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過堂~
作者:被打的兔子      更新:2020-05-20 23:45      字數:2188
  偏殿清淨,或許也不隻是偏殿清淨,整個南衙都極為清淨。

  若非要等傳喚,她也想親眼看著萬珂伏法。

  巳時一刻,正式升堂。

  柳夷光在偏廳中,亦能聽到正廳中的動靜。她捧著茶杯暖手,眼睛看著杯中一片茶葉上下浮沉,如若入定。

  縱馬案並不難審,隻因為寧遠侯世子的身份,給案子增加了難度。她近日也翻看了大夏律法,縱馬傷人致死,當判斬刑;縱馬傷人重傷,當判杖三百,徙千裏。

  柳夷光聽蔣青將他的罪名羅列出來,並說明了作案過程,其間,萬珂為自己辯解了幾句。便是以自己並非故意撞人,而被撞之人也未死為理由為自己開脫。

  萬珂畢竟時寧遠侯世子,若是挨了廷杖之刑,寧遠侯府也會成為笑話。

  聽了他的辯解,柳夷光的目光晦暗不明。比起縱馬傷人,柳夷光更厭惡的就是他在傷人之後竟不肯救人。

  她好像有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無數次出入警局,想要追查當年老葉和老姚車禍的真相。肇事者就像是從世界上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絲毫蛛絲馬跡,多少個午夜夢回,她坐在窗前發呆,看著霓虹閃爍的夜景,心中一片淒惶。

  越是這樣沒有痕跡,其實,就越發露了痕跡。

  “娘子,娘子……”

  聽到呼喚,柳夷光眼睛輕輕一眨,睫毛像蝴蝶振動著翅膀。

  “蔣大人傳喚我了?”

  “是。”

  看到鳶兒和杏雨擔憂的神色,柳夷光輕聲笑道:“我沒事,剛才隻是在想事情。”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過堂不能戴幕籬,於女子的名聲也有影響,正因如此,蔣大人才會提前至柳府爭取她的意見。不過,她絲毫不介意。

  本就沉靜肅穆的審案堂,自她進來後,越發寂靜了。

  柳夷光朝蔣青行了一個禮,“證人柳氏參見大人。”

  圍觀辦案百姓,發出一陣驚歎。不愧是獨攬拜月宴,得奚之先生千字文讚歎的柳大娘子,在這之前,柳大娘子隻是一個符號,一個紙片人,讓人浮想聯翩,但讓人覺得不甚真實。

  見到了真人,眾人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缺乏想象力。

  萬珂也愣住了。

  柳夷光端正地站在堂中,並未被眾人的視線和議論聲的困擾。

  蔣青拿起驚堂木往案上一拍,看向柳夷光,問道:“柳大娘子,此案傷患為你所救,且將他的傷勢說來。本官提醒你,你說的話必須要客觀,不能誇大事實,也不能為誰開脫。”

  柳夷光的表情一臉鄭重,“小女知曉。”

  她身上帶著“帝都貴女典範”的光環,本就讓人信任。

  “傷患小黑,年八歲。當時小女在車上,聽家丁說有人被馬所傷,便下車查探,當時他傷者昏死路中間,小女為其檢查過傷勢,他斷了兩根肋骨,傷到心肺,性命危在旦夕。小女便命家丁延請醫師為其診治,和壽堂的黃醫師看過之後言傷者受傷嚴重,便是禦醫和智一禪師來救,也隻有一線生機。而當時傷者的傷勢,恐怕都不能撐到禦醫和智一禪師過來。”

  縱然知道傷者被救活了,但此刻眾人聽了她的敘述心有餘悸,這不就是說,這人都快死了嗎?

  “傷者畢竟隻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小女實在不忍心放棄,便請黃醫師盡力為傷者延命,然後請了胡太醫過來為他診治。胡太醫言,傷者肋骨斷裂了兩根,斷裂的肋骨戳傷了肺,腹中都是積血。”

  聽著就疼。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向寧遠侯世子的目光更厭惡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說這麽多幹什麽,傷者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柳夷光頓了頓,認真道:“小女說這些並非誇張之言,隻是為了讓大人更清楚的知道傷者的情況。在救治傷者的過程中,隻要有一點點差池,他就沒了。說句實話,要受這種痛楚,不比死了好多少。”

  “既然如此,柳大娘子為什麽要不遺餘力的救他呢?”這跟本案無關,蔣青純屬好奇,她為何要花這樣的精力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啊!”她像是在歎息。

  蔣青茫然,知道他是個孩子,可這同她有什麽關係,據他調查,這個孩子不過是個乞兒。

  “他是一個乞兒,在世人眼中,他命如草芥。可是小女認為,每一個孩子,都是大夏江山社稷的未來和希望。他才八歲,受了多年流浪之苦,可他真正的人生還未開啟,焉知他今後有何造化?他不該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審案堂中安靜得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響聲。

  不是,一個乞兒,怎麽就成了社稷的未來和希望了?

  蔣青想要反駁,可是這樣反駁的話他說不出口。他是正經讀書人,史上乞丐當皇帝的都有。他相信,隻要自己反駁,柳大娘子能舉出幾十個這樣的例子。

  場中唯一沒有被她洗腦的恐怕就隻有萬珂。這個柳大娘子是想要逼死自己啊,不僅將小叫花子的傷說得那麽重,還把小叫花子的身份給往上抬了抬。見鬼的大夏社稷的未來,就不許他現在是乞兒成人後仍是乞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蔣青語氣真誠地說,“柳大娘子,本官慚愧啊!”

  柳夷光的眼神清泠泠的,朝蔣青拜了拜:“小女不敢當。小女還有話想說。”

  蔣青看了一眼萬珂,見他一臉陰翳,看樣子還是不服。

  “柳大娘子請說。”

  “小女認為,此案雖是縱馬傷人案,可也是一樁殺人未遂案。”

  她話音一落,萬珂暴怒,真想掐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柳氏,你害我!”

  官差將人押住,柳夷光半分不害怕,她甚至都沒有朝他看一眼,鄭重地對蔣青道:“嫌疑人縱馬傷人卻不做任何停留,亦不曾給患者檢查傷勢,更不曾為傷者延請醫師診治,要麽,他是一開始認定了傷者已死,要麽,他是存心讓傷者等死。前者是謀殺,後者是殺人。”

  肇事逃逸,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