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開門啊！”蔣朔真砸了兩下木門上的獅子門環。

  “來了來了。”響應的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門開了，站在門框裏的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生，顧思哲覺得這女生有些麵善。

  “表哥回來啦，我姑正在包餃子呢。”原來這是蔣朔真舅家的表妹。

  “昂，你小表哥呢？”蔣朔真應了一聲。

  “小表哥還在店裏。”女生瞅見了隱匿在黑暗裏的顧思哲。“表哥，這是”

  “哦，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妹，孔思悅。”蔣朔真向顧思哲介紹著，“這是我朋友，顧思哲。”

  顧思哲點了點頭，蔣朔真忽然一怔，笑了一聲讓顧思哲一愣。

  “說來真是巧啊，你們名字裏都有個‘思’字呢。”蔣朔真邊說邊往院子裏走。

  孔思悅“撲哧”笑了一聲，“呀，還真是。”

  倒是顧思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顧思哲進客廳前，在門口的墊子上踩了幾下才進去。

  客廳裏還是十幾年前的舊家具，桌子上放著一摞整整齊齊的碗筷，正對著的儲物櫃上放著一張全家福，其樂融融的景象讓顧思哲心向神往。

  顧思哲看了好久才辨認出兒時欺負過自己的那個男生，站在蔣朔真的旁邊，已經沒了當初“小霸王”的氣焰，個頭高了不少，一臉平靜站在邊上。

  “喲，朔真啊，來客人了？”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的男音。

  “昂，爸，這是清卓班上的學生，小顧，天色晚了回家不方便我就帶了過來。”蔣朔真和父親解釋道。

  顧思哲轉過臉來，是一張生麵孔，應該是不曾見過，笑著喊了聲“叔”得到示意後坐在了沙發一側。

  蔣朔真的父親提起暖氣旁的白酒放到了桌上，詢問顧思哲有沒有吃過飯，讓蔣朔真去廚房告訴他媽一聲多下點餃子。

  “哎呀，在清卓家裏吃過了，正好清卓女朋友去家裏，我姨做了一桌子菜，跟著沾光了。”

  蔣朔真替顧思哲回了話，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敏感詞突然皺了下眉頭，借著顧思哲轉移話題。

  “老弟，你還餓不餓，要是剛才沒吃飽，我讓我媽多下點餃子。”說完一幅要出門的架勢。

  “清卓談對象了？沒說什麽時候訂婚嗎？”蔣朔真父親喝了一小口白酒。

  “看看清卓，再看看你，老大不小了，連個女朋友沒有，你大伯家的堂弟比你還小個一兩歲，去年都抱兒子了，你呢，我都不想說你，那麽大個人兒了，一點不著急。”

  顧思哲聽見蔣朔真父親催婚，不免被逗樂了，沒想到，蔣哥也有這等煩心事。

  孔思悅在一旁笑得更厲害，“哎呀，姑父你就別催表哥了，他學校這麽多女老師，指不定哪天就帶回來一個，你就有的忙咯。”

  “要真是那樣，那就好了。”蔣朔真父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轉向孔思悅，“思悅，你小表哥還沒回來？”

  “說是再過一會兒回來。”孔思悅掏出手機發了個消息詢問。

  “整天就是不著調瞎胡混，真是沒轍，等過段時間給他相個親，有個媳婦就老實了。”蔣朔真父親歎了口氣，抬頭的瞬間看了顧思哲一眼。

  “看著年齡和我家小子年齡差不多，現在還在上學嗎？”

  “嗯，在l市，還有兩年畢業。”

  “看看人家孩子，我們家那混小子一點不爭氣，還不如他哥呢。”

  蔣朔真到了後屋盛了滿滿一筐橘子出來放在桌上，丟給了孔思悅兩三個，又拿了一堆到沙發旁遞給了顧思哲，看來蔣朔真相當喜歡吃橘子。

  “還不是被你們寵的，從小就跟個土匪似的，跟我說話開心了喊個哥不開心直呼其名的。”蔣朔真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不屑道，看來他對這個親弟弟有些小小的不滿。

  過了半晌，孔思悅起身去了廚房端餃子，院子裏也傳來了木門沉重的敲打聲

  “來了來了。”

  顧思哲聽見孔思悅跑去開門，隨後便沒了聲響。

  身旁的蔣朔真聽見動靜往門口的方向瞄了一眼，隨後還是抱著手裏的橘子往嘴裏塞。顧思哲沒有剝橘子，而是緊緊握在手中。

  肯定是那個人回來了，說實話顧思哲心底微微有些晃動。

  雖然已經時隔多年，但是曾多少次都陷入被霸淩的夢魘中無法抽身而退，就像陷入了一個黑洞裏

  雖然說好要放下，但顧思哲心底總覺得有些不公平

  他始終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那個人現在可以安然無恙地過自己平靜的日子，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自己卻無法釋懷，無法原諒，往事如夢魘般襲來的時候，隻有自己消化這苦楚罷了

  顧思哲手中的橘子險些被自己捏破，等到橘子心中間露出汁液來，冰冷的觸感縈繞在自己指尖，顧思哲才開始清醒過來。

  那個人終於出現了，他的氣息漸漸逼近了，從院子裏慢慢走來，打開了門，來到了客廳中央。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蔣朔真的父親問了一聲。

  “昂，收拾了一會兒，耽誤了點時間。”

  那人坐了下來才注意到顧思哲這個陌生人的存在，“哥，你朋友？”邊說著邊熟練地掏出口袋裏的打火機點燃了煙。

  “小表哥，真是，能不能別抽煙，餃子剛煮好都被你的毒氣給汙染了。”孔思悅將手裏的盤子放在桌上，邊埋怨著那個人。

  “嗯？你不認識了？”蔣朔真吃完了最後一瓣橘子。

  “你朋友我怎麽會認識。”那人掐滅了剛剛點燃的煙扔在了桌上。

  蔣朔真的父親興致濃濃地聽兄弟倆閑聊。

  “真是稀奇，我都不好意思點破，這老弟可是你當年跟土匪一樣壓迫的村民。”蔣朔真輕蔑地瞟了一眼那人。

  “哈？”

  顧思哲心底慢慢生出了一絲尷尬。

  眼前的人已經長變了樣子，若是不經蔣朔真提醒，就算是當街走在路上打過照麵都認不出。

  許是當年對顧思哲影響頗深，心底選擇性地遺失了某些記憶，從而已經記不起那個人的名字了。

  顧思哲思量了一會兒，選擇與那個人對視，事到如今，放下吧。

  顧思哲迷茫的目光逐漸變回清澈，和那個人四目相對，異常冷靜，沒有絲毫恐慌，顧思哲還是選擇原諒眼前的這個人。

  往事如煙過，一笑泯恩仇。

  “我是顧思哲啊，你不記得了嗎？”顧思哲放下手中的橘子，一臉溫和地衝那個人笑著。

  眼前的那個人若有所思地撓了撓脖頸，“我想起來了，我以前經常找你事”話沒說完，那個人便住了，梗在半道上。

  顧思哲笑了兩聲，笑得如此雲淡風輕，“你要是不提，我都記不清了”顧思哲不知道那個人心底是否有愧疚和無奈，或許更多的是遺忘，也罷也罷。

  蔣朔真看到弟弟梗在一旁就知道他心底可能有些愧疚，忙著緩解尷尬，“顧老弟，這是我先前提到的，我弟弟，蔣朔文。”

  倏地，顧思哲的記憶深處的泥土才慢慢鬆動，風一吹，那個名字便漸漸浮現了起來，沒錯，那個人叫蔣朔文。

  蔣朔文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笑著看了一會兒顧思哲，沒有言語。

  “你說你這混小子，小時候就這樣欺善怕惡的，一點都不老實。”蔣父笑罵了兩聲蔣朔文，邊給顧思哲賠不是。

  很快，所有的餃子都上桌了，蔣朔真的母親解下圍裙坐在一旁招呼著顧思哲吃餃子。

  顧思哲從李清卓那裏吃得很飽推辭了一番，他母親才作罷。

  顧思哲同蔣朔真在一旁剝著小木筐裏剩下的橘子。顧思哲平淡地看著正在吃餃子的蔣朔文，心底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孔思悅吃完了餃子，收拾了碗筷坐在一旁和顧思哲、蔣朔真倆人看電視。

  在孔思悅眼中，電視裏播的什麽節目都無關緊要起來。她記得眼前的那個男生，她記得。

  時間過了八點，蔣父說是要散散步，揣著手機就出了門，蔣母去了廚房刷碗，客廳裏就剩下了四個人。

  蔣朔真興致勃勃地看著電視機裏剛上映的新劇，吃過飯之後，蔣朔文就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機上，和顧思哲沒有半分交流，顧思哲心底還在想著過會和池蔦蘿聊天的事情，而孔思悅的目光卻將顧思哲的一舉一動全部納入

  “顧思哲”孔思悅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開口了。

  “啊？”顧思哲正吃著橘子，聽見斜對過沙發上的孔思悅喊自己的名字，有些發愣。“怎麽了？”

  這時蔣朔真也從電視劇中回到了現實，隻有蔣朔文還在毫不在意地玩著手機。

  “你看我眼不眼熟？”孔思悅眼睛一眯像月牙一樣兒。

  顧思哲的確覺得孔思悅麵善，但是沒有多少印象，若說眼熟的話，還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總感覺來了一趟蔣家就好像校友會一樣，遍地都是熟人，這讓顧思哲有些哭笑不得。

  “小表妹，你們認識？”

  蔣朔真瞅了一眼正滿臉期待的孔思悅，打趣道。

  “那就要看他記不記得起來了，說到底，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孔思悅將所有重音都放在了“救命恩人”四個字上麵。

  蔣朔真看了一眼孔思悅，繼而又將目光朝向顧思哲，顧思哲聽見“救命恩人”一詞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沉浸在自己的冥思苦想中。

  “喲，小老弟，沒看出來，你還英雄救美了？”

  “看來你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孔思悅有些小小的失落，“出租車，還有印象嗎？”

  孔思悅有些不甘心，想給顧思哲一些提示，讓她記起自己來。

  出租車？出租車三個字在顧思哲耳中不斷地回響。顧思哲將腦中所有關於出租車的記憶全部都挖了出來，可是自己並未記得有和女生一起乘過出租車。

  “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上次你搭了個順風車，我當時也在車上，那個司機一直盯著我看，看得我渾身發毛，結果你說你也要去k大，後來下了車之後你又乘車離開了，我就知道你是在幫我”孔思悅一臉興奮。

  經她這麽一說，顧思哲隱約想起了的確有這麽一檔子事。那還是幾個月前，李延住院探望他回去的路上乘過出租車，要是今日他沒有提，估計自己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大約是自己的大腦被八年前那件案子的相關事件存滿了吧。

  “原來你就是上次那個女生。”

  看見顧思哲終於想起這件事，孔思悅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

  顧思哲隻能感歎圈子真小，一回頭才發現竟然都是熟人。

  蔣朔真嘖嘖稱奇起來，“還真是緣分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先前是名字裏有同一個字，現在竟然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哎呀，表哥，你說什麽呢。”孔思悅笑著錘了蔣朔真兩下。

  顧思哲隻當是蔣朔真在開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哎對了，顧思哲。”孔思悅隨即又看向了顧思哲。

  “什麽？”顧思哲繼續吃著手裏剝好的橘子。

  “你是哪個學校的啊？”

  “l大。”

  “那我們離得很近啊，就隔了一個山。”孔思悅有些激動，顧思哲不知道她究竟是因為什麽如此激動。

  “是啊，你表哥我當年經常翻山去l大找我哥們呢。”蔣朔真在暗示著什麽。

  “不跟你說了，我去幫我姑刷碗去了。”孔思悅一蹦一跳地出了客廳。

  “老弟，你看我這表妹如何啊？”

  顧思哲不知道蔣朔真的話外之意究竟是什麽，“挺好的。”

  蔣朔真突然又開始迷之微笑起來，看得顧思哲頭皮發麻。

  蔣朔文此時突然站起身來，“老哥，你就別瞎操心了。”

  “你這是要去哪。”蔣朔真見蔣朔文起身出了客廳順道一問。

  “廁所！”

  “老弟，今天我表妹來了，肯定住在那個空屋子裏，你有兩個選擇，和我一個房間，要麽就跟阿文一個房間。”蔣朔真詢問了一聲顧思哲，“嗯說不定你和我老弟還能敘敘舊，哈哈。”

  說起蔣朔文，顧思哲心底倒還真有件事想問清楚

  “那就按蔣哥的意思來吧，我倒真想和他敘敘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