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聲鍾鳴
作者:女帝侯      更新:2020-05-20 20:36      字數:2436
  昌意七年,東陸大羲正麵臨著一場影響深遠的災難。

  八月驕陽下的新月城,瘟疫肆虐,橫屍遍野。

  秦觀月奄奄一息地靠在古老城池外的樹下,仰頭看著眼前的錦衣少年,饑餓讓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而站在她眼前的少年不過七八歲,穿得華貴,白嫩的小手拿著一個包子,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你在此等我,我去找我爹。”

  少年看著她片刻,又說,“你若願意,也可以跟我回家。”

  秦觀月接過那熱乎乎的包子。

  少年當她答應了,轉身向那座城裏跑去。

  她長歎一口氣,有點無語。

  她一個孤兒,好不容易將妹妹拉扯上大學過上了好日子,沒想到一場車禍將她帶到了這個古代王朝,還成了個要餓死的小孩子。

  不遠處那座城池破敗不堪,城內城外隨處可見腐臭的屍體,過往的路人路過這座城時都忍不住捂著口鼻。

  這場瘟疫席卷了整座城,除了她。

  然而屍體腐爛過度會產生病菌,她現在這樣虛弱的身體隨時會死。

  她笑了下,抬頭看向遠處那兩道錦衣華服的身影,咬了口手上的包子,然後就扔給了一旁盯了自己許久的一個小孩。

  小孩狼吞虎咽地吃著包子。

  秦觀月則舔了舔幹燥的唇,杵著根樹枝一步步走到那道白色身影麵前,往地上一倒,躺下了。

  頭頂響起一個含笑的男人聲音,“哪來的小乞丐?”

  秦觀月懶洋洋地指向不遠處的新月城城門,然後就聽到了另一個威嚴低沉的男子聲音。

  “前些日子滄州大水,怕是那裏來的難民,這些官員真是混賬。”

  秦觀月扭頭看了眼,那白衣人身邊還站著一個黑衣男子,身量高了許多,看著就是個有錢人。

  “喏。”

  一包燒餅被放在她麵前,秦觀月一手拿了那燒餅,另一隻手趁機抓緊了那人的衣袖。

  白色的絲緞,光滑柔軟,繡有暗紋,低調奢華,唯大貴之人可享。

  “放肆!”

  另一個人穿著華貴的靴子的腳也揚起來,準備要踹她這個髒兮兮的大膽乞丐了。

  “小昭。”

  “這乞丐說不定染了瘟疫……”

  “無妨。”

  對方的聲音很好聽,脾氣也很好,開口攔下了同伴後,就著那半彎腰的姿勢問了句,“你想做什麽?”

  秦觀月放開對方的袖子,慢騰騰坐起來看向對方。

  一張俊美的臉,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是那一頭藏在帽兜裏的少白頭,看上去真的如仙人一般。

  他身旁的男人也長得不錯,俊朗大氣中帶著威嚴,隻是看起來太嚴肅,不太討喜。

  “既然給了吃的,不如再給些水吧。”

  “你這小乞丐還真夠狂的啊!”

  旁邊的玄衣男子聽到她這理直氣壯的口氣不禁氣笑了。

  白衣男子饒有趣味地笑了,竟真的把水遞給她了。

  秦觀月接過水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後,擦擦嘴說了句,“多謝。”

  “不謝。”說完白衣男子就要離開,卻又被拉住了。

  “恩公留步。”

  玄衣男子這下真不高興了,皺著眉拉著白衣男子往後退了一步,“你可別得寸進尺。”

  “恩公莫急,我受了你一飯之恩,總得報答一下?”秦觀月笑道。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怎麽說?”

  “不知二位可缺孩子缺徒弟缺幹兒子的,我跟著充個數,生老死葬我都包了。”

  玄衣男子聞言嘲了句,“我要你當什麽兒子,又不是不能自己生?”

  秦觀月語調拉長,暼了眼兩人,“那可不一定。”

  “為奴為婢亦可?”

  “隻當兒女,不當奴才。”

  白衣男子沉吟了會後道,“當兒子就不必了,我正好缺個徒弟。”

  “拜見師傅。”秦觀月彎腰就跪。

  那白衣男子忽然笑的意味深長,索性蹲下身子來,與她對視,“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若要跟著我走的話可就不能反悔了。”

  “好。”

  “那便跟我走吧。”

  “去哪兒?”

  “欽天鑒。”

  欽天監……

  秦觀月意外了下,合著這位還是個官兒?

  “走吧。”那白衣男子向她伸出手。

  秦觀月看了眼他伸出的手,笑了笑,“我身上髒的很,就不碰師傅您了,你們走慢些,我跟著便好。”

  那玄衣男子卻對這小乞兒的識時務頗為滿意,“不錯,倒還算乖巧。”

  秦觀月扭頭看白衣男子,“我們進城嗎?”

  白衣男子搖頭,“不進。”

  秦觀月心裏有些可惜,她其實想去和那男孩打個招呼的。

  又聽到黑衣男人說,“這裏已是一座死城。”

  “……”

  秦觀月扭頭看了眼不遠處那座破舊的城,而後轉身跟著離開。

  眼前的城池漸漸模糊,一陣遙遠的鍾聲將她從這片久遠的夢境喚醒。

  秦觀月睜眼看著眼前一片淺白色的幔帳發了會呆,才緩緩穿了衣服起床。

  幔帳外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見她起身便開了口,“人已至平川。”

  “還挺快的。”

  秦觀月伸了個懶腰,洗漱完畢後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鏡中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容貌秀美,眉心一點朱砂痣,卻不顯豔色。

  玉冠束發,明黃白袍加身,腰佩宮絛,鏡中的少女已是少年打扮。

  秦觀月手指漫不經心地繞著腰間的明黃色宮絛,身後的黑衣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走出庭院後一路亭台樓閣,來來往往的皆是一身白衣玉冠腰佩宮絛的少年少女,無一不上前恭敬行禮。

  “見過秦師兄。”

  “……”

  她踏過高大寬闊的玄狐門後,看向前方

  連綿起伏的山巒,白藹嵐霧環繞其間,左右皆是高聳入雲的山川,腳下則是一條綿延不絕的小路貫通山下,而在那綿延山路上正有上千人紛至遝來。

  “你方才說他到哪兒了?”

  “平川。”

  “平川距此不過二裏,看來是遇上追兵了。”秦觀月揚了揚眉。

  “我去接應。”

  “不用。”

  秦觀月垂眸看著腳下密密麻麻的人,拂起衣擺,橫劍在膝,坐在了那石階上。

  身後的弟子們好奇地看著。

  謝玉方早起便看到了自家大師兄隨性灑脫的姿態,不由上前問了句,“這是在做什麽呢,大師兄?”

  秦觀月托著腮,回道,“等人。”

  謝玉更是茫然,“等誰?”

  她卻不再回答,而是抬了手,“鳴鍾——”

  “是。”

  話音一落,身後那片朱紅宣白的重重宮闕便響起了沉沉的鍾鳴,一聲又一聲。

  直至九聲罷,震顫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