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貓膩
作者:狐歸綏綏      更新:2020-10-19 21:56      字數:4518
  隻是,她最終還是硬下了心腸,開口說道:“我命苦,才嫁給孩兒他爹不久,就死了丈夫。那男人死得也蹊蹺,竟然是吃多了西瓜,才羽化的,你說這稀不稀奇?”

  白澤黑黝黝的眸子裏,露出了幾分真切的迷茫之色。

  他久居青丘,從不出世,心性也是頗為純良,當然不會想到君狸是在哄他。

  隻低下頭,兀自思索著什麽樣的西瓜才能把人給吃死了。

  “娘……”

  君狸正偷樂著,便瞧見自家兒子瘦瘦小小的身影,隻穿了一身單薄的白衣。

  她冷不防看去,倒覺得容辭此刻甚是像他的便宜爹爹。

  隻是容瑾身子纖細,卻並不柔弱,身軀裏蘊含著的力量,令人一眼便能看出。

  容辭卻是不同,他是真的體弱多病。

  大大的眼裏,像汪著水似的,鼻子很挺,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嫩生生的像是一把就能掐出水來。

  隻是嘴唇,卻是毫無血色的,略微有些病態。

  “辭兒,”君狸收斂的笑意,蹙起了眉,“你怎麽出來了?”

  容辭眨了眨眼,說道:“娘,我想回東陵國了。”

  君狸在東陵國開了一家酒館,平日裏就靠賣酒為生。

  她釀造的酒,味道不算好喝,下酒菜卻是做得好。

  君狸本來沒告訴沈譽,她來了這東陵國。

  酒館的名氣大了以後,沈譽前來喝酒,到底知曉了君狸的身份。

  君狸也並不在意,她身上披著的那一張皮子,無非是用來瞞著容瑾的。

  旁人知不知曉,她還真是不大在意。

  君狸帶著容辭回了酒館後,就“唰”地一下關上了門。

  容辭懵懵懂懂地跟著君狸走到後院,濕漉漉的眼裏滿是迷茫,小心翼翼地問道:“娘,我們還有銀子嗎?”

  君狸一時有些啞口無言,也不怪容辭會有這樣的疑問。

  容辭常年多病,君狸總是脫不開身,便隻能托人去買些藥材。

  那些小妖在凡間混跡,卻也是很不易的。

  君狸自然不好賴下這些銀子,她又習慣積攢些銀兩,倒是成天忙忙碌碌的。

  容辭一問起,君狸便哄著他說家裏沒銀子用。

  容辭這孩子,說來也奇怪。

  君狸也不清楚,他是更像誰多一點。

  若說是像容瑾,容瑾卻並沒有這樣蠢笨。

  君狸是慣會戲耍人的,卻從未在容瑾這裏占據上風。

  君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便開口說道:“你身子骨這樣差,娘也沒心情做生意了。何況掙多少銀子,也買不回為娘的辭兒。娘給你做酒釀丸子去。”

  容辭聽聞得“酒釀丸子”四個字,眼睛就亮了一亮,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君狸的手藝,他是清楚的。

  尤其是酒釀丸子,做得最好。

  隻是容辭身子並不壯實,君狸擔憂他鬧肚子,便沒敢多做。

  過個兩三月,也才做上一回。

  容辭也不過才**歲,就沒吃過幾口酒釀丸子,正是嘴饞的時候。

  君狸見自己,已經勾起了容辭肚子裏的饞蟲。

  她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容辭叮囑了一句:“辭兒,你先回房歇息。一會兒丸子做好了,娘再叫你出來。”

  容辭的眼底,顯而易見地閃過了一絲不情願。

  君狸把他當成個瓷娃娃養著,很少帶他出門走動。

  這會兒好不容易有個放風的機會……

  容辭可憐巴巴地望了君狸一眼,想了想那香噴噴的酒釀丸子,還是乖乖轉身回了屋子。

  君狸滿意地點了點頭,剛將柴火點燃,便發覺身後站了一個人。

  她當即頭皮就有些發麻,都過了這麽些年了,容瑾還是找上門來了不成?

  那人轉過身來,卻是蕭韶。

  君狸鬆了一口氣,心想蕭韶與容瑾相愛相殺這麽些年,竟然也沾染了一些容瑾的風範。

  這白慘慘的衣裳,穿在蕭韶身上,卻沒有容瑾好看。

  蕭韶本就生得溫潤,再穿上一身白衣,就柔弱得有些過分了。

  君狸忍不住推了蕭韶一把,果真把蕭韶給推了個踉蹌。

  蕭韶好不容易站穩了,這才蹙眉說道:“你最近吃了些什麽,力氣怎麽這樣大?”

  君狸翻了個白眼,她本來就不是個弱女子。

  如今恢複了記憶,也再不想斯斯文文地過日子。

  塗山卿就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君狸自然也不遑多讓。

  “我當了辭兒的娘,孤兒寡母的。倘若還如同以前一般,豈不是讓人給欺負了去。”

  君狸手上動作不停,隻滿不在乎地說著。

  她動作麻利地將丸子下了鍋,又倒進了些香味醇厚的米酒,再添了幾顆紅棗。

  那白生生、胖乎乎的丸子,就在鍋裏滾動著,發出濃鬱的香氣。

  蕭韶咽了咽唾沫,不由得有些嘴饞。

  他的廚藝也是極好的,卻還未吃過君狸做的菜。

  以往的青丘帝姬是被嬌養著,自然不需要做這些。

  如今君狸開了這酒館,蕭韶為了幫著隱瞞她的身份,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去飲酒。

  蕭韶便是私底下,也是極少來的。

  君狸見狀,挑了挑眉,便撈出一小碗酒釀丸子,遞給了容瑾。

  “隻有這一碗,”君狸笑著說道,“剩下的,是要留給辭兒的。”

  蕭韶捧著那一小碗酒釀丸子,再拿調羹攪了一攪,手心裏暖洋洋的。

  “容瑾他生病了,你知道嗎?”

  蕭韶沒來得及感歎君狸的小氣,便忍不住開口說了。

  這也正是他來君狸這裏的目的,君狸雖然與容瑾斷了聯係,卻不代表著真就恩斷義絕了。

  更何況,在君狸和容瑾之間,還有容辭這個孩子。

  他們就算想斷,也是不能斷得徹底。

  君狸的手僵了一僵,好半天才平靜地說道:“他病了,自有他的蘇側妃照料,與我何幹?”

  容瑾也不是頭一回裝病騙她了。

  “你就算對他再無情意”,蕭韶說到此處,便頓了頓,“你也得為容辭多考慮一二。”

  君狸聽得不耐煩,便奪過蕭韶手中的碗,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不想吃了,你直接走就是。何必與我說這些?”

  君狸這話說得無意,蕭韶卻隻笑了笑,真就轉身離去了。

  君狸反倒有些怔愣,手中的動作都停了停。

  她習慣了蕭韶婆婆媽媽的模樣。

  他一幹脆起來,她心裏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了。

  容瑾……

  君狸擦了擦手,不由得有些失神。

  她知道自己心裏藏不住事,但是眼下當了娘,也得有耐性些才好。

  “娘……”

  容辭忍不住抬起了頭來,有些可憐兮兮地望著君狸。

  他好不容易吃上一回酒釀丸子,就被君狸如此哀怨的目光注視著,胃口都有些不大好了。

  “怎麽了,辭兒?”

  君狸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眼神都有些飄忽,語氣卻是溫柔得緊。

  容辭見他娘頗為關切的眼神,心裏就有些猶豫了。

  他知道君狸獨自一人,把他拉扯大,並不容易。

  故而他也就不忍心拂了君狸的好意,卻還是有些為難。

  容辭正躊躇著,君狸卻沒多少顧慮。

  她本來就忍得辛苦,容辭一開口說話,她便再也忍不住了,隻道:“辭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爹爹在何處?”

  容辭雖然沒去這凡間的私塾,卻也是一直由白澤給他啟蒙的。

  白澤博學多才,也不算委屈了容辭。

  平日裏,這酒館裏人來人往,也並不避諱什麽。

  容辭應該不會不懂這些,隻是他卻從來沒有問過她什麽。

  君狸一時之間,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容辭老實地搖了搖頭,認認真真地開口說道:“孩兒不知道。”

  他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隻是,容辭更清楚君狸的不容易。

  哪怕君狸不是凡人,卻比凡人過得更加不容易。

  青帝製定的規矩,多如牛毛。

  在容辭眼裏,如同他娘這般的小妖。

  為了能安安穩穩在這凡間過日子,也是不敢動用妖力的。

  但卻還要辛辛苦苦地隱瞞著自己的身份,並不大自由。

  容辭瞧見了他娘的辛苦,也就憤憤不平的。

  他一有機會,去詛咒

  容辭一有機會,就會去詛咒那位高高在上的青帝。

  在他還算純樸的心裏,青帝就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神仙。

  若不是青帝這樣招人恨,他娘也不會過得這樣辛苦了。

  “娘願意告訴孩兒嗎?”

  容辭想了想,便出言問道。

  其實,他對於自己的親爹,已經不太感興趣了。

  小時候還是想要有個爹爹的。

  隻是如今,他已經十歲了,過幾年就該娶媳婦了。

  自然不能老把爹掛在嘴邊……

  君狸不知道自己這小小年紀的兒子,一瞬間居然轉過了這麽多的念頭。

  她隻略一猶豫,便道:“娘帶你,去看看他吧。他如今,就要羽化了……”

  既然如此,她帶容辭去看看他,也還算是理所應當的。

  容辭聽聞,略有些詫異。

  他卻隻眨了眨眼睛,便很快恢複了平靜。

  容辭原本以為,君狸一直不肯告訴他親爹的下落,便是為了照顧他的感受。

  而他的親爹,早早地就去了。

  指不定就是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沒命了。

  而這會兒,他親爹就要羽化了,似乎也不是那麽讓他難以接受的。

  至少,也還能見最後一麵吧?

  容辭有些不確定地想道。

  ……

  三十三重天上之上,三清境。

  容瑾正披散著頭發,靠在軟榻上坐著。

  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瞧著就是帶著病容的。

  他卻隻穿著一身薄薄的寢衣,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隻顧著端詳著手中的一盞燈,那燈上有些精致繁複的花紋,冒著一圈淡淡的金光。

  蕭韶最是見不得容瑾這副模樣,翻了個白眼,便道:“話,我已經替你帶到了。她若還是不肯來,隻能是你太窩囊,早已不比當年了。”

  容瑾當年在塗山卿身邊撒嬌賣癡,是賺足了風頭。

  如今落得這步田地,蕭韶不免就有些幸災樂禍。

  容瑾神情溫和,隻淡淡地瞥了蕭韶一眼,便懶得再與他計較,隻自語道:“再等等吧。”

  她總是會回來的,會回到他身邊來。

  果然,木正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見容瑾醒著,這才鬆了一口氣。

  木正恭恭敬敬地行禮,隻道:“尊上,有故人來訪。”

  至於這故人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

  蕭韶嗤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還以為我不知道呢,隻顧著瞞我。”

  木正被蕭韶戳穿了,也不尷尬,隻笑著說道:“司樂大人向來喜歡捉弄人,木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蕭韶冷哼了一聲,也懶得與木正這一介小仙計較。

  反正,他和容瑾不和,也不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木正要防著,就防著吧。

  反正,他存心要去做的事,也並非是木正能夠阻攔得了的。

  ……

  君狸到了三十三重天上之後,隻覺得這裏的氣氛頗有些緊張,遠不如以往平和。

  她暗自思忖道:“莫非容瑾真的出事了?”

  君狸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起來。

  “娘,你怎麽了?”

  容辭敏銳地察覺到了,君狸身上的不妥之處。

  君狸瞧見容辭眼底的專注和關切,心裏忽然就輕鬆了很多。

  她拉起了容辭的手,輕聲說道:“走吧。”

  不管容瑾出了什麽事情,她都是要去看上一眼的。

  君狸到容瑾的殿門口之時,木正正匆匆忙忙地去稟告了容瑾。

  隻留了幾個小仙童在此處,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地打量著君狸。

  容辭從君狸身後冒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向殿內張望。

  那幾個小仙童瞧見了,立刻便有些目瞪口呆,身子動了動,就想要去稟告容瑾。

  君狸的眉眼,一下子就變得冷凝了起來,隻冷冷地嗬斥道:“站住!”

  那幾個小仙童立時愣在了原地,隻覺得周身都是一片寒涼。

  君狸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徑自向殿內走去了。

  她不太喜歡這些仙童躲躲閃閃的樣子,倒像是有什麽貓膩一般。

  隻是,君狸走進殿內後,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便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她瞧著容瑾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

  她當初把他從大街上帶回青丘之時,也沒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