇大郎遺留下來的是知識,沒有留下來的,是能力,是素質。

  這兩天,蘇小妹已經逐漸適應了他的教育,這讓他極為滿意。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他也需要一個說話的對象,而現在,蘇小妹很好的扮演了這個角色。

  十幾歲的小丫頭,除了讀過幾本書之外沒別的經曆,在他看來便如一張潔淨的白紙,可以在上麵肆意揮灑。

  他並沒有想過,蘇小妹這麽容易接受他的洗腦,其實是有原因的。

  二人幾年來一起住在這得月樓,關係本就親密。之前二人都是師從蘇伯仁,兩年前蘇伯仁發現蘇大郎在學問上已經超過他之後,已經不再教二人了。這兩年時間裏,本就是蘇大郎在督促著蘇小妹讀書,可以說算是她的先生。這個時代的人無論男女,對於先生都是極為信任的,這本就是禮的一部分。

  蘇小妹對於他除了某種淡淡的情愫之外,也有對於先生的信任,所以才能這麽快的接受他那些觀點。

  當然了,她並不會叫他先生。而且她還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所以也會時常提出自己的問題。

  “大郎,你說人皆有所求,那麽你所求的是什麽?”

  蘇小妹看向蘇大郎,輕聲問道。

  “我啊……”蘇大郎停筆,微微一笑,“你看這天下,已經這麽亂了,且還會變得更亂。我所求的,便是在這順陽川中,安安生生度過這亂世。當然,要是有你這般陪著,自然最好。”

  蘇小妹嗯了一聲道:“不出仕了麽?”

  “絕對不。”

  蘇小妹點點頭,又道:“你說的那些,我覺得很有道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我也覺得很好,可是--”

  蘇小妹看著那翩翩少年,有些遲疑的道:“大郎,按你所說行事,我們會不會變成壞人啊……”

  蘇大郎失笑:“不過都是基本的做人道理,哪裏就會變成壞人?成年人都明白這些道理,你看我父親便是如此行事,你能說他不是好人麽?”

  “叔父當然是好人。”

  “所以啊。”

  蘇大郎笑了笑,決定進行一次課堂總結。

  “世界上隻有一種英雄主義,那便是看清楚生活的本質,並依然選擇熱愛。”

  蘇小妹認真聽著,對於蘇大郎有些古怪的詞匯,她已是見怪不怪了。

  “第一,我們要明白,這個世界是冰冷的,是按照其規則自動運行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欠我們什麽。同樣,我們通常也不欠別人什麽。”

  “第二,我們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隻能靠自己。我們跌倒時,沒人有責任拉我們一把。指望別人拉我們起來,是可恥的,且別人通常不會伸手,說不定還會踩上一腳。而這,同樣是正常的,我們不會因此而怨恨。”

  “第三,我們和別人之間,有的隻是利益的糾纏,其他的一切,都是假象。有時假象也是必須的,但我們必須清楚,假象就是假象。”

  “第四,我們既然隻能靠自己,那麽就必須要保障自己跌倒後有爬起來的能力。因此我們必須讓自己盡量強大。”

  “那麽,如何讓自己足夠強大呢,那就是形成一個習慣,拋開所有溫情脈脈的麵紗,做任何事情都好好想一想,盡量讓所做的事情有利可圖。如果無利可圖,那麽能不做就不做,不能不做就少做。”

  “第五,我們不害人。”

  “我們隻爭取我們可以爭取的東西,不去搶奪不屬於我們的東西,那樣會失去本心,導致方寸大亂。我們尊重規則,甚至製定規則,我們在規則的範圍內做有利可圖的事情。我們是秩序的擁護者,而不是破壞者。”

  “這,便是我們的行事風格。”

  看著自己唯一的一個學生,蘇大郎放下湖筆,淺淺一笑。

  “你,明白了嗎?”

  “喔。”蘇小妹輕輕點頭。

  ……

  離開順陽城時,夏瑾手下除了原來的青州兵之外,又多了五百雄壯的順陽槍兵。

  這五百士卒是順陽川蘇家和謝家兩大世家一起貢獻的,配備的竹槍也都是在金汁裏浸過十年以上的精品,被這樣的竹槍捅上一下,就算是不死,傷口也會很快潰爛,苦不堪言。

  槍都是好槍,槍兵也看上去威武雄壯,至於真實的實力,則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孤軍在北地這許多年,他怎會聽不出這些槍兵的北地口音?

  麵子上能過得去,便沒有必要去深究。左右不過是一場交換,雙方各取所需罷了。

  這裏畢竟是順陽川,太祖陵寢所在,是有太祖遺詔保護的地方。按照太祖遺詔,他們並沒有在這裏征兵籌糧的資格。

  蘇家和謝家都沒有給真正的順陽兵,卻給出了足夠用到建康的糧草,這已經算是不錯了。五百“順陽兵”也個個身高體壯,足以支撐門麵。

  大隊人馬護衛著馬車,向著南方進發。

  “林師,蘇家那個少年……你究竟是如何看的?把他和雲氏女相提並論,是否太過?”

  夜裏在一個叫西坪頭的驛站歇息時,冠軍侯夏瑾看著林師,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才學方麵,應是可以的。《易林正義》或是《周禮源流考》,任何一篇都足以令建康紙貴。那句聖人有情而無累,更是高妙無比。單單論才情,此子和雲氏女堪稱伯仲之間,甚至猶有過之。雲氏女博雜,蘇家大郎更精純些。”

  “至於其他方麵,拿蘇家大郎和那雲霜相提並論……不過是岩雀和鳳凰同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