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作者:淑久      更新:2020-05-20 22:42      字數:8843
  刷新

  ……………

  無鄉長老粗糙的的手指將藥箱收起,他垂眸拍了拍衣襟上的水珠,踏進門去。

  藥味混著很淡很淡,是從裴易錚的身上傳來的,無鄉長老隻稍稍的用鼻子嗅了嗅,便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看著裴易錚的目光便多出了幾份深意來。

  南麵那扇小窗裏,有月光透過雪白的窗紙照進來,影影綽綽,細微的塵埃在空氣裏浮動,如同水裏遊動著的發亮的光點。

  裴易錚若無其事的,撥弄一下袖子,:“有勞長老這般晚了還記掛著裴某的病情。”

  無鄉長老見裴易錚一個勁的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也不解釋什麽,哼的一聲。

  雖然裴易錚是無鄉長老不想摻和這些事情而尋了借口,但無鄉長老心裏頭到底有幾分看中他的,畢竟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乍是再一見裴易錚這般心性堅韌的人,依舊覺得有幾分難得。若是……能將裴易錚留下來當自己的長期藥罐,那他心裏頭便更加的暢快了。

  無鄉長老斂擺,在裴易錚旁立定,抬手便在裴易錚的頭上貼了一張紙符,口中就開始朗誦經話的,從袖子裏藏著的一排的銀針,直接定在了裴易錚的手上。

  無鄉長老半打盹的眼神,微微的眯了一眯,見裴易錚如今沒有了任何的反應,連一滴汗都沒有流,他凝望了裴易錚很久,似乎在考慮什麽。

  無鄉長鄉佇著眉頭,神情鄭重的掀開了裴易錚的袖子,掀開一看,昨日好好的皮膚又慢慢地滲出了鮮血來。無鄉長鄉瞳孔縮了一下,靜靜地看著裴易錚,目中掠過了幾許深思,突地一笑,伸手把了把脈。

  沒想到裴易錚經脈混亂,裏麵的東西依舊又是混亂一片,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無鄉長鄉臉色大變,古怪的看著裴易錚。無鄉長老沉思了一會,像是不信邪一般從裴易錚的袖口裏探去,扯亂了裴易錚的衣襟,稍稍的一看,依舊是縱橫交錯,遍體鱗傷的模樣。

  稍微緩和了一下氣氛,瞬間如昨日春風。無鄉長老似乎依舊覺得不太可思議,瞳孔劇縮,一時毛骨悚然。

  無鄉長老立在,近乎以一種逼問的姿態,冷然的看著裴易錚。

  無鄉長鄉臉色混沌,拿著劍便直接得抵到了裴易錚的頸肩間,劍尖泛著冰涼的寒意,同外頭的月色融為了一體,無鄉長鄉臉色森然,眼中卻是獨有清明。

  無鄉長老的劍是本命劍就如無鄉長鄉的影子一般跟隨著他,又斂於無形。

  鮮血緩緩地從裴易錚的脖子間流到了衣領,漸漸一路的順淌下去,劍飲了血,顯得更加的妖嬈詭異。

  無鄉長老眼中沒有什麽情緒,冷眼的看著,甚至他有一種錯覺,就是此時將裴易錚的頭砍了,仿佛依舊會長出來一般,被挖過的肉能夠完好無損地長過來,割了頭又如何不能呢?

  裴易錚麵上沒有什麽表情。

  裴易錚也沒有料到,無鄉長老突然就一刀砍著他,眼神微微的閃爍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仿佛隻是了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無鄉長老猛的轉了一下劍尖,頓時之間,裴易錚受傷的那隻指腹同整隻手分離開來,掉在地上,洫洫流著血,令人看得心驚膽戰。

  一直藏在裴易錚袖間的黑影動了一下,忍不住地護身的在裴易錚的麵前,裴易錚眼神涼涼的,掀了一下眉頭,黑影便縮了回去,不敢輕舉妄動,可這無鄉長老傷的畢竟是他自己的身體,黑影心頭到底不憤的,那一絲魔氣,差點抑製不住地泄露出來。

  這具身體本來就如同破布一般,好不容易來了一點進展,卻又功虧一簣。沒想到無鄉長老今夜來得這般的巧,再過幾天黑影便可以將自己身上的魔氣渡給了裴易錚,重新的得到新生,同他裴易錚共用同一個身體。但真是千算萬算,都算不來這突發情況,這一個萬一……

  “太古怪了!”無鄉長老喃喃自語,這裏頭是任家的地盤,無鄉長鄉肆無忌憚的下手,倒不怕裴易錚反噬。

  這一段時間,忽然就被無限地拉長,極度的緊繃裏,無鄉長老目光注視著裴易錚依舊流著鮮血的指腹,涼涼的道,“我倒是小瞧你了,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無鄉長鄉見裴易錚沒有反應,心頭生出了一股陰戾來,便直接地將裴易錚的另一端整隻手臂一塊連著筋骨砍了下來。

  裴易錚怔住,低垂著眉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肢體分離手臂,下一刻,卻是涼涼的笑了出來。

  沒有用的。

  無鄉長鄉在做無用功。

  沒有了一隻手罷了,隻要這天地的靈氣不消散,用不著多少時間,他們會重新長出來的。

  而裴易錚這貝身體所受過的傷,卻始終好不了。

  麵對對峙的兩人,裴易錚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深,聲音卻蘊含著如同淒淒的冷雨。“長老不是見多識廣嗎?不妨的猜一猜。”

  無鄉長老自然不是跟裴易錚虛與委蛇的人。

  掌門的當年傷口說受過的傷,到現在也沒好,是被魔氣所噬,如今日日夜夜都要遭受那魔氣的反噬。無鄉長老瞧著裴易錚這傷更像是土生土長的魔,魔靠著生食同類來恢複自己,無鄉長老,平生最痛恨便是魔,此時多看一眼裴易錚,仿佛要汙了自己的眼一般,生生別過頭。

  手一佛,便捏出了一個圖案,一下子拍到了牆上去。

  無鄉長老這般時候發出一聲傳令,一下子驚動了任家的幾位長老。

  而聞訊而來眾人紛紛的湧了上來,這落月居一下子便顯得擁擠了起來,可眾人踏進門來之後又不知是發生的何事,眾人看到了眼前這般的場景,瞳孔一縮,有幾分嚇破了膽,驚恐的看著,蒙了好幾圈,甚至還推搡了一下,不敢上前去。

  裴易錚斷臂的鮮血濺的四周都是,濃重的腥味,徘徊著不散。

  見裴易錚如同死人一般一動不動的,眾人瞧了半天,這才一擁而上,將裴易錚製服。

  。

  無鄉長老便立在一旁,拿著那隻連著筋骨手臂,麵露出了古怪的微笑,忽而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竟是享受似的聞了一聞。

  眾人看著這般的景象,頭皮有些發麻。

  裴易錚淡淡的抬頭看了一眼,讓眾人壓在他身前的雙手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

  直到裴易錚被鎖魂拘捆的嚴嚴實實,被壓了下去,讓眾人終於從不著邊際的半空中踩到了地麵上。

  無明長老是最早來的一位大人物,他躊躇了片刻,才推開門,拂過了枝條,布上殘衣,一門的背後,這兩個天地,這是早已預知到眼前的景象,坦然地坐在了一旁。

  ……………

  幾個任家的子弟回去之後,免不了心有餘悸,雖然說這件事情不能外泄,可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聚在一起免不了討論起來。

  ——你說這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麽就……

  ——是啊,聽說前幾天無鄉長老為了給裴易錚尋找醫治的珍材,還特地的跑去宋家鬧了一趟。

  ——可能是真的有古怪吧。

  ——可都在這裏待了好幾天了,也沒見到他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啊。

  ——人家的古怪還能讓你發現了不成?

  ——你說這陣子上最近的事是不是他幹的?

  ——可我瞧著他沒有這般的本事吧。

  ——是啊,的確傷的挺重的,就連當初長長老看了一眼,也隻是說沒得救了。

  ——會不會因為這………所以就走上了不歸路。

  ——是真的要把他關到水牢嗎

  ——聽說那裏還養了許多蛇,拿人來當飼料。

  ——不,不會是真的吧,我隻是聽說。

  ——靈獸不是也關在那個地方嗎?聽說靈獸受不受控製的時候還會噴火,凡是被靈獸碰過的,那不是化成了灰。

  ——這……

  ——不過裴易錚臨走那一眼,到如今想想依舊令我有些心有餘悸。

  ——我也……

  ……………

  深不可測的高空裏夜,黑暗展開了墨色的天鵝絨,掩蓋著地平線,無數星星正發散著亮光,閃著磷色的光輝,織成美豔的圖案。

  在大地與蒼穹銜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隻聽得到風聲在耳邊吹蕩著,夜色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裏麵。

  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裏那樣地現實了,他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到了後半夜,任家頭領撐著自己的眼皮,調整又一對會合的人馬,幽幽地說道。“晚上沒有長鄉鎮的普通人出來,都是自己人。”

  一人便小聲抱怨道:“都已經好幾天了,夜裏沒有見到一個人,結果一到了白天又出了事情,可白天又怎麽去巡邏,這倒沒什麽,實在是太丟人了!”

  有了人開口接了話,見首領並沒有發聲,其餘的人也小心少議論起來。:“都過去了五天,還是一無所獲,怕是真有我們發現不了的地方。”

  混在人群中的任堂主曬然一笑。“一點線索都沒有嗎?”他自顧自的蹲下了身子,用手指揩了裸露出來的石板階,壓低了聲音。“你聞一聞空氣中似乎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任家首領抬頭逡巡了那張平凡的麵容,任堂主並沒有告訴他具體的身份,但是他看著任堂主的氣度,猜的任堂主頭很大,見任堂主開了口,於是不僅沒吱聲阻止,反而用鼓勵的眼神讓他們開口說話。

  有人在這裏巡邏了好幾天,還真的歪了腦袋,想了許久,呐呐的問道。“泥土的氣息嗎。”

  另一人迎風小聲地打了一個哈欠,剛捂住了嘴,忽然鼻子一動,馬上的接道。“好像從哪裏飄過來的。”

  任堂主笑了笑,“沒關係,我們急也沒有用,這再過幾個時辰天便亮了,也不必這般多的人,散了一些回去休息罷。。”

  眾人心裏頭想這般的,卻是不敢說出來,見他說出來了,眾人壓抑著看了這一看任堂主,這一看不得了,深覺任堂主似乎覺得這個麵容有些陌生。

  幾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離得任堂主更遠了一些。有古怪。

  任堂主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他們這般的行為,但是轉而一想也想通了,莫非懷疑自己是鬼是混在他們之中?

  任堂主頓時間有些哭笑不得,若他真的是鬼怪,捏死他們還不如捏死一隻螞蟻,這種想法湧上了心頭,任堂主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愣了一下。

  對呀。如果真的有鬼邪,為什麽不對他們出手呢?

  任堂主將袖擺卷起,青布衣裳身影隱進了黑暗之中,一時間,整個天空似乎裏靜了下來。

  任堂主想通了這一點,便甩開了眾人,獨自一人,背著手,走在幽深的路徑盡頭。

  “啪嗒啪嗒。”

  整條路上似乎隻能看見他一人隻能看見自己的影子,空氣中那越來越濃重的味道離得他越來越近。

  走了半天,任堂主定定的立在了一座院子前。

  這似乎是一座普通的院子。

  可是這裏的味道卻最是濃鬱,那些花香雜在一的味道混在一起,顯得令人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而前幾次走過這裏的時候,甚至不由自主地便想避開。

  ………

  夜晚。有風呼呼的吹過。

  有人撐著淡黃色油紙傘,長發披散,似人非鬼,長襟隨著風飄蕩著,風灌進了袖口顯得有幾分空蕩蕩的。

  是腳踩著參差不齊的青石板,落下的清脆的的聲音。

  前方立著一個人影,他的身影被月色拉長。

  任堂主一凜,背在後頭的一雙手便開始準備起來,呈現出一種緊繃的狀態。

  “阿叔。”一道聲音悠悠的歎道,似在耳邊,又是天邊,總聽得不太分明。

  那一道人影終於一步步地向任堂主走來,那一張隱隱灼灼看不清的麵也隨著他的腳步,像撥開了迷霧中,任堂主那雙熟悉的麵孔,不由得一驚。“任遠意?”

  任堂主一怒,驚凝不定地上下打量著任遠意,似乎在想著這人是人是鬼。

  這般時候出現這裏的到底是人是鬼,是幻境還是夢境,任堂主動聲色的看著他問道。“你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

  按照掌門的安排,三隊人馬分片查探,查探的好好的,任遠意怎麽突然跑到這裏來。

  “我是人。”似是早就猜到了任堂主的想法,他勾起了嘴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任堂主依舊沒有放鬆警惕,擔憂的抬手,貼在任遠意的額頭上,“溫的,活的?”

  任遠意笑了一笑,“掌門師叔說,已經有線索了,差我來尋你。”

  任堂主思索了一番,暗暗的皺了一下眉頭,若是此時這般的離去,他必是不甘心的,於是擺了擺手,“甭管了。”

  任家那頭還留了幾個人,任堂主倒不擔心那邊出了差錯,最要緊的還是當下。

  “此處有古怪。”任堂主眼神幽深了一下,目光四處探尋著。

  “我亦覺的。”任遠意眼神順著前方望不到頭的深巷一直延伸著,任遠意幽幽的發著光,“我忽然想起來一些事情。”

  “是熟悉感。”任堂主一針見血。

  是的,是熟悉感,走了幾圈之後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可是眼前的場景又是不一般的,可明明不是同一個場景,卻讓人覺得莫名的熟悉,仿佛好似剛剛來過這裏一般。這大概是對於一種危險的警覺。

  “莫非這裏有陣法,我們入了陣?”任遠意又道,“可任家本就擅長布陣,有什麽能人能夠在任家的眼皮底下搞出那麽大的動靜來?”

  任堂主淡靜的聲音,將任遠意打斷。“是人。”

  任堂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指望著虛空,悠悠地問道。“你便同我細細說說那日你是如何見著那紅衣的骷髏頭的。”

  “影子。”任遠意努力的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電閃雷鳴之間,不由得心頭一跳,低頭看著自己長長的影子,兩人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

  任遠意垂了垂眼睫,微微顫抖,眼底的黑眼圈深沉。

  任堂主,喃喃自語:“我怕等到天亮,便來不及了……”

  任堂主喃喃自語間,一把將任遠意的傘攬下,對著任遠意有著幾分嫌棄道,“大半夜的出門,何故撐一個傘。”

  任遠意眨了眨眼睛。“………宋家,追魂傘。”

  任堂主不由得多看了任遠意一眼,任遠意平時本就很講究的一個人,恕他眼拙,一下子沒從這花樣俏皮的傘中看出端倪,不過,看來宋家的那個大小姐當真愛慘了任遠意,連這等寶物也能借給任遠意來當傘來用。

  不過任堂主這又想起了一樁事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為何,你就這般確定今夜有人死了呢?”

  “是………濃重的……死氣。”任遠意垂了垂眼睫,微微一凜。

  任堂主眼神一頓,不由自主地望著跟前的這一座宅子。抬起頭來注視了那些浮在月光下的塵埃許久。是,死氣。

  今夜,是有生魂離世……

  ……………………

  月光照射在帶著幾分破敗的庭院中,地上好像鋪上了一層霜雪那樣白,卻又鋪上了層層的暗紅,樹上的鴉雀停止了聒噪,進入了夢鄉。夜深了,清冷的秋露悄悄地打濕庭中的桂花。滿院花香,那淡淡的黃,巧巧的小,粒粒的點,星星似的綴於綠葉之間,微風拂過,整條舊巷街都彌漫著淡淡的清香,似有若無卻穿透骨髓,彌漫在飄渺與現實之間,隨風飄散。

  陸溪瓷神情蔫然,有風循著屋簷落在她衣裳,腰腹,裙擺,濕衣裳貼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腰身,看上去,瘦的驚心動魄。

  陸溪瓷看上去狀態很不好,臉色白的像鬼一樣,一雙眸子卻如同寒火。

  他們………終於還是找來了。

  陸溪瓷盼著他們來,又盼著他們不來。

  陸溪瓷那一個接近透明的魂魄,噓噓晃晃的停留在半空中。

  明明隔著一道牆,陸溪瓷能聽見他們的聲音,看見他們,可卻是隔著兩個世界。

  這讓陸溪瓷在身前的雙手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但偏在這一刻,她竟不願表現出恐懼。她用力攥緊了自己的手指,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尋著骷髏頭的身影。

  骷髏頭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靜靜的看著一牆之隔的那兩人,似乎也覺得那兩人和外頭巡邏的人不太一樣,生出了一兩絲興趣,然後骷髏頭將目光定在了任遠意身上。

  哢嚓哢嚓的一聲,骷髏頭又將自己的手臂裏的骨給咬斷了,然後又慢條斯理的拚接上去。

  毛骨悚然的聲音。隨著風呼呼的吹著,一聲一聲像是敲打在心上一樣,骷髏頭拚的累了,後半夜,已經……暫時沒有人再來了。

  而這一院子裏的散之不去的腥甜氣息很快也隨著這滿地的花香慢慢的飄走。

  陸溪瓷似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無力的靠在自己的身體上,手指顫了顫,一下子又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

  狂風呼嘯,

  陸溪瓷抬眼瞧去,卻忽而再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微微的擰了一下眉頭。

  陸溪瓷製住自己有些抖的身體,便見骷髏頭轉頭凝視著自己。骷髏頭從他枯骨的手伸出的一股黑氣,像是一條蛇般緊緊的纏繞在站著不動陸溪瓷的手腕上。

  陸溪瓷看著自己的身體麵色越來越多黑氣,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難受一般,她狠狠的扶著自己的手,脖子裏升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終於,要對她出手了嗎?

  陸溪瓷眸子裏閃過一絲疼,沒有了身體,她會怎麽樣。她會如同外麵的那些孤魂野鬼一樣飄蕩在這世界嗎?

  還是說……會投胎轉世。

  下一瞬骷髏頭直接飛出去,同一牆之隔的任家人對峙著。

  與此同時,骷髏頭一下子心底便身出了戾氣,望著陸溪瓷的目光如同望著剛剛前來的那一些送死的人,骷髏頭周身帶起了無盡的白茫茫的黑氣,高速旋轉著,將陸溪瓷包裹的密不透風。

  陸溪瓷怔住,下一刻卻是笑了出來。

  然而笑著笑著也不知為什麽,心底裏一股酸楚湧出,先前壓下來,強忍在眼眶裏的淚全掉了下來,啪嗒啪嗒滾落。

  她可能,死的比他們都慘………

  陸溪瓷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慢慢的增添了攻擊性,不動聲色的退後了一步,猶豫了幾秒。“我,我是你救命恩人。”

  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裴易錚,“………”

  陸溪瓷見他許久沒吭聲,莫名的緊張,看著他如水一般垂至塌上的長發,寬大的衣袍下端的是仙人一般的姿態,眼神清亮,沒有半點病人的穢氣,看的陸溪瓷喉嚨發幹,她睜著空幽幽的眸子,將目光轉向了窗邊。

  就在陸溪瓷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忽然聽到他非常平靜的開口了。“敢問姑娘芳名?”

  裴易錚瞧著眼前小姑娘幾分擔驚受怕的模樣,聽得她的言辭,心裏頭雖存疑惑,但還是信了兩分,他將周身的戾氣收斂了許多,放低的姿態,聲音低沉地的道。“以前的事,我記不太得了。”

  陸溪瓷心頭又是一緊,不自覺地扶著桌子,順勢的找到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舊茶,壓壓驚,冰冷的茶水順著喉嚨而來,入口時卻冷不防的被嗆了一下。

  放下了茶盞,陸溪瓷看著他露出來的手被繃帶捆綁得結實,心裏頭鬆了鬆。興許是之前被他的氣勢給威震到,心頭不自覺的記恨了一筆,肚子裏那點壞水兒,便漸漸泛了上來,陸溪瓷眼珠子轉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我姓謝,名喚卿卿,你可以喚我卿卿。”

  “卿卿。”他呢喃出聲,眉頭不自覺地攢了一下,他的眼角微微的的抽了抽兩下,似乎有幾分不自在,隻是黑暗裏看得不甚清楚,單聽聲音聽不出什麽異樣。

  他這樣如同情人般纏綿的壓低了聲音叫喚,令陸溪瓷心裏頭一顫,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瞬間收回迷離的目光筆直地望著他,收起了玩味的姿態。

  這半夜深更的,當真撩人心弦。

  “你……”陸溪瓷一雙眼黑白分明,看著他,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那,你早點休息?”

  裴易錚沒說話。

  陸溪瓷當他默認了,退出門外之後,非常貼心的把門給關好。

  陸溪瓷動身去書房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簡陋的屋子,糟了,門破了個洞,陸溪瓷麵色僵硬了一瞬,搖晃著身子,尋思著明兒個該去去找幾把茅草給堵上。平日裏頭委屈一下自己便罷了,若給仙人瞧見了,這並不僅僅隻是她陸溪瓷窮困潦倒的形象的問題,還是尊嚴的問題。

  陸溪瓷昨夜沒有睡好,裹著被子麵朝裏躺,安靜下來,竟也有些心緒難平,興許是前半夜已經睡過,後半夜當真不困。

  天蒙蒙亮,陸溪瓷慣常的時間鍾令她起身了,良心發現的想著他大病初愈,一大早的便出門去東市買了一隻宰好的雞,陸溪瓷喜滋滋的拎著被拔光了毛的雞,臨到了院門一腳,想了一想,又折回去買了一些食材,想著老母雞煲湯給他補補身子,他這一副脆皮的身子,恐怕暫時的不能吃肉,所以這湯必須得好喝。

  陸溪瓷進屋子裏頭去看他的時候,看他還在閉著眼睛,一副安詳的樣子,撓了撓頭,愈發的懷疑昨日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陸溪瓷輕手輕腳地走近去,鼓著兩個腮幫,細細地端詳著那張謫仙似的臉,因為一隻眼睛受了傷,乍一看卻像是獨眼狼。但走近了仔細瞧著,露出來的皮膚卻好的如同上好的寶玉一般,未有涓埃瑕疵,令人羨慕的緊。當真難以想象到沒有受傷時候的風采,望著望著,陸溪瓷一時間竟出了神。

  罷了,他生的這般好,她總不該和一個落難的人計較。她以後該讓著他點。

  裴易錚對聲音非常的敏感,今早陸溪瓷出門的時候他便醒了,醒了之後未有睡意,強忍住一身的折磨,多次嚐試過起身,堪堪坐起,身子便不堪負重。於是他隻好了無趣味的又躺了回去。待得一番折騰己是渾身乏力,陸溪瓷進了他屋子的時候,裴易錚便幹脆的把眼睛一閉,被子往上拉了拉,有意的試探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她往日待他是如何模樣。

  奈何半天沒有任何的動靜,頓了片刻,隻聞得臉上迎來灼熱的呼吸,忽然之間的親密靠近令他渾身都不舒服,忍了許久,那呼吸綿長似噴灑在自己的臉上便如同定格了一般,到底有幾分難為情,裴易錚無奈的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睛裏印出了一張放大的臉。

  陸溪瓷驚嚇的身子往後倒了下去,她兩隻手撐著地,身子矮了一截。

  因為心虛,陸溪瓷目光遊離了一下,卻因為心裏頭裝著事,看哪都不是,又迎上他的淡淡的目光的時候,耳朵不自覺的升騰起一抹粉紅色。少頃,陸溪瓷清了清嗓子,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醒了,我再去請大夫為你瞧瞧。”

  說著也不等他回答,陸溪瓷像泥鰍一樣快速溜了出去。

  裴易錚看著他飛快離開的步伐,突然之間有些好笑,瞧她的樣子似是性格單純的人。

  …………

  大夫來的時候,裴易錚掀了一下眼簾,掙紮著坐起來,耐何這副身子骨實在脆得很,頭疼發虛,沒片刻又躺倒回去。

  見裴易錚配合的伸手,陸溪瓷慢慢一笑,一口濁氣從胸腔裏呼了出來。

  “這,這真是……”大夫伸出那隻蒼老得起了皺子的手搭在了裴易錚的脈上,許久沒有放開,搖頭沉思,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他滿身的繃帶,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怎,怎麽了?”陸溪瓷眨了眨眼,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許是照顧的他,照顧得久了,也照顧出感情來了。陸溪瓷看著裴易錚不加束縛的青絲柔順的披散在了枕邊,側著的雪白的半邊臉在外頭在陽光下更顯得蒼白,一時之間竟讓她看出了點頹靡柔弱之感,心頭悄然的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之情。

  陸溪瓷目光慢慢的往下,一定格在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結上,隨即卻移開了目光,手輕湊在唇邊擋了一下。

  張大夫在原地沉思了有一會兒,才慢慢的收起了手,將醫藥箱收好,搖了搖頭,率先的走了出去。

  陸溪瓷見張大夫沒給她答複,一顆心提了起來,回頭目光複雜地看了裴易錚一眼,跟著張大夫走了出去。

  裴易錚麵上自也看不出端倪,目光沉靜地看著陸溪瓷一臉最後一麵似的深深表情,靜靜見她順手又把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