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尋子5
作者:醉臥疏樓      更新:2020-06-08 11:04      字數:2294
  榮希取出一塊用魚油打磨後的白紗布,支在了院子裏。

  這白紗布挺括透亮,立在箱子上,後麵點了一盞燈,瞬間就成了一個台子。

  這便是可以隨處走動的‘一擔挑’。

  天色也跟著暗了下去。

  烏雲蔽月,所有人的目光都隻剩下了白色紗布後麵那一小方天地。

  一個五彩皮影從箱子下麵鑽了出來,翻了個筋鬥,十分俏皮。

  “來者皆是客,今天就給大家演一出全家福,端的是闔家歡樂有煙火,母慈子孝一家親。”

  那皮影走過來動過去,大聲道:“爹!娘在哪兒呢!”

  九千歲看的心中越發酸澀,眼淚都要下來了。

  就在此時,忽然那聲音就變了。

  變得陰沉沉,鬼森森,冷冰冰,像是從地獄中鑽出來的鬼魅在說話一般。

  皮影停住,那聲音從箱子後麵冒了出來:“不演這個,今天我給大家演一出‘一擔挑計騙麒麟兒,生貪心狠刻人皮影’,請諸位看官瞧個明白,聽個仔細,辯個清楚。”

  隨著這聲音起,忽然就是一陣寒風吹過,吹的人眼睛像是蒙了沙子一樣,睜不開,再一開眼,就見白紗布後麵的皮影已經換成了法壇上那個,正森然的看著眾人,上麵一絲黑狗血的汙漬都沒有。

  胡大痣驚呼一聲,暈了過去,被麗娘摟在了懷裏。

  張天師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法壇上,哪裏還有什麽皮影,隻有一張空蕩蕩的符咒在隨風飄蕩。

  “寧大師,我兒子”九千歲又是怕又是憂心。

  寧昭道:“沒事,既然皮影叫我們看戲,那我們把這出戲看完就行了。”

  九千歲緊緊抓著小馬的手,道:“看、看戲。”

  看的是一出冷冷清清的鬼影戲。

  幕布後,中元節,看花燈,一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站在街邊看皮影戲,那皮影戲對大人來說自然好看,可是對五歲的孩子卻看不明白,不知道上麵演的是什麽,隻覺得人影晃動,還算有趣,看了一會兒,就索然無趣,離了大人。

  場景一換,上來一個幹巴巴的中年人。

  “好一個麒麟兒,不知是誰家的走丟在此,好一個金項圈,有拇指粗,要是我兒子也有個金項圈就好了,有了,看我怎麽將這金項圈賺到。”

  這中年人也挑著一個擔子,正要演皮影,看著孩子四處亂看,便放下擔子,大聲吆喝:“來來來,看我演一出鍾馗捉惡鬼,白蛇鬧金山。”

  那孩子一聽,果然被吸引了過來,中年人果然演了一出孩子也愛看的鍾馗捉惡鬼,熱熱鬧鬧,引來了無數小孩。

  演了這一出,這中年人將擔子一收,獨獨對那帶著金項圈的孩子道:“你要不要看白蛇鬧金山?”

  孩子點頭。

  中年人道:“那你隨我來,我單獨給你演一出,這裏人太多了,演不出來。”

  孩子跟了上去。

  幕後上成了樹蔭,鬼影重重,中年人的扁擔猛的敲在了孩子頭上,血濺在了幕布上。

  九千歲猛的往後一倒,倒吸了一口涼氣,緊緊抓住了小馬的手。

  血跡卻又消失了,隻有中年人那張猙獰的笑臉,笑聲桀桀,在黑暗之中陣陣傳來,叫人從心底裏湧上來一股寒意。

  中年人拿了金項圈,放在箱子裏,將擔子一挑,麵不改色的回到集市上,準備繼續擺攤。

  集市上卻是亂糟糟的,中年人一問才知道,竟然是九千歲的兒子走丟了。

  “難道剛才的孩子是九千歲的?這可不好!”

  這中年人又急匆匆的回到了樹林中,孩子還躺在原地,睜著眼睛喊疼。

  “不能留你活命,要是你跟九千歲一說,我豈不是要被滿門抄斬?”

  他正要再打,就聽到有人往這裏來了,連忙將孩子敲暈,塞在箱子裏回了家。

  幕布之上,正是一片闔家歡樂有煙火,母慈子孝一家親。

  中年男人將箱子打開,黃橙橙的金項圈給了孩子,再將另一個滿頭是血的孩子抱了出來。

  孩子放在桌上,如同這一家人擺在桌上的食物,一睜眼,忘記了自己姓什麽名什麽。

  女人想將孩子送還給九千歲,討到賞銀,男人怕孩子再想起來,於是兩人商量著,就將孩子留下了,從長計議。

  “各位看官,演到這裏,九千歲自此失了麒麟兒,千金之子長在貧家,且看十五年後,又是一番什麽樣的光景。”

  那詭異的聲音一響,幕布黑了下去,再亮時,已經是十五年後。

  九千歲看到這兒,已經痛心疾首,哪裏還知道怕,指著幕布罵道:“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可這一出戲,還沒有演完。

  十五年後,孩子長大,也會演皮影,慢慢的竟然想起來自己姓什麽名什麽,家中有幾口人,住在京城,想要上京城去尋親了。

  “生恩哪及養恩大,父親放心,我一定回來孝順你。”

  這中年人已經老了,看看這孩子,再看看自己的孩子,忽然想出來一招李代桃僵。

  “我的孩子倒是沒想過這樣的富貴,一不做二不休,就來一出狸貓換太子。”

  他再次抄起了扁擔,將這孩子打死在家中,又告訴自己兒子如何上京找九千歲,該叫什麽名字,交代的清清楚楚。

  然後拿出了一把刀。

  幕布之後,傳來了磨刀的聲音。

  “謔謔謔”的聲音折磨著人的耳朵。

  隨後幕布變成了一片紅色,紅色之中,老頭剝皮、去毛、刮挺、去脂、拉緊、曬幹。

  然後再是刻。

  三十把刻刀,一刀刀落在人皮之上,櫻花平刀紮,萬字平刀推,袖頭襖邊鑿刀上,花朵尖刀刻。

  詭異的聲音成了孩童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念著口訣。

  “先刻頭帽後刻臉,眼眉刻完再刻鼻子尖,衣服先把四方畫,四邊咬茬轉著紮,雪花先豎畫,左右再打叉,黃靠甲,先把眼眼打,拾恰恰,人字三角紮,屋子空心桃兒落落梅,雪中竹梅六角龜,一滿都在水字格。”

  這聲音悶悶的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這樣的稚嫩的聲音,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好像是將人懸了起來,腳下放著一根蠟燭,起先隻有一點火光,慢慢的,這火光越來越大,火光之中全是鬼影重重,將人炙烤。

  這火最後變成了一片火海,讓人無路可逃,無處可躲。

  孩子的悲聲,最令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