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談(4)
作者:狐歸綏綏      更新:2020-07-23 23:39      字數:2158
  “你不同意”

  了然和尚原本還算溫和的臉色,立即一變,冷笑著說道:“你為什麽不同意這件事,原本也就是她惹出來的,跟她實實在在脫不了關係。貧僧也沒有讓她對蘇北淩以身相許,隻是假成親,騙一騙蘇北淩的真情罷了。這樣的事,她從前不也是做過了嗎否則蘇北淩,又怎麽會對她如此真情實意”

  了然和尚原本不打算說出他揣測的事情,但是容瑾那護犢子的態度,讓他很是不滿。

  了然和尚平生不好女色,無論是從前在三十三重天上的時候,還是如今出家做和尚,他從來都對男歡女愛的事情,敬而遠之。

  他也不懂什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隻要為這世間原本沒有什麽煩惱,就是這些癡男怨女多了,這世上的紛紛擾擾才會這樣多。

  了然和尚自從在這世間遊曆以後,不知道看了多少愛而不得,才引發出的種種鬧劇。

  他雖然也能理解,明白這些男男女女的心思,但實則卻是分外難以認可的,甚至連看也不願多看一眼。

  他隻講究吃喝這兩個字,然後就是能耍個痛快,其餘的就一概不理。

  了然和尚心裏有怨氣,忍不住嘴上就帶了出來,隻道:“貧僧是個假和尚,人情世故也一概不懂。但是什麽是兄弟情義,貧僧還是明白的。從前在青丘的時候,貧僧就與你們兩人結拜,雖沒說出什麽同生共死的話來,但是兄弟有難,還是不得不幫。貧僧也沒有真把君狸給了他,你著什麽急”

  了然和尚說到這裏,漸漸便冷靜了下來。

  他想起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心裏便立刻暗道一聲“不好”。

  容瑾素日裏,雖然是極愛裝腔作勢的,但也未必不懂得分寸。

  至少在他們這些故人麵前,從來是不會作假的。

  套用凡間的一句俗語來說,“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相互之間何必玩兒什麽聊齋”。

  故而,容瑾在談及塗山卿之時,態度遮遮掩掩的,了然和尚便能察覺出有些不妥之處了。

  君狸是不是塗山卿的轉世,亦或是塗山卿的偽裝,這一點是絕不能說破的。

  隻是,當年的老對頭,在這幾萬年之中,早已經被容瑾和蕭韶給打擊得凋零了。

  即便是餘下了那麽幾個,對青丘的態度還是不算好,卻也成不了氣候。

  了然和尚這才沒有太多顧忌,氣極之下就說出了真相,如今才有些後悔。

  “了然和尚,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也不想弄明白了。我與蘇北淩,原就是約好了要假成親的。你就算不提,我也會照辦。這本就是容瑾分給我的差事,該怎麽辦,我說了算。你有什麽氣,何必衝他撒,隻朝著我就好。要做些什麽,你也直說就是,隻對著我就罷了。”

  君狸默默地聽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說道。

  她有些厭煩了,眉眼中也不由得帶上了淡淡的疲憊。

  容瑾做事,向來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同她說清楚。

  若說君狸心裏沒起半點懷疑,大抵是癡人說夢。

  隻是容瑾待她卻然很好,君狸也沒覺得她身上有什麽東西,是值得容瑾這樣的人來圖謀的。

  她就將那點懷疑,深深地埋在心裏。

  隻是眼下,君狸就算是想要裝睡,也是裝不下去了

  “主辱臣死,”君狸輕聲說道,她垂下眼,語氣中似有幾分無奈,“了然和尚,你在凡間待了這麽多年,且還與宮裏的貴人相交甚深。這一句話,你應該不會沒有聽過吧我是容瑾的侍女,自然容不得他受半分委屈。且不管我從前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又是否虧欠了誰,我現在都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是他的人,這就夠了。”

  君狸也知曉,她這個說法委實不大好,甚至還顯得有些薄情寡義。

  但終歸,她隻認容瑾一個。

  也隻有容瑾,是頭一個願意心貼著心,對她好的人。

  她縱然對他有幾分特別,誰又能說出她的半分不是

  了然和尚果然沒什麽話說,隻盯著她,眼神有些詭異,卻是一聲不吭的。

  君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卻是看也不看容瑾,隻輕聲說道:“我先走了,回西越王宮裏去。蘇越那裏若還有什麽事,請你多擔待擔待。”

  君狸雖不解,了然和尚究竟是怎麽做的,居然能讓蘇越這個還算是英明的王君,對他言聽計從。

  她既是想不明白,那便也不再去想。

  索性這件事,本就與她無關。

  了然和尚對蘇越承諾了什麽,就更與她無關了,隻要不從她兜裏往外掏銀子便好。

  君狸拿定主意後,便站起身來,理了理裙擺,就快步離開了屋子。

  君狸走後,了然和尚與容瑾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容瑾才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開口說道:“謝了然,你這麽些年,待在這鳥不拉屎的西越國裏裝假和尚,怪難受的吧。自詡從不沾染女色,隻挑剔野花的謝小公子,這些年來過得還真是委屈。”

  容瑾瞥了一眼,了然和尚那簡直能夠算得上是寒酸的衣裳,不由得嘲諷地笑了笑,又道:“你當年非雲錦不穿,說是不習慣別的糙布,穿了會磨壞身子。這不,如今也就穿了,不還是人模人樣的,沒少半塊肉。”

  了然和尚低頭看了看,他那身單薄的灰藍色布衣,有些無奈地感歎道:“沒辦法,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啊。貧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飽漢不知餓漢饑嘛,從前挑肥揀瘦的,也沒料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了然和尚臉上笑眯眯的,卻仍然沒破壞了他身上那股出塵的高人氣息,眼珠子轉了兩轉,像汪著千年寒潭的潭水。

  他歎了口氣,不急不緩地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一卷明顯有些新的書。

  “你看吧,”了然和尚一屁股坐下來,隨手將那卷書丟在了容瑾的麵色,“賞花實錄,我這些年就靠著這個過日子。我是個風雅人,與那些隻會玩兒女人的混蛋,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