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眾多養父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05-20 21:13      字數:3346
  看段紅燭的模樣,應是同她自己一樣陷入了夢魘之中。

  隻是,她沉睡的時間太長了,已經不能夠獨力掙脫那無邊無際的可怕幻境。

  次日一早,丁若羽來到離泓房外,門半敞著,人早已不在裏麵。她趕到段紅燭住處,門口站了好幾人,剛想進去就被樓雪死活攔在了外頭。

  “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丁若羽說話聲音也放輕了。

  “要開顱,特別血腥,總之別進去看。”樓雪死死拽著她胳膊,神色不善道。

  她一個天南海北四處闖蕩江湖的女俠,居然還怕血腥……

  丁若羽乖乖候在外麵,望著緊閉的房門,聽不到門後的動靜。

  “是不是同救呂夫人那次一樣?”她記起什麽來,總覺得有些東西隱隱地被聯係在了一起。

  “差不多吧,隻不過要的材料不同。”樓雪想了想道。

  上回用了煉化的魔心和她的念氣……丁若羽局促地幹咳兩聲。現在的他不光外表是男子,芯子裏也是男子,若再用某種方式來取一次她的念氣,她不保證會不會臨時發瘋弄出點什麽意想不到的事來。

  一個時辰後,離泓推門而出。封閉了所有窗子並拉上厚布簾子的昏暗屋內有綠光隱現。他合緊了門,對一眾候著的人道:“看她晚間會否清醒,切記不要進屋。”

  樓雪連聲應承,轉頭去找其餘不在場的人將他的囑咐一遍遍轉述。

  丁若羽上前兩步,扯住他袖角將他的手提了起來。

  前一天還傷得稀巴爛的雙手,一晚過去竟已然恢複如初,連一點點傷痕都找不著,她心裏驚歎不已。

  離泓望了她半晌,欲言又止。

  “紅姐的情況並不好?”丁若羽察言觀色道。

  “還好,隻是缺樣東西。”離泓任她牽著自己的袖子,一同回到陳設簡陋的宿處。

  “缺什麽?”丁若羽找了個看起來順眼的地方席地而坐。

  離泓在門口立了片刻,緩緩走來,又繞到她身後,趁她回頭前一掌劈下,將她給打暈了。

  他跪坐在她身後,將她上半身擁住,左手上移,貼在她心口。

  火燙的掌心觸及到少女起伏的心跳,使她微涼的肌膚也漸漸開始發熱。一盞茶的時間後,他才放開手,掌心已凝結出一粒金光熠熠的丹丸。

  丁若羽趴在收拾好的地鋪上昏睡著,臉頰紅撲撲的,似乎在夢裏都知道他幹了什麽。

  “你不能入戲太深,要記得這隻是個遊戲。一切規則的製定者,隻有你我二人。”

  一個聲音,仿佛穿越時空而來,遠在天邊,近在耳畔,回蕩拉扯著他的心神。

  “隻有你和我才是……”那人還說了些什麽,可離泓已然無法再聽清。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向地鋪上少女的發絲,自言自語道:“遊戲還有真結為夫妻的?豈不是把自己都給賠進去了……”

  天黑了,段紅燭仍是未醒,服下金色丹丸後已從幻境中脫離,距完全恢複也隻是一晚上的功夫。

  地鋪上丁若羽有氣無力地爬了起來,看到離泓坐在一旁發呆,揉著酸痛的後脖頸嚷嚷道:“你打我作甚?”

  離泓慢半拍似的扭頭看去,突然俯身抱住她,輕輕地在她耳邊道:“下次不會了。”

  “什麽意思?”丁若羽被他兜頭摟住,差點無法呼吸,立即掙紮起來。

  “我忘了我們已然成婚,很多事理論上也行得通,無需避諱……”

  “你還是別說了,不想聽這個。”終於掙脫開了,丁若羽想起昏迷後潛意識裏身上異樣的觸感,防賊似的瞅著他,卻發現他眼睛裏、神態中沒半點柔情蜜意。

  她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像之前麵對浮舟時一樣。

  不同的是,浮舟秘密雖多,情感表露卻很清晰,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眼前之人,他身上的謎,隻怕比浮舟還多也更加讓人匪夷所思。

  他甚至都不屑去偽裝什麽,對她的好也是那樣的生搬硬放胡亂堆疊,根本不在乎最後會不會坍塌倒地。

  這樣的他,真的能與她毫無隔閡並肩同行麽?

  丁若羽抬起手,撫上他的眉眼輪廓。這副最熟悉不過的樣貌,此刻卻讓她產生了些許疑慮。

  手被拿了下來,輕輕握住。離泓歎道:“天不遂人願。本想與你在凡界安穩度日,沒成想竟被故人找上了門。很多事,已經改變了……”

  “魔族的始君?他和你有什麽關係?”丁若羽收起那些埋藏於心底的情緒,強迫自己隨著他轉移到另一個問題上。

  離泓玩著她的手指,緩緩道:“他是我的第一個養父。”

  “養……”丁若羽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

  “幼體期間,前前後後,我被各方人士領養過十幾次。”離泓笑了笑,看不出那笑裏是否有辛酸和諷刺。

  這還是來到彩華樓住在一處後,他第一回對她細說起自己的過去。

  自他誕生以來,就成了各方人士爭奪的籌碼,而大多數人又因控製不了他的能力而放棄,繼續高價拍賣。百年間輾轉數度,最後被當成不祥之物丟入山林,才遇到仰空。

  仰空將他帶在身邊,教他變成一個人也教他將來該怎樣活下去……那幾年,他像被突然點化,有了自主的意識,亦學會明辨是非,不再是一件價格高昂被上位者競相哄搶的罕見工具。

  “他們為什麽要將你搶走?”被物化成這樣,儼然是件待價而沽的商品。丁若羽聽得心裏一陣說不出的難受,望著他已然看不出悲傷的雙眸,握緊了他的手。

  “你可知天運閣?”離泓垂下眼瞼,嘴邊殘留著一絲淡笑。

  得到對方遲疑的應聲後,他方接著道:“便是由月緒和十餘名長老一同掌管的天界組織,司刑罰,善預測。”

  被選入天運閣的要求非常高,不光要術法超絕,還需身兼一種與生俱來的異能。

  而在魔界,雖無同類組織,卻有著同樣生來便身懷異能的人。

  “我的異能,是吞噬。”離泓鬆開一隻手,將擋在眼前的發絲撥開,又接著道,“一開始隻是吞一些低階修士寥寥無幾的念力,到最後,便可直接吞噬異能者的法力。”

  且會將被吞噬之人的異能在體內保留住十分之一左右的程度……

  簡直是個人神共憤的怪物。丁若羽再望向他,明白那些人為何想將他占為己有收歸己用了。

  “他們是殺不了我,否則早死了千百回。”

  如他這等危險的存在,活在世上確實會給得不到的人帶來深深的壓力。況且,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多少清醒的神智,整個人混混沌沌,僅是一把沒有自主權利又破壞性極強的刀。

  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那個人,似乎仍還活著。

  躲開了天族的窺伺,卻逃不掉魔族的掌控。

  離泓將目光轉向搖搖欲墜的燭焰,低聲道:“這次是我連累你。”

  “什麽連累。”丁若羽徹底打消掉心底的疑慮,笑了起來,“我們不是早就被捆綁在一塊了?”

  門上響起清脆的敲擊聲,樓雪的丫鬟在外喚道:“二位,該用晚膳了。”

  “走吧。”丁若羽跳起來,伸手向離泓,欲拉他一把。

  “不去,眼巴巴看著你們觥籌交錯,我難受。”離泓背轉過身,倒頭就睡。

  他體內的零件,尚未修複完全。

  丁若羽輕輕歎了聲,出去後替他合上門。

  院子裏擠滿了姑娘。

  除了彩華樓的歌姬舞伎,還有些她根本不認識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嫵媚女子。

  領頭一人正揚聲與采卉攀著交情,丁若羽借著院內彩燈和淡薄的月色伸長了脖子瞅去,居然是醉煙樓的鴇母錦娘。

  她一身豔俗的紫紅綢裙,緞麵油光水滑,鬢邊簪了枝碩大的紅月季,甩著綠帕子,扭動著微微發福的妖嬈身軀。

  撲麵而來的各色香粉混雜在一起,嗆得丁若羽連打兩個噴嚏。一眾人中,獨她師父一襲雪青色衣裙抱琴而立,顯得那般超凡脫俗、清雅絕倫。

  “師父,出什麽事了?醉煙樓的人怎會來我們樓子?”她為了扒開擠得嚴嚴實實的姑娘們,甚至使了身法,才堪堪擠到樓雪近前。

  “她們是來看望你紅姐的,順帶請了名廚做了一桌酒,說什麽之前贏了她不少銀子有點過意不去。”樓雪說這話時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很顯然段紅燭拿去賭輸的那些錢都是問她借的。

  丁若羽尷尬地笑了笑,轉眼間采卉已開始招呼他們去大堂內用膳。

  這一晚彩華樓難得停業,閉了大門,將姑娘們都聚起來。廳堂燈火通明宛如白晝,杯盞交錯,樂師們忍不住上台獻藝,將氣氛活躍到了頂點。

  “過年都不見這麽熱鬧過,沒成想反倒因阿紅的一場病……”樓雪轉著酒杯感慨,見桌上擺滿了玉盤珍饈,自家徒弟卻吃得慢條斯理,欣慰道,“真不錯,這才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真想留在這樓裏,同師父一起過一輩子。”丁若羽放下木箸,若有所思道。

  “胡說!無論薑國還是東鄴,你遲早要選一個去住的。”樓雪捏了捏她的臉頰,“再說,師父我也快要……”

  她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嬌羞之意。

  這副嬌滴滴的女兒情態,看得丁若羽呆了又呆,良久才恍然大悟道:“恭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