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母子6
作者:醉臥疏樓      更新:2020-05-20 11:10      字數:2449
  顏海看著那一碗餛飩,下意識的想要吐。

  幸好寧昭太懶,從來不願意排隊,他們一次也沒有吃過。

  他看著那些一團團像是老鼠,又不是老鼠的東西,道:“寧昭,那是什麽,不會是鬼吧?這兩個攤主是不是也是鬼?”

  寧昭道:“等吃完了跟著這兩個人,就知道了。”

  她話音未落,麵攤老板已經把他們要的東西端了上來。

  兩個人就在這夜色之中慢吞吞的吃,顏海下午睡到晚上,精力充沛,看著兩個煮餛飩的老人移不開眼。

  不是死人,活的很。

  漸漸地,夜色越來越深,麵攤的老板見他們兩人沒有要走的意思,留下一點微弱的燭光,自己想收拾了東西離開。

  街上也沒有了人影,混沌攤上也沒有了客人,兩個老人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到一個板車上,推著走了。

  那老人臨走前,看了寧昭和顏海一眼,道:“兩位少爺還不回家去嗎,這裏還有一點火光,你們隨意用吧,不要在這裏呆的太晚了,不安全。”

  寧昭點頭,道:“請吧,老伯。”

  兩位老人顫顫巍巍的推著車子離開,寧昭也不著急,等到鬼市街所有的燈火都熄滅,徹底的成了一條鬼街,才帶著顏海起身追去。

  老人並沒有走多遠,而是到了鬼市街裏麵一條極為狹窄的巷子裏。

  這巷子裏散發著一股屎尿的臭味,地上堆滿了爛菜葉子,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流出了綠水。

  地上泥濘,沒有雨,到處也都是濕噠噠的,不知道是從哪一戶裏麵潑出來的洗腳水。

  燈早已經熄滅,隻有巷子最深處,一顆大槐樹下的屋子裏還亮著燈。

  這地方肮髒陰暗,本就容易滋生邪祟,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大槐樹下,風一吹動,槐樹啪啪作響,聽的人心神不寧。

  顏海隔著窗戶看了一眼裏麵,院子還沒有他家中飯廳大,烏泱泱的擠滿了活物。

  他扒著牆頭,仔細看了一眼,道:“寧昭,是兔子,裏麵全是兔子。”

  裏麵不僅有大兔子,還有數不清的小兔子。

  兔子能生,養得好一年能生十二次,一次能生九隻,這麽個生法,院子裏還能擠得下,已經十分不容易。

  顏海輕聲道:“是小兔子,碗裏是兔子,可是兔子怎麽會變成活的?”

  寧昭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虛浮的腳步聲傳來,拉著顏海躲在樹幹後麵。

  一個渾身酒氣的中年男人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一進去,裏麵立刻發出一陣喧鬧的聲音。

  兔子炸窩了。

  “嘶嘶”的聲音不斷的傳來,顏海實在好奇,踮起腳看了一眼。

  兔子本就擠的慌,這男子進去之後,直接往兔子窩裏麵踩,有不少剛出生的幼崽直接被踩成了一個血餅。

  似乎這已經是家常便飯,裏麵的老婦人走了出來,殷切諂媚的問道:“兒啊,餓不餓,吃不吃餛飩,娘給你煮一碗。”

  那男子一腳踢在門上,道:“天天吃餛飩,活該你們一輩子窮!錢呢,今天賣餛飩的錢有多少!快拿來給我!”

  老頭道:“不能給你了,我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你給我留一點買口棺材,昨天不是已經給了你那麽多嗎?”

  那男子上前一步揪住老頭,道:“一口棺材能要多少錢,”

  老頭護住錢袋子,怎麽也不肯拿出去,一老一小,推搡起來。

  老婦人連忙奪過錢袋,道:“在這裏,都在這裏,兒啊,不能都拿走,還要留下一點在本錢。”

  那男子一把將錢都攏住,撥出去一小部分,道:“知道,本錢我能折了嗎,我出去跟人談生意去了!”

  老婦人把他送到門口,還急急忙忙道:“在外麵別餓著自己,做生意也累。”

  男子答都不答,直往外奔。

  夜半三更,他哪裏是去談生意,去什麽地方不言而喻。

  可是這位老夫人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看著這大兒子的影子不見了,才轉回院子裏,大聲道:“老頭子,快出來把這些死的收拾了,剁了餡。”

  老頭神色麻木,出來將地上那一團一團的肉餅撿起來,拿著刀在案板上剁著。

  顏海看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臉色難看的捂住了胃。

  寧昭看他一眼,道:“你這是還沒有吃飽嗎?”

  顏海連忙擺手,繼續看著屋子裏。

  老頭手法熟練,一下一下的剁著碎肉,將餡料攪拌了,一個接一個的包餛飩。

  老婦人沒有動手,而是在一旁念叨。

  “老頭子,你說阿大這個歲數了,也該成個親了,前頭那個不好,這次我們再找個好的,隔壁的王姑娘我看好了,人年輕,體格子也大,就是不怎麽漂亮,委屈我們兒子了。”

  老頭還是不說話,手裏一刻也不停。

  老夫人繼續說:“哎,前頭那個我們阿大不喜歡,不然也就是給她一口飯吃的事,死了也麻煩,少了人幫忙。”

  老頭聽著,將一碗餛飩煮到了鍋裏。

  鍋裏一瞬間活了起來。

  一團一團的粉色的活物在鍋裏滾來滾去,最後被盛到了碗裏,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吃了起來。

  顏海忽然看出了端倪。

  兩個碗是一樣的,可是到了老婦人手裏的碗,一瞬間就沒了熱氣。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寧昭一眼,道:“那個老太太,是個鬼?”

  寧昭點頭,道:“有長進,這都能看出來。”

  顏海一陣沾沾自喜,隨後道:“那她怎麽跟活人一樣的?明明餛飩攤子上一直是兩個人啊,大家都看到的。”

  寧昭道:“她還不知道自己死了。”

  顏海道:“啊?這還有這種事?那剛才他兒子也不知道嗎?這老頭知道不知道?”

  寧昭道:“兒子不知道,這老頭是知道的。”

  顏海徹底震驚,看著這老頭吃了餛飩,自己去收拾,老太太開始給兔子喂草。

  她手裏的草每一根都泛著死氣,兔子擠在一起,同樣是麻木不仁的吃。

  這血腥黑暗的屋子裏,因為這麻木而更加荒誕怪異。

  喂完了草,老太太抓起一隻兔子,道:“兩個月沒下崽了,老頭,把它宰了算了。”

  老頭出來把這兔子拎了進去。

  裏麵又傳來“咚咚咚”剁東西的聲音,十分麻利。

  老太太走了進去,道:“前頭那個要是肚子爭氣,現在我們也能幫著帶帶孫子,以後我要是死了,阿大可怎麽辦,你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的。”

  那老頭還是不說話,在裏麵剃肉剃骨。

  老太太又道:“老頭子,是這老兔子好剁,還是前頭那個喪門星好剁?她年輕呢,肉可嫩,哎,可惜了,阿大怎麽就是不喜歡她呢?”

  顏海僵硬的回頭,看了一眼寧昭。

  “咚咚咚”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是剁在了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