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祭品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10-01 23:05      字數:3280
  “那道虛影一直留在太子身邊,今早差人傳訊說,我們當中可能有細作。”丁若羽緩緩道,不出意外,身後響起了少年們亂糟糟議論的聲音。

  她等眾人停下來,方繼續道:“可是他不認識我們當中的人,自己也被結界困住一時間脫不開身,隻能等我們全員到齊後一一指認。”

  暗道中陷入沉默,眾人都在消化她所透露出的這些消息。

  “到底是誰?”這時,越海田開口了。

  他一貫豪邁大方極好說話,此時板起臉來,聲音裏忽然多出幾分嚴厲,壓得眾人不敢隨意多嘴。

  “丁姑娘在封閉的地道裏提出此事,就是希望你們主動承認。”他以胸腔發聲,沉著嗓道,“大夥兒好歹兄弟一場,現在承認我會放你們走的。若是出了地道還不站出來,咱就再別提這兄弟情。”

  等了許久,無一人吭聲。

  “不說,嘴硬?”越海田冷笑起來,“好,這是在逼我們動手了。”

  一行人默然前行,時間也仿佛突然變快了,不一會兒地勢便緩緩上斜,距出口越來越近了。

  暗門開啟,不遠處的亂葬崗也被凍得散發不出一絲血腥腐臭味。

  越海田仍未得到想要的答複。

  前方突兀聳起的廢舊大樓旁二十步的位置,堆了個看上去極不搭調的大雪人。

  丁若羽遠遠指向那雪人,對眾人道:“虛影並無實體,需依附他物方能維持。”

  她上前將手搭在雪人頭上,搖了搖頭告訴眾人自己亦無可奈何,隻有等到天黑方能解開其內的結界,將虛影放出來。

  眾人聽了她的安排,暫時進入廢樓之中。樓裏原本經曆了一場戰鬥,各處牆體器具皆有剝落損毀,此刻卻將所有裝飾器材變得煥然一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二到四層均是可供住宿的房間,一應用品齊備,少年死士們各憑喜好放入行李分配住處,待安排好後一起來到底層。

  在此期間,丁若羽悄悄來到牆體處一間暗室外敲了敲,得到同樣的擊打聲。

  她同眾人告別,打算等結界破解的時間到了再來。鬱飛瓊見她要走,追了上去,拍了拍那硬邦邦的雪人道:“你在耍什麽花招?”

  “真有內鬼。”丁若羽認真道,見他一伸手就準備破壞,慌忙擋在大雪人前接了他一招。

  這是鬱飛瓊頭一回與她過招,一試方知她的身法竟比之前後院看到的還要迅疾。這等水準,在黑曜殿裏都是數一數二的。

  回到煜國這近一年的時間內,宮裏亦遍請高手教他功法,他相信自己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此番遇上丁若羽,似乎正棋逢對手。

  “走之前比一場?”他忍不住發出邀請。

  “沒時間。”丁若羽不願與他多作糾纏,匆匆避開擋在麵前的人影,乘風而起,將樓雪教的輕身功夫使到了極致,如飛行的燕子般靈巧而快速地離開了。

  隻是,她這隻燕子,看上去不光又紅又綠,還笨重臃腫,龐大的花襖子顯得格外怪誕可笑。

  鬱飛瓊胃裏反了一口酸水,趕緊背轉身去。

  他又移到雪人的正麵,望著那兩處空洞的眼睛,想不通丁若羽先前所言是何用意。但他總覺得,這丫頭生性狡詐,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在空地上晃了一圈,沒察覺出什麽異樣來,鬱飛瓊又回了廢樓。他什麽包裹都未準備,隨便找了間死士們挑剩的空屋進去,不同任何人說話。

  一樓台階處坐著一二十名少年,三五成群地低聲交談著。越海田抬頭瞧見行至樓上的他,欲語又止。

  酉時初,丁若羽還未過來,眾人商量著搭起了灶。廢樓裏有提前備好幾日口糧的庫房,死士們搬了米和麵,草草地做了飯,分發給眾人。

  越海田端了兩碗米和麵摻在一起的粥,遞了一碗給鬱飛瓊,坐在他旁邊道:“這兒比不得宮裏,能吃頓飽飯我們就心滿意足了,你將就一下。”

  望著碗裏稀稀一層的糙米和麵疙瘩,比他們當年在天羅地網的飯食還要好上些許。鬱飛瓊接過碗,淡淡道:“我可沒那麽嬌貴。”

  大廳裏人聲嘈雜,混亂之際,有些喜好清淨的便各自回屋或去了樓外。

  時值冬季,夜裏天黑得快,此刻外間已然伸手不見五指。

  少年們很快用完飯,越海田放下碗,起身自言自語道:“這丁妹妹怎的還沒到?”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響起一道白羽破風之聲。眾人大驚而出,就見有人被一根手指粗細的箭釘在了頭部損毀的大雪人身上。

  箭紮穿了那人的腰腹,卻剛剛好巧妙地避開內髒,沒讓他當場死亡。

  越海田當先搶出,扶正傷者盡量不觸碰到那根箭,同其餘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將他從坍塌的雪人身上搬回廢樓裏。

  “三楣?”樓裏點著燈,眾人才終於看清這少年的樣貌。

  一陣輕微的機關轉動聲後,暗門開啟,歲寒在裏頭站了好幾個時辰,揉了揉發酸的腿和手臂,迎著眾人驚訝的目光,解釋了一遍當下的情況。

  “丁姑娘說那些話,是為了引誘細作毀掉附有虛影的雪人。細作不希望這麽快暴露自己,隻有趁亂暗中行動。”歲寒道,信手拔了那三楣腰上的箭,以金色念力替他止了血,又補上天族禁製封鎖住他四肢的行動。

  聽了這通解釋,少年們恍然大悟,幾名第三組的立即提了人下去審問,越海田也圍到了歲寒身邊。

  隻有鬱飛瓊,麵無表情聽著事情經過,末了忽然冷笑起來,轉身走到雪人旁,狠狠踢了幾腳。

  這般妄自揣度人心、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豈不是與某人的本質完全相同?

  不知為何,他又想到屠鬼所說的話。即使已經告誡自己不要再輕易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但心裏還是不受控製,一次又一次將那少女與他最厭憎的人進行比較。

  越比對,越心寒。

  他忍不住又多踢了兩腳。

  身畔響起個疑惑的聲音,微微低啞如同未變音的少年,不確定地道:“你也是細作?”

  鬱飛瓊一下子回過神來,瞪著那渾身花花綠綠的少女,差點連她一起給踢了。

  討厭的人連出場方式都這麽的令人愉悅不起來。

  鬱飛瓊憋著股悶氣,同她一起返回廢樓,這時,第三組的審訊也告一段落。

  “三楣交代了,說是上回采購期間被一團黑霧狀的神識所控,設了禁製在體內,一旦不按照要求去做就會爆體而亡。”秋萍等人總結了一下對新加入的二人複述了一遍。

  丁若羽瞥了眼三楣,她同此人雖皆為黑曜殿成員,卻無太多接觸,僅是點頭之交。探了探他體內的魔氣禁製,並非自己所能控製的範疇,再向歲寒投去求助的目光,對方亦歎息搖頭。

  “還是得等離……我是說李韞,得等他回來。”他握拳在唇邊,咳了一聲道。

  丁若羽眼中一暗,沉著臉安安靜靜尋了處台階坐下,抱著膝望著底層正中那口大銅鼎。

  “李韞是誰?”鬱飛瓊以眼角餘光掃過她失落的模樣,毫無同情之心地追問道。

  “是丁妹妹的相好……嗯,夫、夫君。”接話的是越海田,他察言觀色,見歲寒滿麵局促,忙替他回答了。

  不知為何,鬱飛瓊隱隱覺得自己也曾同這李韞打過照麵。

  “還真成過親了……”他喃喃自語。

  城郊據點處解決了屠鬼和流蜃,卻並不代表所有危險都已解除。丁若羽決定同歲寒一起在此觀察兩晚,第三日再去麵見西山那群身份不明的魔族。

  夜色深重,眾人酣眠。琢磨著前一晚與白日裏發生的事,歲寒愈發難以入夢。

  魔族始君欲布魘靈陣以期恢複鼎盛時的功力,還需由一名法力強大的魔族自願獻祭。離泓猜測他們會選擇屠鬼,可今日所見,屠鬼卻是如假包換的鬼族……

  到底還是他們被那始君擺了一道。

  但除了屠鬼之外,他又會選擇誰來進行獻祭?

  歲寒遲遲未得出結論。

  夜雪驟起,寒風嗚咽,吹打窗欞。他起身關窗,無意間碰觸到懷裏一樣堅硬的物事。

  “難道……”

  他取出那枝染成了紫色的梅花,其上隱有魔氣繚繞。

  手指飛快結印,封住屋內的空間,使其從外邊看起來同其餘人的房間沒什麽兩樣。

  歲寒以法力將那枝梅花懸於半空,試遍了他過去從浮舟那裏偷習的魔族符文,皆未能破除封印。

  他額上已然滲出冷汗,死馬當成活馬醫地將一道天族符文打了進去。

  詭異的紫梅發出微小的斷裂聲。

  從低階到高階,每個都不落下,差不多重複了三百次,梅花上的封印終於解除。

  一縷紫煙由淺變深,於半空盤旋繚繞,逐漸凝為人形,卻看不出五官麵貌。

  那人影隨風晃動,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化作輕煙散去,孱弱而無力,連發出的聲音都那般虛無縹緲:

  “兩日後西山獻祭,主人已有計劃,切忌讓丁姑娘前往西山,以防受困。”

  寥寥片語,紫色人影便撐持不住,收縮聚攏,凝成一點小小的流螢,“啪”的一聲又碎成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