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對質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05-20 21:13      字數:2798
  頂樓欄杆上端著個盤子扒著飯的丁若羽一低頭剛巧看到他,慌忙背過身去,躲躲藏藏地鑽進了一間放雜物的屋子。

  她突然放下盤子,暗道不好,萬一被他瞧見薑問心,又該如何解釋?他已經不是從前會替同伴考慮的那個熟悉的朋友了。

  借著旁人走動作掩護,她半天才來到大堂中。薑問心早已回來了,恰是忙碌的時候,他正在向後廚趕去。

  丁若羽從另一邊人多的走廊去了庖房,擋住他悄聲道:“煜國太子就在大堂裏!”

  小廝裝扮的少年望著她,麵上表情一度變得十分複雜。

  “怎麽了?他見到你了?”丁若羽神情嚴肅。

  “見、見到了……”

  薑問心伸手一指,示意她回頭。

  丁若羽忽覺背後涼嗖嗖的,並未回頭去看,而是立即推開薑問心,奪路而逃,反應快得讓旁人反而無法反應了。

  她身後,鬱飛瓊準備拍她肩膀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怎麽見到我,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他半天才不解道。

  薑問心盯了他片刻,側過身看向丁若羽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不冷不熱說了句“好久不見”。

  庖房內的大師傅已喚了他好幾聲,此刻他衝對方欠身行了個禮,便繼續進去端菜。

  鬱飛瓊跟在他後麵,回了大堂,對畢恭畢敬等候吩咐的采卉道:“他今晚的工作時間,我買下了。”

  采卉不由地多看了薑問心幾眼,連連點頭應是。

  繁瑣的雜事被順子接了,薑問心知道是鬱飛瓊安排的,擦了擦手後,向他落座的位置走去。

  侍衛讓他入座,斟了酒,將酒盞置於他麵前。

  “幹了!”鬱飛瓊舉起酒盞,向他示起好來。

  “我不喝酒。”薑問心推開酒盞,本是極不給對方麵子的舉動,在他做出來卻像是實在不勝酒力。

  鬱飛瓊臉色沉了沉,對身邊的侍衛道:“你們先出去。”

  這時,桌邊坐著的,就隻剩下他二人。

  “你似乎不想見到我。”鬱飛瓊重重放下酒盞,其內與杯口平齊的酒液竟無一滴濺出。

  薑問心看在眼裏,知他功夫又精進了,看來即便當上了太子,也沒有放鬆過對自己的鍛煉。

  “為什麽?”鬱飛瓊目光陰冷,緊盯著對方的時候,找不到絲毫昔日的影子。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知道?”薑問心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一股怒意直湧上來,瞬間捏扁了麵前的銀酒盞,酒水沿著手指滴滴答答灑在桌麵上。

  “因為我隱瞞了煜國太子的身份,耍了你們那麽多年?”鬱飛瓊望著滿桌子的菜,全是他平時喜歡的,此刻卻沒一點胃口。

  薑問心強行壓下怒氣不讓自己在他麵前失態,握緊了那隻廢掉的酒盞道:“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失望透頂的目光,刺得鬱飛瓊心裏一陣不舒服,就好像……那日巧兒被他鎖在房裏時看他的眼神。

  “難道,是為了巧兒?”他低低自語。

  “來煜國的途中,我見到了幽蘭他們。”薑問心冷冰冰地看著他道,“我都不敢相信,曾經可以將後背交給對方的人,竟是如此殘酷冷血、不念舊情!”

  “就因為此事?”鬱飛瓊像是鬆了一口氣,臉上居然浮現出笑意來。

  他給薑問心麵前的盤子夾了點菜,微微笑道:“他們橫豎沒死,至於這麽劍拔弩張?”

  小廝打扮的少年一隻手撐在桌角,克製著不去掀桌。

  “你們都誤會了……”相比起在死士營的時候,鬱飛瓊變得健談了許多,也學會了對旁人解釋。

  他望著對方,不疾不徐道:“我本就沒有殺他們的打算,隻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救他們,而救他們的……又是哪些人。”

  “我若想殺掉以前的同僚,此刻又怎會同你坐在一處?”見他仍是不信,鬱飛瓊輕輕歎了一聲。

  薑問心過了一遍他的話,確實在理,也暫時拋下這個問題,提出第二件事:“還有宛蓮,你為何要那樣對她?”

  “宛蓮?”鬱飛瓊又開始變得神色不善。

  “太子殿下許是不知,自你離開後,天羅地網內傳遍了你和她的事。”與他相反,薑問心卻不似先前那般急躁了。

  “誰傳的?”他沒有問傳了些什麽,直接問起事情是如何暴露的。

  薑問心沉默良久,盯住他的眼睛道:“我隻能告訴你,是從巫教裏傳出來的消息。”

  桌上,鬱飛瓊的拳頭一點一點攥緊,麵色鐵青。他眼前似浮現出個清高又傲慢、從不拿正眼瞧他的白衣男子。

  不出意外,他那時能如此順利地重返祥雲城,亦有那個人的一份功勞。

  一路監視,全程安排……甚至連他看上去很在乎的所謂“堂妹”,都能任由自己帶走、隨意處置,毫不顧忌她的死活……

  不知不覺間,因太過用力,他骨節泛白,掌心亦被掐出了血。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要那樣處置宛蓮麽?”鬱飛瓊再看向他時,已掩飾好眼底所有的複雜情緒。

  宛蓮和李巧兒結怨的經過,被他平平淡淡地敘述了一遍。緊接著,是他與前來接應的兵將帶著二人離開烈火城後的事。

  “我曾違背了巧兒的意願,放過她一次,也警告過,她卻無半點悔過之意,再次設計陷害巧兒……”

  說完這些,他又笑了笑,問對麵的少年,該不該給她懲罰。

  鬱飛瓊說的事,和宛蓮所言完全是不同的兩個版本,薑問心一時間難辨真假,眉頭緊緊鎖起。

  他既想信任鬱飛瓊,又覺得宛蓮看起來那麽弱不禁風、楚楚可憐,且經曆了旁人根本無法承受的苦痛折磨,說的不應該是假話。

  話說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緩和下來。桌上菜已涼透,叫人重新換了一桌,終於能坐下來好好喝上一杯。

  “你今日是專程來尋我的?”大台上,舞伎們翩翩起舞,樂手奏起一段頗有異域風情的樂律,薑問心卻沒什麽看歌舞的心情。

  鬱飛瓊卻看得津津有味,微微弧起薄唇道:“不光是為了你,我也想看看那位名滿天下的翩翩姑娘。”

  “翩……”薑問心原想說翩翩其實是男的,又覺得沒必要告訴他,猛然一停頓,卻被嗆得止不住咳了起來。

  樓上欄杆處,慵懶地倚靠著兩個人,皆身著女裝,飛揚跋扈的同款石榴紅裙子,隻是一個穿得頗為暴露,而另一個則相對而言保守得多。

  自他們二人現身,就引起諸多客人的凝望與讚歎。連背影都如此嫵媚動人,不知正麵會是何等驚豔?

  鬱飛瓊也抬眸看了一眼,笑道:“我猜翩翩姑娘在他二人之間。”

  薑問心回頭瞧了一眼,猜都不用猜,那衣著暴露的是段紅燭,另一個正是翩翩這個女裝癖。

  他斯斯文文地舉杯,微笑裏隱藏著一絲嘲諷:“還以為,你從不對巧兒以外的姑娘感興趣。”

  鬱飛瓊同他碰了杯,一飲而盡,卻伸出一根指頭飛快擦過眼角,像是眼裏進了小蟲子偷偷流出什麽來。

  “我問你,她真的……真的不在了?”他的聲音裏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哽咽,似被辣酒嗆痛了喉嚨。

  薑問心放下酒杯不去看他,歎息道:“沒了,死於鎮魔塔坍塌……那天,是陳嵐去驗的身份,聽說後項上的黑痣生得一模一樣……”

  黑痣……

  鬱飛瓊左心一陣揪痛,他用力按住,雙肩瑟縮著才稍有緩和。

  還記得她為圖方便,總喜歡把所有發絲都簡單地盤在頭頂。他曾無數次在她身後見到那粒不大不小的痣,可謂印象深刻。

  “我快要成親了。”他再次灌下一杯酒,企圖麻痹掉心底的痛意。

  這事,薑問心也早就聽說了,或者說,太子大婚,在祥雲城裏,早已傳遍了街頭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