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我哥。”蘇睿稱讚著畫作，轉身對著蘇謙豎起了大拇指。

  蘇謙不為所動地倚著門框，心不在焉地望向院子深處種著的那一池鳶尾。

  天色漸漸黯淡下去，時間也轉到了傍晚，蘇母回來了。

  除夕的傍晚是顧思哲覺得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刻。

  因為此時，蘇家的人都聚齊了。

  蘇謙大約是完成了油畫所以心無牽掛，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蘇父一起看電視。

  蘇母端上來一盆剛和好的餃子餡放在案板上後，隨即開始將顧思哲和好的麵擀成餃子皮，蘇睿手忙腳亂地在一旁幫襯著包餃子。

  顧思哲見蘇睿的樣子突然覺得之前一直高估了他。

  還沒放假之前，在教室公寓的時候，自己在廚房炒菜，蘇睿一本正經地過來幫忙。雖然隻是站在客廳裏接過了傳菜的活，但看他沉穩的樣子還以為對廚房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呢，直到前段時間來到蘇睿家才發現事情並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樣。

  顧思哲繼而又想起第一次來蘇睿家的時候，好像廚房炒菜的活計都是蘇母在做，那個時候的蘇母工作還沒有近段時間這麽忙。

  看著蘇睿包餃子跟慌腳雞一樣，就知道蘇睿竟然是個廚房廢柴，這隱藏的可夠深的啊。

  顧思哲看到蘇睿包的餃子餡兒漏得一塊一塊的，於心不忍隻好奪過他手裏的餃子手把手教了起來。

  光是餃子的包法，顧思哲就知道好幾種。蘇睿最適合的就是奶奶最常用的手法，像是包餛飩，兩手合十，使勁一捏成型就可，這種懶人法最適合蘇睿了。

  蘇母在一旁誇著顧思哲包餃子的速度頂上蘇睿十個了，蘇睿佯裝生悶氣要撂挑子。

  蘇母將剩下的麵全部擀成了餃子皮後，將任務交給了顧思哲和蘇睿，自己在另一旁準備其他的菜品。

  等到所有的菜都炒好，顧思哲和蘇睿緊趕慢趕終於包完了所有的餃子。

  餃子煮完上桌時，已經到了八點多，而此時所有頻道已經切換成了春晚。

  往年的顧思哲過除夕，很簡單。抱著菜多吃不了的心態隻煮上二三十個餃子，倒上一碗餃子湯，邊看春晚邊吃餃子，覺得悶得慌就起身到院子裏走上個兩三圈。

  春晚拉開了序幕，顧思哲向來不關注明星，離客廳的電視如此之近也沒能猜出來開場主唱是誰。

  蘇謙好像也對春晚不感興趣，一直呆愣愣地坐在那裏，也沒有和蘇父交談。

  蘇父今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宿醉醒來之後，滿臉的胡茬，滄桑了不少。眼皮耷拉著，好沒精神，雙手倚在沙發的靠背上，和蘇謙之間的就像是隔了一層保鮮膜。

  整個蘇家，隻有到除夕這天似乎才有些人氣。

  蘇謙的行為作態和他生日那天如出一轍，餃子吃了幾個，菜幾乎沒怎麽動，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倒是比上次多喝了一些。這次的他並沒有早早離去，而是停在了飯桌上一言不發。

  一種說不出來的怪氣氛在蘇家蔓延看來，在顧思哲這個局外人眼中都覺得很陌生。

  蘇睿吆喝著顧思哲多吃一些菜，顧思哲多吃了幾口。低下頭去，望著杯中的酒，那小杯子裏倒映著自己模糊的影子。

  正此時蘇睿也端過酒杯，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遂一飲而盡。

  下一秒，顧思哲看見了蘇睿落寞的神情

  蘇父吃了兩口菜就耷拉著腦袋歪在椅子上，視線不時地放在電視機裏正在播著的小品上麵，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蘇母也給顧思哲一種十分疲憊的感覺，想必是這段時間連續加班讓她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

  撇去心不在焉的蘇謙，最清醒的莫過於蘇睿和顧思哲兩個人。

  蘇母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明明是寓意著團圓的年夜飯，但卻都沒怎麽動筷子。

  顧思哲幫忙收拾盤子的時候，看見了一盤之前蘇母防止餃子粘連用筷子挑開的一個個獨立的餃子，冷卻了靜止在盤中。

  那餃子就像是現在的蘇家，分明是一家人，但卻給人一種生疏的感覺。

  顧思哲突然想起了自己和父親

  時間就這樣跳到了十一點多。蘇父早先時候就耷拉一半的眼皮，終於閉上了，顧思哲聽見了輕微的鼾聲。

  蘇睿自覺地從老爹的那塊沙發挪開，到了顧思哲旁邊。

  顧思哲在此期間去了趟洗手間，等到他出來準備去客廳的時候，他看到玻璃反光中的蘇謙已經站起了身。

  蘇母抱著一床被子從臥室那頭出來，準備蓋在蘇父身上。

  這個時候的蘇謙，走了兩步，到了客廳門口，順手就抄起了衣帽架上的大衣。

  顧思哲瞧見蘇母一愣，匆匆走向前去。

  “這麽晚了你去哪？”

  蘇母的疑問裏夾雜著滿滿的不悅，似乎在和蘇謙的所作所為進行抗爭。

  可蘇謙並沒有理會蘇母，穿上大衣就往門口去了。

  “太晚了”顧思哲聽見蘇母的語氣從一開始的不滿變成了懇求。

  開門的瞬間，蘇母也同一時間衝出了客廳。

  “這大過年的，你去哪？”蘇母聲音越發地大了起來，沙發上的蘇父隻是翻了個身子，又接著睡了過去，對所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散步。”

  顧思哲突然聽見門外的蘇謙聲音大了幾個度，隨即防盜門被風一刮“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沉默許久的蘇睿終於開口了，“媽，你別管我哥了，讓他自己一個人靜靜。他可能想”

  顧思哲已經聽見了哭腔。

  “我怎麽會生出你們這種不孝子！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這都八年了，八年了！這日子還怎麽過你知道鄰居背地裏都怎麽說嗎？他們說你哥有病天天畫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這正常嗎？”蘇母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在意別人怎麽看？你管我哥管得這麽嚴，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哥的感受？那是我哥的女朋友啊。”蘇睿並沒有要安慰母親的意思，他的聲嘶力竭正衝擊著顧思哲的耳膜。

  顧思哲默默地靠著洗手間外麵的牆壁，瓷板磚刺骨的溫度開始逐漸侵入他的身體，可自己並沒有感覺到寒冷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蘇母哭著跑回了臥室，顧思哲靜默了許久，才慢悠悠地從後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