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的月亮默默地守護著地麵上的人們。

  偌大的莊園因為沒了下人，更是陷入了一片黑暗與寧靜之中。安明瑜猜測這裏是楊家的一處莊園，但明麵上肯定不是。

  事實證明，她沒有猜錯。

  和公公死了。

  死之前，想要讓人給他個痛快，所以交代了很多事情，從天宇皇朝時期到至今，他所知道的一切。

  越書鳶畢竟是越家人，當她克製住自己愛害怕的心理後，拷問起人來，花樣百出，身心雙重折磨，進度很快，效果很好，無論是誰都扛不住，統統將自己知道的供了出來。

  人，安明瑜等到了，比她預計的時間還要快。

  來的是楊家養子，也是上一次在東闞州打了軒轅晉哲的那個人。這種暗麵上的事情，隻有曆代族長才知道，但也會另安排人來負責，以防事發，用以撇清關係，所以安明瑜並不感到意外。

  審問的人，依然是越書鳶。

  迫於自家主子的威懾力，軒轅晉哲沒敢參與，曾經想要出口惡氣的決定更是一個頭都沒敢再冒出來。

  反正鳶兒出手，就等於他出手了，軒轅晉哲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楊家養子交代的事情有很多，大致上與和公公所說一致，但令安明瑜感興趣的是，楊氏老祖的大壽即將到來，子子孫孫會共聚一堂，為老人家祝壽。

  這將是楊氏一族最大的盛宴，也是楊氏族人聚集最全的時候。

  安明瑜笑了，她宣告到此為止，命柯誌奇將這些人帶了回去，隻留下了楊家養子。她讓柯誌奇直接結案了，為他的政績再添一筆。

  至於這些人背後的主子們，安明瑜另有打算。

  柯誌奇很聽話，帶著人走了，走之前也沒顧得上與韓光勝打聲招呼的。

  韓光勝從頭到尾都在，安明瑜始終都沒有避開他，但他也找不到機會與她說話，心裏始終忐忑不安。

  直到現在，頭頂月光，才與負手而立的小小人兒一起站在莊園內小湖的岸上，單獨相處。

  摸不準她叫自己跟過來的意圖，韓光勝想了又想，盯著身前的湖麵，終是鼓起勇氣，轉頭看向她，想要張口說話，卻聽見稚嫩的童音先行響起。

  “對不起！”鄭重而認真。

  韓光勝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想不明白為何會聽到這三個字。

  “對不起。這個世上，因為我的生，而死去了很多嬰孩，並害得世間增添了許許多多家破人亡的慘事，而你家，就是其中之一。”安明瑜轉頭看向了韓光勝，解釋道。

  從知道那些因預言而無辜死去的嬰孩的事情時，安明瑜就決定未來，定會對能補償到的人進行補償，所以她才會讓牧氏去查每一個被殺嬰孩的家庭現狀，記錄了每一個嬰孩的名字，列出了一份名單。

  這也是未來大明皇朝最負盛名，高聳入雲的聚嬰塔的來曆所在。

  “……”韓光勝終於明白了什麽，原來預言中的女嬰真的存在，而她還活著。他的嘴張張合合，卻沒能出聲，想起了因此而死去的每一個家人，眼眶不由得紅了。

  “所以，對不起。”安明瑜轉過了身，直麵韓光勝。

  “……沒什麽對不起的，要怪就怪那些因預言而殘殺無辜嬰孩的劊子手們！”韓光勝心裏滋味百般，強壓下對親人們的懷念，最終沙啞著聲音道。

  “恨麽？”

  “恨！但恨的是那些下令行事之人。”

  “今天的事，會覺得不公平麽？”

  “……”韓光勝愣了愣，沒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

  “是不是在想，若是當初你被綁在這裏，叫天天不靈的時候，也有人像今天救軒轅晉哲那般，就好了？”

  “當然會這樣想，可是，人各有命，無法強求。”

  “所以，你就認命了？”

  “沒！我……”

  韓光勝剛要說什麽，安明瑜又轉過了身，看向湖麵，仿佛陷入了回憶當中：“曾經，有人跟你很像，他出身不錯，可先是被拐，再成為宮中太監，而因為他的失蹤，他家破人亡。”

  韓光勝靜靜地聽著，他猜那個人，是曾經伺候在她身邊的人。

  “然而，就算成了閹人，也有身殘誌不殘，堅毅不拔之人，就算命運不公，也有人奮力掙紮，不屈前行，哪怕一生結果悲劇。我所認識的那個人，他的脊梁從未真正向命運彎曲過，也從未因而沉淪，向黑暗投降。”安明瑜目視遠方，小鎖子的音容笑貌仿佛曆曆在目，就在昨日，而沒能讓他發揮出他真正的才能，她的心中可謂是遺憾深深。

  “人的命啊，有時候真的很慘，但隻要活著，依然可以決定接下來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我曾問過他，對未來恐懼麽？‘恐懼，但我會戰勝它，命運雖不公，但自己卻不能放棄自己’，那是他對我的回答。”安明瑜回過了頭，眼睛直視他，問道，“那麽，你能戰勝對未來的恐懼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不沉淪於黑暗之中，不因自身的悲慘遭遇而自卑，有朝一日，變得耀眼令人仰望！”

  “能！”韓光勝紅著眼眶，握緊拳頭，一定能！

  “好。孤給你兩個選擇。”

  “一是孤幫你要回一切屬於你的財產，從此以後，你做一個富家翁，一生衣食無憂，還可以從韓氏一族裏，過繼一個品性好的孩子，後代依然能以別的方式傳承。”

  “二是，跟隨孤，走一條艱辛之路。這條路，會有很多危險，甚至會喪失生命而一無所獲，但若是走到底，卻可以親手報仇，抵達很多人所不能達到的高處。”

  “你選擇哪一個？”

  “屬下韓光勝，願追隨主上，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韓光勝想都沒想，就跪地堅定地回答了他的選擇。

  “好！”

  那一夜，月光柔和，朦朦朧地灑在大地之上。

  那一夜，帝星再現，天罡九辰，再歸位二星，明亮而耀眼，惹得某些人心煩意亂。

  誰都不知道，韓光勝，這一位未來大明皇朝開國女帝身邊的五大異姓王之一，暗隱王，做下了他一生都無悔的決定。

  未來的他負責監察百官，收集天下秘聞，號稱無孔不入，無事不知，史稱明煥大帝的最強耳目。

  有人說他是女帝身邊的太監，也有人說他是出自名門的貴公子，還有人說他是從泥沼中爬出的低賤之人，但那都是傳說。

  也因此，他的封王，暗地裏曾產生過很多異議，終歸是被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女帝給強壓了下去，無人敢真正拿到台麵上來說。

  戴著銀色飛鷹麵具的暗隱王是五大異姓王之中最神秘的一位，除了開國的那一部分重要人物之外，再無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也無人願意被他盯上。

  他才學出眾，輔佐女帝，做出了很多令後世津津樂道的成績。

  大明皇朝的刑法律例，據說幾乎都是出自他的製定，最盛傳後世的就是“奴仆買賣法”、“買家連坐法”和“孤兒收養製”，令當時的大明皇朝，乃至後來聞名各個大陸的大明帝國拐賣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