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木正
作者:
狐歸綏綏 更新:2020-10-26 21:54 字數:4522
她本來就忍得辛苦,容辭一開口說話,她便再也忍不住了,隻道:“辭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爹爹在何處?”
容辭雖然沒去這凡間的私塾,卻也是一直由白澤給他啟蒙的。
白澤博學多才,也不算委屈了容辭。
平日裏,這酒館裏人來人往,也並不避諱什麽。
容辭應該不會不懂這些,隻是他卻從來沒有問過她什麽。
君狸一時之間,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容辭老實地搖了搖頭,認認真真地開口說道:“孩兒不知道。”
他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隻是,容辭更清楚君狸的不容易。
哪怕君狸不是凡人,卻比凡人過得更加不容易。
青帝製定的規矩,多如牛毛。
在容辭眼裏,如同他娘這般的小妖。
為了能安安穩穩在這凡間過日子,也是不敢動用妖力的。
但卻還要辛辛苦苦地隱瞞著自己的身份,並不大自由。
容辭瞧見了他娘的辛苦,也就憤憤不平的。
他一有機會,去詛咒
容辭一有機會,就會去詛咒那位高高在上的青帝。
在他還算純樸的心裏,青帝就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神仙。
若不是青帝這樣招人恨,他娘也不會過得這樣辛苦了。
“娘願意告訴孩兒嗎?”
容辭想了想,便出言問道。
其實,他對於自己的親爹,已經不太感興趣了。
小時候還是想要有個爹爹的。
隻是如今,他已經十歲了,過幾年就該娶媳婦了。
自然不能老把爹掛在嘴邊……
君狸不知道自己這小小年紀的兒子,一瞬間居然轉過了這麽多的念頭。
她隻略一猶豫,便道:“娘帶你,去看看他吧。他如今,就要羽化了……”
既然如此,她帶容辭去看看他,也還算是理所應當的。
容辭聽聞,略有些詫異。
他卻隻眨了眨眼睛,便很快恢複了平靜。
容辭原本以為,君狸一直不肯告訴他親爹的下落,便是為了照顧他的感受。
而他的親爹,早早地就去了。
指不定就是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沒命了。
而這會兒,他親爹就要羽化了,似乎也不是那麽讓他難以接受的。
至少,也還能見最後一麵吧?
容辭有些不確定地想道。
……
三十三重天上之上,三清境。
容瑾正披散著頭發,靠在軟榻上坐著。
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瞧著就是帶著病容的。
他卻隻穿著一身薄薄的寢衣,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隻顧著端詳著手中的一盞燈,那燈上有些精致繁複的花紋,冒著一圈淡淡的金光。
蕭韶最是見不得容瑾這副模樣,翻了個白眼,便道:“話,我已經替你帶到了。她若還是不肯來,隻能是你太窩囊,早已不比當年了。”
容瑾當年在塗山卿身邊撒嬌賣癡,是賺足了風頭。
如今落得這步田地,蕭韶不免就有些幸災樂禍。
容瑾神情溫和,隻淡淡地瞥了蕭韶一眼,便懶得再與他計較,隻自語道:“再等等吧。”
她總是會回來的,會回到他身邊來。
果然,木正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見容瑾醒著,這才鬆了一口氣。
木正恭恭敬敬地行禮,隻道:“尊上,有故人來訪。”
至於這故人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
蕭韶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還以為我不知道呢,隻顧著瞞我。”
木正被蕭韶戳穿了,也不尷尬,隻笑著說道:“司樂大人向來喜歡捉弄人,木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蕭韶冷哼了一聲,也懶得與木正這一介小仙計較。
反正,他和容瑾不和,也不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木正要防著,就防著吧。
反正,他存心要去做的事,也並非是木正能夠阻攔得了的。
……
君狸到了三十三重天上之後,隻覺得這裏的氣氛頗有些緊張,遠不如以往平和。
她暗自思忖道:“莫非容瑾真的出事了?”
君狸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起來。
“娘,你怎麽了?”
容辭敏銳地察覺到了,君狸身上的不妥之處。
君狸瞧見容辭眼底的專注和關切,心裏忽然就輕鬆了很多。
她拉起了容辭的手,輕聲說道:“走吧。”
不管容瑾出了什麽事情,她都是要去看上一眼的。
君狸到容瑾的殿門口之時,木正正匆匆忙忙地去稟告了容瑾。
隻留了幾個小仙童在此處,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地打量著君狸。
容辭從君狸身後冒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向殿內張望。
那幾個小仙童瞧見了,立刻便有些目瞪口呆,身子動了動,就想要去稟告容瑾。
君狸的眉眼,一下子就變得冷凝了起來,隻冷冷地嗬斥道:“站住!”
那幾個小仙童立時愣在了原地,隻覺得周身都是一片寒涼。
君狸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徑自向殿內走去了。
她不太喜歡這些仙童躲躲閃閃的樣子,倒像是有什麽貓膩一般。
隻是,君狸走進殿內後,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便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她瞧著容瑾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
她當初把他從大街上帶回青丘之時,也沒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
“挺好的。”
容瑾專注地看著君狸,輕聲說道:“你不在我身邊,我少了許多顧忌。”
而容辭,就直接被容瑾給忽略了過去。
君狸向來喜歡帶個孩子在身邊。
青丘的狐狸,有不少就是君狸給帶大的。
隻是後來有了容瑾,他性子霸道,不太容人。
君狸這才收斂了許多,隻是在前不久,才有了蘇染。
而在容瑾眼裏,蘇染卻是不能和他相比的。
隻不過是君狸找來的一個小玩意兒而已。
君狸對蘇染的態度,也遠遠比不上他對自己的好。
“你在胡說些什麽呢?”
君狸還未來得及開口,容辭便有些凶巴巴地瞪向容瑾了。
他的聲音奶聲奶氣的,但卻不難讓人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滿和憤怒。
容瑾當即就皺了眉,卻又很快鬆開,望向容辭。
容辭生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同君狸的眼睛極為相似。
容瑾怔了怔,立刻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你……”容瑾指著容辭,聲音顫抖著,“這是誰家的孩子?”
他本來想問君狸,是不是已經嫁人了,卻沒敢問出來,而是兜了個大圈子。
容辭有些不滿了,他如此聰慧,怎麽會有一個這樣傻的爹爹?
他這樣想著,便搖了搖君狸的衣袖,有些難受地問道:“娘,他真是我爹爹嗎?”
君狸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回答容辭的問題,而是看向容瑾,輕聲問道:“她呢?蘇傾如今身在何處?你病得這樣重,她都不來看你一眼嗎?”
容瑾分明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君狸這樣想著,竭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冰冷了起來,卻還是忍不住有些鼻酸。
他的眼光,還真是越來越差了。
容瑾的目光,越發溫柔了起來,低聲說道:“木正,帶小公子出去。有些話,不太適合小孩子聽。”
“我不小了!”
容辭有些不服氣地爭辯道。
他已經快十歲了,能幫娘做不少事了!
隻是瞧見容瑾眼底溫和的神色,容辭忽然就打了個寒顫。
他縮了縮脖子,便乖順地跟著木正出了殿門。
君狸倒是有些稀奇了,她不無驚訝地說道:“這孩子向來倔強,對你倒是服氣得很。”
君狸心裏的那點悔意,倒是少了許多。
容瑾專注地望著君狸,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的激動,開口說道:“我有個小東西,想要送給你。”
容瑾話音剛落,君狸便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卻是被容瑾接入了懷裏。
真不該相信他……
君狸默默地在心裏說了一句,隨即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君狸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昏暗的屋子裏。
頭頂是天青色的紗帳,腰間被一條胳膊緊緊地纏住了。
君狸側過臉去,便瞧見了容瑾那張蒼白的臉。
他好看的眸子下麵,有著深重的陰影,倒像是許久都沒睡好似的。
君狸呆呆地望著容瑾,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人便出言說道:“好看嗎?”
當然是不好看的。
比起君狸離開的時候,容瑾已經是憔悴了許多。
她頓了頓,便道:“她就那般好嗎?值得讓你夜夜**?”
容瑾的眼底有著深深的疲憊,他歎了一口氣,便道:“你這一世的命格,極其不好。”
君狸怔了怔,隨即就有些諷刺。
她曾設想過許多種,容瑾和她再次相遇的場景。
卻始終沒有想到,他會說出一句這樣的話。
不好就不好罷。
君狸輕歎了一口氣,心想她上一世的命格,也沒見有多好。
到了最後,也沒落得個圓滿。
這些道理,她心裏都是明白的,隻是說出口來,還是難免多了些許怨憤。
“隻可惜那位蘇傾側妃,帶累了你的好運。”
君狸並不想看容瑾,努力掙紮著想站起身來,卻被他牢牢地給框在了懷裏。
“別走,讓我再抱一會兒。”
容瑾把頭埋在君狸懷裏,聲音裏夾雜著一絲絲的委屈。
君狸沉默了下來,心裏卻不由得有些酸澀。
她想推開容瑾,卻覺得有些舍不得了。
以往她身子沉重得很,如今卻莫名地有一絲鬆快。
似乎隻要見到容瑾,那些苦難就都會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蘇染嫡親的兄長,就喚作蘇欽。不過是一個讀法,你卻這樣傻,竟然都瞧不出來。連一年半載的日子,也不肯給我。”
容瑾悶悶地說著,忍不住就在君狸的脖頸處咬了一口。
他也沒舍得用力,就算是氣急了,也還是隻用牙輕輕磨了磨君狸的軟肉。
君狸有些震驚,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便任由容瑾的動作。
直到她腰間一涼,君狸才抬起手來打了容瑾一巴掌,沒好氣地說道:“你幹什麽呢?”
她抿了抿唇,頗有些不自在的模樣。
許久未和容瑾接觸,她卻是有些不習慣了。
“你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君狸忍不住問道,倘若容瑾並無大礙,她倒是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世人皆知,青丘帝姬塗山卿向來行事果斷,手段不俗。
但是一旦對上了,她身邊那位清俊的小郎君,總會少上幾分魄力,變得有些猶猶豫豫起來。
她對他,總是心軟的。
容瑾自是明白君狸的心思,便灑然一笑,輕聲說道:“我無甚大礙。不過是在南寧國時,受了些許因果反噬。不久之後,便會大好的。你若是不願看到我,直走便是。”
容瑾說完這句話以後,便真的背轉身去,把被子蒙頭一蓋,並不再與君狸說話。
他這樣的作為,反倒是令君狸起了些疑心。
容瑾向來喜歡癡纏於她,就算是有了蘇傾以後,也不例外。
而眼下,君狸已然知曉那蘇傾並非女兒身。
容瑾如此作為,倒真是讓君狸越發不解了。
不解歸不解,這家夥讓她吃了那麽多苦頭,也不算沒欠她的。
君狸不想在此刻,就如此輕易地讓容瑾占了上風,便道:“青帝既是不願再見到小妖,小妖離去便是。”
君狸說完話後,便又望了容瑾一眼,卻見他依舊是動靜全無,麵上便冷了下來。
待走到殿門口之時,卻是被木正攔住了。
“君姑娘,小公子體虛,已經睡下了。小仙倒有些話,想對君姑娘細說。”
木正恭敬地對君狸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
容辭的身子雖不大好,卻也不是這樣嗜睡的。
這大約便是木正的托辭了。
君狸倒也沒拆穿他,隻跟著木正走到了僻靜處,便聽他說道:“姑娘想必以為,尊上定是那三心二意之人,故而才不辭而別的吧。”
這就是要尋她的錯處了?
君狸挑了挑眉,卻不甚在意,隻輕笑著說道:“小木正,我如何行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過問了?嗯?”
君狸的尾音拖得長長的,裏麵有些明顯的威嚴和質問。
木正的背後一瞬間就出了許多冷汗,怪不自在的。
他想到青帝對君狸的深情,便拚命壓下內心的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