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石窟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10-01 23:05      字數:3252
  雪徑蔓延,通道幽長,各處都植滿了晶瑩無瑕的不知名花卉。

  丁若羽忍不住駐足細看,但見花葉在風雪中搖曳,露出半掩的草莖亦是發著白光的透明,心裏暗自稱奇。

  “這是冰晶花,以水係術法凝結而成的。”仰空見她停下了,側過身來微微笑著解釋道。

  這麽一說,確實看起來同冰雕沒什麽兩樣。

  她再重新審視起這條長廊,發現無論是遮擋雨雪的頂棚還是每隔一段用以支撐的廊柱,皆似冰雪堆就。她隱約回想起前世的一幕,幾百年前,浮舟誤入的那處白色囚牢,與眼前的建築何其相似。

  沒有多問,丁若羽跟著僧人繼續前行,麵上未表現出什麽,實際卻感應到他們所存在的這個空間處處都充斥著一股強大而精純的念氣,仿佛有人單單以術法便創造出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再向前行去,長廊繞過一個小小的山頭,地勢上升,他們也來到了半山腰。

  霧氣氤氳,封山的大雪之中,竟出現了兩三個不大不小的溫泉。

  還未來得及感慨,再一回身,原本與她僅一步之隔的仰空消失不見了。

  丁若羽握緊腰上的劍,四處環顧,遊走著離開了空闊的長廊,以山石作掩護,逐漸向溫泉靠近。

  水霧朦朧,看不清其後的景象。她來到水邊,怕溫泉裏設了什麽法陣,想以劍鞘帶出些泉水來查看。剛將一小截劍鞘放入水裏,就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

  “水怪?”丁若羽猜道,踏著岸邊的一塊石頭,奮力地要把劍給拔回來,卻沒想到那巨石常年被水侵蝕,早已鬆動,嘩啦一聲被她踩進水裏,她自己亦滾了下去,渾身纏滿了水草般的植物。

  一陣頭重腳輕,她被包裹著直墜而下,不知撞碎了什麽,收到一些阻力,落地時才未摔散架。

  丁若羽好不容易掙開一條胳膊,手忙腳亂地扯著水草,就聽到不遠處離泓半死不活的聲音,冷不丁道:“怎麽是你?”

  她扯光了上半身的水草,乍一聽這聲音,激動得跳了起來,卻忘了腿還被捆著,直接摔了個狗啃泥,擦掉了下巴上一小塊皮。

  左側兩塊堆在一起的巨石旁,離泓藏在後麵隻露著半張臉,等她清理幹淨了方再次開口道:“把你外麵那件鬥篷遞過來。”

  丁若羽疑惑不解地卸下鬥篷,提著一角向他走去。

  巨石後探出條白花花的光手,奪了那寬寬大大的鬥篷,飛快裹在自己身上。

  “你衣服呢?”丁若羽怔了許久方問出口。

  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從溫泉裏直摔下來,身上居然沒沾到一滴水。這一片地下空洞,亦幹燥溫暖得如同另一個空間。

  “爛了。”離泓一瘸一拐地鑽了出來,望著被她撞塌的洞頂,費勁地伸出手蹲在地上畫了個法陣,重新將一切的布置恢複原狀。

  冰冷的雪光從洞頂射下,仿佛是從另一個空間而來。丁若羽站在他身後看著,忽瞧見地上沾血的足印,忙叫道:“你受傷了!”

  離泓退開那處畫了法陣的區域,靠在巨石上,望著她沒有回答。

  視線從他臉上緩緩向下,鬥篷未遮擋到的地方,那小半截腿上全是腐肉,爬滿了蛆蟲。

  丁若羽看得一陣作嘔,強忍著挪到他身邊,拔出劍,一點一點去剜那些蟲子。

  “別剜了,回去以後換個再生材料重塑這條腿。”離泓阻止她道,讓她一同在巨石旁坐下。

  他自己則將傷腿藏在了鬥篷下,歪靠在她肩頭有氣無力道:“見到禪元法師了?”

  丁若羽雙手放在膝頭坐得筆直,動都不敢動,聽到詢問趕忙回道:“他和仰空長得一模一樣。”

  “他的幻術,在整個三界都難尋敵手,你沒被迷惑,也是厲害。”他讚歎道,發絲緊挨著她的脖頸,癢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撓。

  這一撓,就薅掉了對方幾根頭發。

  “那個……你頭發真軟,就像貓一樣!”丁若羽眼珠亂轉,信口胡謅道。

  離泓撐起身,警惕地望著她,臉上黑一塊灰一塊,亦髒得像隻大花貓。

  “噗嗤……”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到他之前,丁若羽心裏有無數的疑問,可現在他就活生生地靠在身邊,卻一句話都不想問了。

  隻要他還在便好。

  “抱就抱,別亂摸。”一聲牢騷,將她從想象中拉回現實。她這才發覺,自己正緊扒著離泓不放,一隻手還伸到了鬥篷裏。

  這就很尷尬了,盡管是她無意識間的舉動。

  丁若羽正想著怎麽不動聲色把手給撤回來,就碰到了一處硬物。

  她臉色驟變,沒有聽他的話,反倒繼續向下探去。

  “這是……鱗片,還有……”手心沾染的濕熱粘稠的液體,仍不斷地從他背後滲出。

  血。

  丁若羽反手將他身上遮遮掩掩的鬥篷扯到了腰際。

  血淋淋的傷處生著漆黑鱗甲,他背上有一半都皮開肉綻,看得她心如刀絞,卻束手無策。

  這種大麵積的傷,已無法再用她那微薄的金色念力來修複。丁若羽撕下一小塊裏衣衣袖,輕輕擦拭傷處邊緣的血跡,擦著擦著,發現抖得太狠,隻得停下來用力掐了手臂一下。

  離泓急忙按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傷害自己。他這副軀殼恢複成人形也不過短短幾月,內部構造尚未長齊全,外表上也沒多少肌肉,看上去比普通少年還要消瘦些許,肋骨分明,亦讓人心生憐意。

  “都是可以修複的,不要擺出這種如喪考妣的表情。”他再次用鬥篷把自己藏了起來,縮在兩塊巨石的夾角處,對那些可怕的傷勢毫不在意。

  丁若羽望著腕上多出的那塊淤青,笑了笑,伸長手臂將他連同鬥篷一起豪邁地擁在了懷裏,聲音輕得似一陣微風:“我隻說一次,我心悅你。”

  “哦。”離泓應道,原本掙紮得起勁,突然一動不動了。

  洞內靜得能清楚聽見了一個字就完了,而且是個語氣詞?

  丁若羽有些不忿,正準備把懷裏的人隨手推開,再想到他滿身的傷,最終還是作罷。

  過了片刻,她左思右想,忍不住先開口道:“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這麽冷淡吧?”

  “我不喜歡你?”離泓這回主動掙脫了,靠著巨石道,“誰告訴你的?”

  “自己看出來的,”丁若羽覺得有些委屈,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麽,停了停方接著道,“師父和宗師兄他們兩情相悅,可不是這種樣子……”

  離泓垂目輕笑,想著那兩人擬定婚期後旁若無人的放縱模樣,笑中透著點不屑道:“那兩個影響到別人的還有理了?”

  這話說得丁若羽不由懷疑起他是否打了一千多年光棍。

  地下洞穴不辨時辰,也不知歇了多久,她開始感到了饑餓。再一看四周,全是石塊和枯草,連水都找不到。

  見她在洞裏繞了一圈也不說話,離泓扶著石頭站起身,晃晃悠悠向一處角落走去,吩咐她留在原地別動。

  暗處有法陣閃動,將他的身形瞬間吞沒。

  不一會兒,他再次出現,提著一尾魚和一隻酒葫蘆,以魔火將二者都烤了烤方遞給她。

  丁若羽感激地接過,蹲在地上毫無顧忌地狼吞虎咽起來。

  原來除去浮舟以外,他們兩個之間也已默契到了無需言語。

  待到頂上天光逐漸晦暗,離泓再次劃出幾道法陣,將洞內的結界重新加固。洞頂和石壁上都印刻著金色的符文,光芒由亮轉暗,最終消失不見。

  感受著這些法力流轉,她攤開手心,又收緊成拳,終於問出了這些天來堆積下的第一個問題。

  “我的精神力是不是被封印了?”她相信他,也想弄明白自身的真實情況。

  浮舟說過,隨著前世記憶的出現,她的能力會越來越強。可事情過去了好幾個月,她卻並沒有突破性的進步。

  布置好最後一個法陣,離泓歪歪斜斜地走向她,告訴她現在還不是讓她複原的最佳時期。

  “況且那個封印……”他的手忽然停在了丁若羽的後項上,望著她光照下微微泛著新綠的眸子,沒有再說下去。

  丁若羽失落地笑了,扶他坐下,很自然地轉移話題,問他還要在這空空如也的石窟裏待多久。

  三天前的夜裏,離泓敗於禪元法師之手,被他擒來此處,損毀掉大半**,準備留待日後進行獻祭。

  被帶走前,他在據點外並不顯眼的地方留了訊號,緊抱著一絲僥幸,並未想過會被尋找屠鬼而來的丁若羽和歲寒發現。他深知禪元法師不好對付,更不願將他們也牽扯其中。

  進入石窟後,這裏處處都設滿了幻術法陣,花了兩日的時間方將其全數破解,又用了一整個日夜重新布下陷阱,守株待兔靜候對方到來,結果等來了丁若羽。

  也不知是不是這丫頭運氣好得驚人,落水後一路撞上的法陣皆是沒什麽殺傷力的,因而落地時完好無損。

  得知了這些緣由,丁若羽亦將來時的經過細細道出,說到禪元法師突然不見時,她神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