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散架
作者:洛雪城      更新:2020-05-20 21:13      字數:3267
  山洞內,恢複行動力的眾人也散去各處獵了些山雞野兔來生火充饑。

  丁若羽看了看手上兩隻烤熟的鳥,走到還在一個人趴在木墩邊刻石頭的離泓身旁,遞了一隻給他。

  對方沒有接,瞧了她一眼,拿刀在地上寫道:“沒有內髒。”

  就著月光看清楚地上的字後,丁若羽莫名嗆咳起來,轉身去了洞口邊,將那隻還在冒熱氣的鳥給了幽蘭。

  “丁姑娘,我總覺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姐妹。”幽蘭半點沒在不客氣的,接過就啃,可能是真餓了,不一會兒就嚼光了兩條腿。

  “吃你的吧。”丁若羽道,坐在一邊斯斯文文地扯下一小塊肉放進嘴裏。

  “這語氣又不像了。”幽蘭瞅著她道,“話說,白天的時候丁姑娘與那位俠士為何要救我們?”

  “大概是看那群官兵不順眼?”丁若羽怕生事端,不想讓這話特別多的女子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幽蘭故作出一副思考神態,點了點頭:“倒也能說得通。”

  見她看破不說破、極為配合的模樣,丁若羽端不住了,放下吃剩的肉道:“他們為什麽要抓你們?”

  “別提了!”幽蘭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自己的,又開始垂涎丁若羽手上的半隻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手道,“那個天殺的鬱飛瓊,說要用我們給他的巧兒陪葬!”

  “怎麽回事?”丁若羽臉上神色變了一變,原來荒郊破廟前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單純為了殺人取樂?

  還有陪葬,她什麽時候成了別人口中的“死人”了?

  “啊,忘了解釋,鬱飛瓊就是破廟裏頭那個穿得人模狗樣的小子,巧兒是他的心上人,我們之前都在天羅地網做死士。”幽蘭用袖子抹了抹嘴,對她細細道來。

  早在鎮魔塔坍塌時,巫教的兩位護法就帶著人手趕了過去。他們來到那片殘垣斷壁中開始搜救,廢墟裏早已沒有活人的氣息,接連拖出幾頭渾身發綠正在腐爛的怪物屍體後,他們在一大塊坍塌的石牆下發現了一具女屍。

  那是名少女,被磚石砸得麵目全非渾身是血,死之前還像經曆過劇烈的掙紮,肢體皆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辨認了一下身上的物件和衣飾,巫教人員判斷是黑曜殿的死士。黑曜殿中失了行蹤的唯李巧兒一人,於是他們喚來了與其最為熟識的陳嵐。

  翻開女屍背麵,後項上有塊綠豆大的黑痣,陳嵐滿臉沉痛地告訴他們,確認為自己的好朋友。

  聽到這裏,丁若羽也是頭一回知道自己脖子後還有痣。她不禁打斷了幽蘭,背轉過身問道:“你幫忙看看我有沒有痣?”

  幽蘭隻道她聽事情聽入戲了,也不甚在意,拉下她的衣領本想草草回答繼續往後說,卻怔了半天。

  “丁姑娘,您這脖子後倒是沒長什麽黑痣,隻不過……”她吞了口唾沫,咕咚一聲,聽得丁若羽背後一涼。

  “隻不過什麽?”她催道。

  “刺青,還挺別致的……”幽蘭鬆開她的衣領,還仔仔細細替她整理好,語氣都變得敬而遠之起來。

  她自小走南闖北,知道身上有刺青的大多不好惹。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在背後紋東西,她還是頭一回見。

  丁若羽神情古怪了好一陣子,待平靜下來才轉回身,跳開這個問題讓幽蘭接著往後說。

  “後來,巫教的人就猜測其餘人都進入地上突然出現的大裂縫裏了,全部順著繩子爬了下去,陳嵐也跟在裏麵,結果一個都沒有再回來。”幽蘭說到這也麵帶悲哀。

  再之後,炎國皇帝借機派人來暗算,一小部分人得到消息見勢頭不對,有的去了渡口,有的單獨離開偷偷躲在角落處,準備避過風頭再走,她便屬於後者。

  死士們能成功逃脫,也在於這最後一個月,巫教高層給他們所有人都發下了解藥。失去了控製力,才得以來去自如。

  本想著聖女都重新接回來了,走出炎國後該不會發生什麽亂子了,卻剛來到煜國便被一大群人堵在道上。

  “我們誰也沒想過,段良弓竟是煜國太子的走狗。”幽蘭說著說著揪住了衣角,“他平日裏與所有人都遠遠保持著距離,可以說黑曜殿之中無一人了解他。”

  “他和煜國太子,應該很早以前就搭上線了。”丁若羽猜道,拍了拍幽蘭的手背,扶她向洞窟內走去。

  “丁姑娘接下來準備去哪?”幽蘭被她安頓在洞內一堆長著柔軟雜草剛好可供休息的空處,抓住了她的手問。

  “祥雲城,去見我師父。”丁若羽想了想,覺得告訴她也無妨,即使知道自己去了祥雲城,也不一定能猜到要住在樂坊裏。

  與眾人告別,讓他們在這裏先避上幾日再下山,丁若羽一個人向山麓行去。

  荒郊的破廟裏,那些官兵已經走了,丁若羽摸了摸堂裏的柴火堆,尚有餘溫,顯然剛走沒多久。

  銀輝遍地,黃土野草上仍殘留著交手後少許的斑駁血跡。

  她重新燃起那堆柴,夜色漸漸深沉,此刻即使進了城,也很難尋到可供借宿的地方。烘了會兒火,她才意識到,方才走得太匆忙,忘了叫上離泓。

  算了……她本來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丁若羽抱著雙膝坐在火堆旁,將臉埋在臂彎裏。

  “天亮前要是找來了,就讓他跟著;要是沒有……就再也別出現。”她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著,不多時,歪在火堆旁睡著了。

  前一日奔波辛勞,次日日上三竿,她才醒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隻白花花的骷髏頭毫無預兆出現在麵前咫尺處,嚇得她拚了命地飛踢一腳,將那東西直踹出廟門。

  砰的一聲,那東西被廟外的粗樹幹撞掉一整條右臂,零碎的腕骨指骨從袖子裏撒下來,亂七八糟滾落一地。

  丁若羽大驚失色,衝了過去,一一拾起那些小零件,笨手笨腳地想將其重新裝回草地上那兩節還勉強連在一起的臂骨上。

  一隻骷髏手伸了過來,從她手裏奪過上臂,按回肩上,連接處現出幾縷滋滋作響的魔氣,又接著拚好小臂和手骨。

  “我……那個,我……”丁若羽想好好道個歉,支吾半天,連句正常的話都沒法說出來。

  對著個連完整人形都沒有的白骨架子,她心慌個什麽勁?

  發現自己不對,丁若羽立刻站起身,破罐子破摔賭氣道:“誰讓你一大早就出來嚇人的!”

  稀裏嘩啦,下一瞬,那骷髏徹底散架了,碎成兩百多塊,隻有那顆頭顱裏還亮著兩點幽光,看不出裏頭是否藏有什麽怨恨。

  丁若羽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悔不當初,呼天搶地道:“老祖宗,求求你變回原樣吧,你這樣……我想裝也裝不起來啊!”

  空洞眼眶內,鬼火似的幽光緩緩熄滅,隻剩下兩團陰影,仿佛那縷寄居的魂魄已然消逝。

  “離泓!”丁若羽慌亂無措,抱起骷髏頭,用力搖晃大聲呼喊,什麽反應也沒有。

  她這次是徹底慌了,掀起地上散落的破袍子和黑鬥篷,將這一大堆骨頭都裝起來,帶回破廟中。

  火堆邊,她原先躺著的空地旁,用炭條寫著一行字:把我拆掉,打包帶走。

  八個字後劃出一條黑印,他還想再寫點什麽,已被醒來的她一腳踢飛。

  能寫出這句話來,說明他拆卸後也並無大礙。丁若羽將黑布包裹又裏三層外三層地整理了一遍,直到同尋常包裹看不出什麽區別,才背在身後向城裏行去。

  取了馬和行李盤纏,丁若羽扛著那包沉重的骨頭,一路哭喪著臉,終於趁著守城士兵交班的間隙悄悄混入了國都祥雲城。

  天色大亮,城裏這一帶的花街柳巷褪去了夜間的繁華,俱陷入安靜的酣眠中還未醒來。

  丁若羽在迷宮般的暗巷裏轉了半天才尋到出口,穿過一座精致的小橋,被陽光鍍上一片金鱗的彩華樓就矗立在不遠處。

  這座修建得美輪美奐的樓子白天有白天的氣派,夜晚有夜晚的輝煌。催馬前行,馬蹄輕快,連背上包裹裏的白骨都似乎沒有先前那般重了。

  “嘿嘿,姑娘在這門口晃悠來晃悠去,是想進來賣身還是賣藝?”大門口,一個小廝模樣的見丁若羽望著門上裝飾踟躕不前,歪起一邊嘴角壞笑著過來打趣道。

  “二者皆非,我找你們家頭牌樓雪。”丁若羽板起臉嚴肅道。

  驟然冰冷的態度,凍得小廝也不好再嬉皮笑臉自討沒趣,站在台階上搓了搓手道:“樓姑娘傍晚才回來,說今兒中午醉煙樓的錦娘請她去吃酒聽戲。”

  “住店。”丁若羽取出幾粒金豆子,在小廝麵前晃了晃。

  這條街上一望無際的都是取樂的花樓,丁若羽背了一身大包小裹,走出這些蜿蜒曲折的巷子尋家正經客棧投宿也實在麻煩,索性先花點錢,就在這樓裏等人,大不了到時候再尋不差錢的樓雪要回來。

  “好嘞!”小廝道,領著丁若羽向樓裏走去。

  搞半天這姑娘是來住店的,小廝一邊去找老板娘,一邊偷偷回頭瞟丁若羽,見她冷若冰霜望過來,立刻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