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閣的閣樓之上，顧言傾負手而立，微風拂過，揚起青絲一片，是有些仙人欲乘風而去之態。

  顧靖站在院門口，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咧開，很是開心。

  腳步聲漸近，顧言傾看向來人，隨意坐下，麵上卻是嚴肅一片。

  “羽兒跟著黃衣她們去玩了，府上的暗衛也在看著，不必擔心出什麽事。”顧靖接過顧言傾遞過來的茶水，輕抿一口，清爽之感散開，讓顧靖又是又是眼前一亮，“你必是有話要與為父說的，說罷。”

  顧言傾點點頭，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自慕容清風大婚之後，顧修寒便和慕容方正一起先行去了東陽國，還把高裘留了下來。

  她這次回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與顧靖說清楚這件事。

  “你我父女之間，有何不可說的？”顧靖看著顧言傾，心裏一陣疑惑。

  “爹……”

  “怎麽了？可是受了委屈？靖王爺欺負你了？那混蛋小子！老子早就看著那小子不是個好玩意兒！傾兒，別怕，爹這就進宮，非奏他一本不可！敢欺負老子女兒，老子玩兒死他！”顧靖瞬間暴怒。

  顧言傾失笑，“爹，你先坐下。禦沒有欺負我，他待我很好。你不必擔心我，你還不了解我嗎？握手那種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嗎？”

  “嗯，說的是，隻有你這臭丫頭欺負人的份，別人想欺負你也欺負不到。”

  顧言傾歪了歪頭，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爹，我是真的有事兒要跟你說的。”

  “老子看出來了，說！”

  “我……我不是你的女兒。”

  此話一出，碧落閣瞬間靜默了下來，氣氛霎是詭異。

  “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顧靖的臉黑了一半。

  “我知道。爹，我想問問，當初，娘親與你成親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懷了我？這件事，你知不知道？”看著顧靖的臉色，顧言傾有些忐忑。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知道說出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可是她不想瞞著顧靖，因為這個便宜爹當真待她是極好的。

  不過，就算她不是爹爹的女兒，也和爹爹一樣，是顧氏一族的血脈，這一點，毋庸置疑。

  顧靖沉默片刻，麵上是掙紮與痛苦之色。

  他是知道的，可是這麽多年他一直在自己騙自己，說自己不知道。

  可是……如今真相裸的擺在眼前，他想繼續騙下去，也做不到了。

  “我知道。”

  一時之間，顧靖似乎是蒼老了十幾歲。

  顧言傾有些不忍。

  “爹，你知道咱們將軍府的來曆嗎？”

  顧靖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連顧言傾和他說話，他都沒聽見。

  顧言傾皺眉，小手搭在顧靖的手背之上，這才感覺到他的顫抖。顧言傾抿了抿唇，語氣之中略帶委屈，“爹啊，難不成，你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顧靖一愣，看向顧言傾的眼神中帶著茫然。

  “這麽多年，您難不成，真沒把我當女兒嗎？”

  “怎麽可能！”

  “那如今，爹是要把我趕出將軍府嗎？”

  “不會……”

  “嗯，我想也是的。我還想賴著爹爹一輩子呢，爹爹可不能不要我。”

  “可是……”

  “我找到父親了，我的親生父親。”

  顧靖身子緊繃著，雙手緊握，神色緊張，“他……”緊張到，他隻能出一個單音出來。

  “爹爹見過的，雖然那個時候爹爹不知道他是我父親，但是他知道你是我爹爹。就在綠衣成親之日，他也在的。”

  “你是那時候知道的嗎？”

  “不是。”

  “那你，是什麽時候……”

  “爹爹可還記得，我九歲的時候性情大變。”

  “記得。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的注意到你。之前因為你娘的原因，我一直在遠離，不願意接近，沒想到，那時候的事情，讓我改變了想法。”

  “那是因為，我看到了娘親給我留下的信，也是那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些年我不說，不是想對將軍府不利，也不是想要將軍府的勢力，是因為我知道，您是真的疼愛我，在心裏，你就是我父親。”

  顧靖紅著眼睛看著顧言傾，這麽多年的心結，似乎在一瞬間全部解除了，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爹爹，我剛才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什麽？”

  “你知道咱們將軍府的來曆嗎？”

  顧靖搖搖頭，“我隻知道，為父的祖父建立了將軍府，一直守在青蕭，這將軍府也就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到我這裏，是第三代，這第四代，可是要落在你五哥身上了。”

  “有些事，我想爹爹你應該知道。”

  “嗯，說吧。”他們非親生父女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了，還有什麽是他不能接受的。

  “將軍府的來曆，可能不隻是曾祖父這麽簡單，甚至有可能牽涉到隱世的顧氏一族。”

  “哦？怎麽說？”

  “在隱世慕容家的古籍之中有所記載，顧氏一族曾經出現過一次動亂，至於是什麽動亂我也不得而知，隻知道當時顧氏一族的一個旁支離開了家族，此後便有了如今的將軍府。顧氏一族最近一次叛亂，是在二十幾年之前，而我父親，被顧氏一族追殺。父親為了保護母親，便一人吸引追兵，母親趁亂逃離，當時，父親甚至都不知道還有我的存在。若不是前段時間，我有事要找二師兄，尚且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段淵源，更不知道我父親還存活於世。也是因為他，才得以相見。”

  顧靖一直在靜靜的聽著，沒有插話打斷，隻是周圍的氣息越沉寂下來。

  “爹？”

  “你們相認了？”

  “嗯。”

  “那為什麽今天才說呢？”顧靖歎了口氣，似乎是一下子被抽幹了力氣似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說。再說了，爹啊，你是我爹啊，我是你女兒，難不成，您當真要與我斷了這父女情義？”

  “老子要見他。”顧靖的語調平平，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顧言傾張張嘴，最後也隻能無奈一歎，“爹，暫時，你怕是看不見的。”

  “怎麽，你這丫頭要藏著掖著？讓為父看看你那個親生的爹就這麽難？”顧靖頓時橫眉立眼，看著顧言傾的眼神都帶著一絲嚴肅。

  顧言傾嘴角一抽，道，“不是。”

  “那是什麽！”

  “他去東陽國了。他說，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應該由我這一輩來承擔，他要回去解決這件事。”

  “走了？”

  “嗯。”

  “我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

  “顧氏一族，哪是那麽輕易就能撼動的。畢竟是上千年的隱世大家族，根基自然不言而喻的。而且，顧氏一族本來就沒打算放過我。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這裏，夠到了五哥，我怎麽可能再放過他們！”

  “翌晨？翌晨怎麽了？”

  “五哥沒事，但是差一點。”

  顧靖的眉頭緊鎖，看著顧言傾許久，終是歎了口氣。

  “老子是你爹。”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啊。”顧言傾笑開來，真好。

  “行了，臭丫頭，淨讓老子跟著你操心！有事就說話，用得上老子的，老子半句廢話都不多說。”

  顧言傾撲哧一聲笑出來，無奈搖搖頭，“爹啊，你怎麽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啊。我不需要你為我再多做什麽，好好守著咱們的將軍府就夠了啊。畢竟，這裏可是我的家。”

  “嗯，說的是。不隻是你，還有那些臭小子！”顧靖起身，就要往外走，“哎呀，老子怎麽就是這個操心的命呢。一個兩個臭小子，沒有一個讓人放心的……”

  顧言傾無聲抿唇，眉眼中的笑意不減，拿過茶杯，用內力加熱茶水，然後輕輕抿了兩口。

  果然是上好的清茶。

  她不需要將軍府做什麽。

  這個地方是她的家，是她幾個哥哥的家，就算是顧氏一族，也不能毀了它！

  淩厲的氣勢也隻是一閃而過，隨後顧言傾便滿頭黑線，她忘記說另外一件事兒了！

  可惡的臭老頭兒！

  不過轉念想想，這些事情，已經足夠讓顧靖消化讓顧靖消化一段時間的了。顧言傾便放棄了這個時候再去找他的念頭，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

  顧靖的生辰，六十歲的生辰，說什麽也得好好過。

  除了顧翌晨，剩下的幾個孩子都聚在將軍府了。

  這一日，宮裏的賀禮拉了好幾車，再就是各方前來賀壽的人也是不少，這一場盛宴，也就鬧騰到晚上才結束。

  顧靖被灌了不少酒，宴席散了，就早早的回屋休息了。

  剩下顧惟明帶著懷著身子的洛依，還有慕容清風帶著大著肚子的綠衣，以及一個顧言傾，顧旌仞在散席的時候，便回了宮，畢竟宮裏還有一位。

  且說著顧旌仞回來之後，那位便是幾乎離不開他的感覺，當真是一個狗皮膏藥。

  這讓顧言傾想起了自家的靖王爺，也是一塊兒狗皮膏藥，趕都趕不走。難道說他們皇家都有這個特性？

  不敢想，不敢想。

  “二哥，你這就不聲不響的，就給爹添了個孫子？”

  顧言傾無奈的看著洛依，卻是在問著顧惟明。

  顧惟明瞪了她一眼，什麽叫不聲不響？“臭丫頭，你都成親幾年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還說我？怎麽，靖王爺難不成當真不行了？”說著，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

  顧言傾的臉瞬間就黑了。

  不行了？她倒真希望自家王爺不行了！要不然怎麽被折騰的那個總是她，偏偏自家王爺還精神飽滿，欲求不滿！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

  “二哥，你這話要是讓我們家王爺聽見了，有什麽後果，不用我說吧？”

  “我覺得，承擔那個後果的人，可能會是你啊。”顧惟明摸著下巴，仔細地思索了一下，然後笑嗬嗬地說道。

  顧言傾滿頭黑線的看著他，什麽時候自家二哥也這麽腹黑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什麽錯。

  “你們兩個孕婦，就好好的養胎吧，我回去睡覺了。”抱起一邊已經困的哈欠連天的顧言羽，顧言傾頭也不會的就走。

  慕容清風自始至終也隻是淡定地喝著酒，雖然聽到顧惟明說蕭景禦不行的時候，他有點想要噴出來，但是好歹還是壓下去，現在，還是喝杯酒壓壓驚吧。真難以想象，蕭景禦要是聽到這番對話，會是什麽表情呢。

  不過，好奇就是好奇而已，不能多加八卦的。因為不管是蕭景禦，還是自家小師妹，都是個很記仇的主。

  不然什麽時候被坑了都不知道，那多慘啊。

  ——

  定北世子府

  夜深之時，塵無才從書房出來，回了房準備好好的泡個澡然後休息一下。這幾天，他當真是累極了。

  漠北那邊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父王的信是一封接著一封催他回去。

  塵無冷冷一笑，現在想著讓他回去？他不覺得很可笑嗎？

  當初就忍心讓他入京為質，那時候，他才三歲而已！三歲！

  如今想要成事，便想起他這個兒子來了？有意思嗎？

  再說了，現在讓他回去，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在京為質，非皇命不得離開，他以為他就能這麽容易就離開帝都嗎？

  他沒有三頭六臂，更沒有上天入地之能，做不到悄無聲息。更何況盯著他的，還不僅僅隻是皇家的暗衛，還有其他人，他就相當於是活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他怎麽離開？

  塵無的房間裏有一個小溫泉，是專門為他而建的。

  褪了衣服，塵無整個人沒入溫泉之中，剛剛把眼睛閉上，又在瞬間睜開，站起身子就要離開，下一秒溫泉水撲麵而來，塵無揮手之間便將水揮到一邊，看著站在溫泉池中的少年，整個人都有了那麽一瞬間的僵硬。

  “你怎麽在這？！”塵無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之人，看著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嘴角還有一抹邪魅的笑容，他下意識的往後一退，卻整個人險些滑倒。

  慌亂之間，一雙大手穩穩地拖著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往前一帶，兩個人便抱在了一起。

  塵無頓時紅了臉，整個人還有些無措。雖然方敘穿著褻衣褻褲，但是這也不能阻隔他身上的溫度。

  “你你你……你不是在關禁閉嗎？！”

  沒錯，來人正是方敘。

  “想你了，便出來了。噓，別動，我很累，讓我歇會兒。”說罷，整個人便靠上了塵無。

  塵無之覺得身上一重，耳邊是那人略帶沉重的呼吸。塵無微微皺眉，扶著方敘的手隻覺得一陣粘膩，抬手看著，入眼是一片猩紅。

  塵無一愣，也顧不得其他，把方敘從水中撈出來，放在床上，這才看清，這人分明受了重傷。

  一股無名火從胸中湧出。

  明明有傷在身，還敢下溫泉水，他要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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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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