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匿名信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05-20 21:13      字數:3346
  此刻,那一桌客人仍在平靜地喝自己的酒,狀若尋常,互相談笑著什麽,並無分毫不規矩的舉動。

  鬱飛瓊也注意到他們,扭頭看去,這些人隻是如同欣賞歌舞一般遠遠望著翩翩。

  “這桌人怎生如此冷靜?”他不禁問道。

  薑問心考慮了一會兒方道:“他們是樓裏的老常客,或許已經見多不怪了。”

  他看了那群人一眼,耳朵裏飄來他們沒有壓低嗓門的議論聲。

  有人道:“去年十月四大門派在這彩華樓外舉辦會武賽事的時候,你們是沒見著,翩翩姑娘同樓姑娘的師兄站在一處,當真是不相上下,叫人恨不得當場撮合了他二人。”

  “可惜那位公子已娶了正室,以翩翩姑娘的才情樣貌、心高氣傲,必不甘屈居人下。”又一人道。

  先前那人便問:“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那段時間小弟剛巧在薑國,”對方回道,“李五娶親,十裏紅妝,九霄城誰人不知?”

  薑問心正豎著耳朵,聽到此處,瞪圓了眼睛。

  他不得不開始去思考丁若羽的身份家世。能被那個李韞如此隆重地接入府中,必不會是普通平民百姓。

  各國雖戰亂連年,婚嫁之事卻仍遵循著門當戶對的老傳統。即使一方身份差些,也不會相差太多。看這李五的架勢,難不成還高攀了女方?

  所以即便自己的夫人孤身遠赴他國拜師習劍,他也默許了這等荒謬舉動不來幹涉詢問?

  翩翩和段紅燭在外頭沒站一會兒就回房了,大堂內也漸漸從沸騰狀態恢複到了尋常的喧嘩熱鬧。

  房內的采卉切了個大西瓜,被樓雪用不知從哪弄來的冰塊鎮了鎮,此刻正涼著。

  等這兩位進來後,樓雪倒數三個數,還未說到一,自己就帶頭搶起來,果然其餘人也從不遵守遊戲規則,瞬間各奪了兩三塊,桌子上立即隻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刀。

  和這群身手了得的人在一起,什麽都得靠搶的,稍不留神很多東西就沒了。

  丁若羽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順著欄杆之間的空隙望向大堂內看上去已重歸於好的兩名少年,身後傳來拖動條凳的聲音。

  樓雪也坐了過來,師徒二人完全堵住了房門。

  “小徒兒是在擔心寸心失口說出些什麽來,從而被太子發現身份,陷入兩難境地?”她話音不大,語調亦頗為柔和。

  “師父怎知此事?”這些情況,丁若羽都會放在心裏自己一個人考慮,通常不會告訴其他人,連最親近的人也不會說。

  樓雪優雅地抿了一小口瓜瓤,又似潑婦般將籽吐了一地,直啃完一整片才道:“昨日李韞告訴我的。”

  “他出來了!”丁若羽叫道,原以為他仍在玉棺之中。

  “專門挑了個你不在的時機鑽了出來,又搬走一大堆樓裏不要的邊角料,一個人躲起來不許旁人打攪,也不知道要做什麽。”樓雪亦覺得他的行為匪夷所思。

  十之**在造法器,丁若羽暗道。

  “他已完全能說話了?”她關心起別的細節來。

  樓雪笑道:“能是能說,但交代完事後,他就啞了。”

  這狀態,估計仍不可說太多。

  見她憂心忡忡的,樓雪柔聲安慰道:“也別太擔心,他恢複的速度,已經快得像是一個奇跡了。”

  那天夜裏他們見到祿石,離泓吩咐他三日內帶一些東西過來。能加快進度,這些東西應該起了很大的作用。

  丁若羽撿起樓雪遞來的瓜皮,給過路的小丫鬟收拾了,端來隻盛了清水的銀盆,兩人淨了手。

  其實她仍藏著一個疑問。

  她在死士營的某些事,按理說應該隻有浮舟清楚,離泓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還存留著浮舟的記憶?

  大堂內,鬱飛瓊終於走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隨後一躍而下,追著薑問心道:“他對你說什麽了?”

  自從知道眼前這位已為人妻,薑問心便再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一副目光閃爍的模樣,看上去要多心虛有多心虛。

  將鬱飛瓊要表達的意思簡略複述了一遍,丁若羽輕輕道:“照這麽說,他還真是癡情,隻不過那姑娘對他無意。”

  “何出此言?”薑問心還未反應過來。

  “若對他有意,怎會寧願死在炎國,也不隨他入宮?”丁若羽自嘲地笑了笑。

  薑問心搓了搓手,望著她的裙角道:“他和宛蓮,到底誰的話更有可信度?”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丁若羽立刻沉了臉,裝都懶得再裝,冷冰冰道:“勸你們最好少管那女人,她能從火坑中死裏逃生,這堅韌和耐力非常人能及,你們還是先顧好自身安危。”

  “丁姑娘似乎很不喜歡她?”傻子都能聽出來她的厭惡之情,何況是薑問心。

  丁若羽冷笑道:“她也就裝裝可憐,騙騙你們這些好心人罷了。”

  “裝?”薑問心不解道,“我們發現她時,她已然奄奄一息、渾身是傷,我們親眼所見,她身上都是刀痕和血跡,怎麽可能是在裝?”

  “你說的大部分都對,”丁若羽微笑裏頭的那絲譏諷淡去了,目光卻仍舊銳利,緩緩道,“可是你們有沒有發現,她身上的傷都隻出現在皮肉處,要害部位毫發無損。並且,根據傷口的形狀和位置走向,不難判斷出是自己弄的。”

  薑問心聞言雙眉鎖起,一隻手按在桌角,望向固定的一點,集中精神回憶著見到宛蓮那日,她身上傷口的具體分布位置。

  好像還真如對方所言。

  看他露出這般神態,丁若羽麵上笑意漸濃。

  那日不過匆匆在屋裏見到了宛蓮,驚訝都來不及,哪有閑情去在意她身上的傷?

  方才那些聽起來頭頭是道的說辭,不過是她結合了對方的處事風格現編的。

  數月之前黑曜殿裏,陳嵐告訴她的詳情,可是宛蓮被放逐到了守邊將士們的營地,離祥雲城不知道有多遠。

  若她當時真的慘遭毒手,又怎麽可能出現在都城外的亂葬崗?邊關將士定然直接就地掩埋,或拋屍山林。誰有空千裏迢迢送她回祥雲城?即使有空,軍紀也不許。

  丁若羽料她早已使計脫逃,但畢竟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根本難以行動。於是她一直想方設法地隱蹤匿跡、打聽消息,直到探知了天羅殿的死士們將要來此,才故意施展苦肉計。心軟如寸心,定會將她帶上,聽信她的一麵之詞,直到替她辦事……

  “丁姑娘你先前說得對,她的事的確該從長計議。”薑問心也有自己的想法,性格雖好,卻並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不過她也真的有傷在身,一切等到痊愈後再說。”

  丁若羽無奈地點了點頭,又似突然想起來什麽,急促道:“這事千萬別告訴越海田,我怕他……”

  雖是第三組的情報人員出身,可這田貝直爽豪放慣了,興致一到咋呼起來連幽蘭都甘拜下風。當年第三組教員所看中的,僅是他高超的追蹤術。

  “我明白。”薑問心一想到這鐵哥們就忍不住笑了。

  這時,去外頭放泔水桶的順子回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封信,直朝著丁若羽走來。

  “小丁妹妹,這是寫給你的。”他遞上信封道。

  丁若羽拆開一看,字體秀氣婉約,像是女子所書,寫了個地址,說是有位故人想要立刻見她一麵,卻並未署名。

  “送信人……算了。”丁若羽原想問問送信人長什麽樣,再一看連名字都沒寫,定是隻有親自去了才能揭曉對方的身份,眼下什麽也問不出來。

  “那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去幹活了。”順子得到對方的回答後,匆匆去了後廚忙活。

  見她猶豫不決,薑問心道:“天色都這麽晚了,要不要我隨你一同前去?”

  “不必,我自己去。”丁若羽笑了笑,將信疊好塞回信封,又放入懷中。

  紙張筆墨用的都是上品,對方應該是個體麵人,按理說不會多為難自己的。

  她按著信上的地址走去,來到一處冷清無人的死胡同。

  她剛停住腳步,就聽到身後有一聲類似葉片凋落擦過地麵的輕響。

  丁若羽趕忙轉過身來,眼中滿是警惕。

  卻發現對方隻是個十歲左右、生得玲瓏精致的小姑娘。

  月華如水,傾瀉在地,映亮了她小巧的臉龐,也襯得那對寶石般的綠眸熠熠閃光。

  “故人?”丁若羽奇道。

  她從不記得,自己會認識這樣一個孩子。憑這副聖潔出塵的模樣,但凡見過一麵,她這輩子都不會忘掉。

  女童和她一樣,穿著如雪白衣,緩緩向她走來,神態漠然,有種早已超脫了年齡的沉穩。

  “我叫月緒。”女童仰起小臉凝望著她的眼睛,來到離她兩步的位置後,嬌小身軀憑空浮起,直到能同她平視。

  這麽個詭異的狀態,看起來卻似呼吸般自然,叫人忽略掉其不合常理的本質。

  丁若羽也沒去在意,思索了一遍她的名字,仍是無果,搖頭道:“妹妹怕是認錯人了。”

  月緒麵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突然一抬手,掌心幻化出一根權杖,毫無預兆地直刺進丁若羽左心。

  比她身高還要長的權杖,一頭握在她手中,另一頭,紮穿了白衣少女單薄的身軀,杖頭碩大的紫色晶石還沾染著殷紅溫熱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