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另一個困境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12-16 00:46      字數:3355
  送走了光明教廷,索爾知道事情還沒完。這群家夥見到自己就像蒼蠅見到了腐肉一樣,噢,不對,應該說就像饑渴村婦見到了英俊男貴族一樣。

  不過這群家夥倒也不太難打交道,顯然多年的躲躲藏藏已經磨平了他們的棱角。

  想想也是,再剛烈的性格終究也磨不過時間。漸漸的,你總會發現那些耿耿於懷的事情終於不再重要。所以說,在時光的長河裏,到底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經過索爾親自鑒定,聖女艾蕾莎顯然屬於一種新型的香菇怪,整個人似乎還……冒著點傻氣?不過這也很正常,她應該在俗世裏混跡未久,或者也可以說涉世未深。

  哪有那麽多才貌兼備?

  索爾懷疑,這世上像自己這種智慧與美貌並存,英勇與無畏化身的人,應該是不多的。

  以前索爾其實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和智慧這些東西,但是沒辦法,從自家香菇們崇拜的眼神裏,索爾終於還是明悟。該發光的總會發光,捂不住的。

  站在初春的街麵上,街邊的路燈光亮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不少,可索爾卻突然有些無所適從。他轉頭透過漆黑而遙遠的天幕,看向南境主城奧德倫薩的方向。

  索爾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暴風雨前的寧靜裏,也很清楚那群人肯定正在醞釀著什麽,甚至是必殺之局也說不定。可是他卻想不出來該怎麽辦,所以無所適從。

  這不是什麽迫害妄想症,奧德倫薩舞會上的那場大鬧,等於扇了黑暗議會所有人的臉。

  古老體製的榮耀、當權者的體麵、再加上血脈的深仇,多種原因堆積在一起,讓整件事變成了一場終究會到來的暴風雨。隻是這次自己不再是主角,而是變成了被複仇的一方。

  現在是黑暗曆七二零年的初春,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

  這一年寧靜的時光裏,自己那掛滿蜘蛛網的人生,終於得到了一場打掃。而自己也終於可以站在黑暗的死蔭裏抬起頭來,仔細看一看生活真正的樣子。

  可惜好事終難長久。

  黑暗議會那邊已經隱忍了一年,估計也該差不多了。

  要說眼下怕不怕,索爾其實是怕的。

  隻不過他怕的不是自身的隕滅,而是怕失去那些圍繞在自己周圍的人。

  以前的索爾是強大的,一個人該生就生,該死就死。反正也沒有什麽親近的人,死了也不會連累誰。都說一無所有的人才是最強大的,索爾一直是讚成這句話的。

  可人活著就是這樣,牽絆多了,性格也就無法再鋒利了。

  當時親手埋葬露希雅和暗流村的村民後,索爾是心懷死誌奔赴奧德倫薩的。蒼老反噬、詛咒纏身、一個連心髒都沒有的怪物,索爾也沒想過自己有什麽活下來的可能。

  等到人死賬消,大不了讓那些人把自己的骨頭磨成粉喂魚種地,反正不會連累任何人。

  但世事難料就在於此,自己活下來了。

  現在,家裏的每個香菇,甚至史坦特和迪勒那些同伴,全都成為了自己的弱點。

  如果黑暗議會那三個八階的老雜毛一起聯手襲來,這片大陸上能擋住的人可能不多。

  不,應該說沒有。

  可是現在的局麵自己卻無法一走了之。

  自己一旦消失,為了逼出自己,周圍和自己有關係的人也必然遭到針對和迫害。而自己就算再次獨自存活,得到的無非是下一場複仇的人生而已。

  而帶著所有人逃走也不現實,一個是目標太大,再一個是索爾相信,從自己逃離奧德倫薩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對於自己的監視就從未鬆懈過。

  這方麵索爾從未懷疑過別人的組織底蘊,一個經營了幾百年的古老組織,要是連這點情報能力都沒有,那不如關門改行賣鹹魚算了。

  逃進秘境也不可能,沒有食物來源是個問題,最關鍵的是長時間徘徊在秘境裏,遭遇那些秘境噩夢的概率就會變成必然。什麽收藏家那些隨便來一個,仍然無解。

  總之隻要還在這片大陸上,眼下已經是逃無可逃。

  站在光影交界的街麵上,索爾突然想起多年前還在灰幕鎮時,導師問過的那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你被三個強敵圍攻,他們的實力遠超你幾個層麵,並且封死了你所有逃跑的可能,到那時你會怎麽做?”當時導師這樣問。

  “我的答案是,我會選一種死法,盡量保留最後的尊嚴。但我認為問題的重點不在於這個結果,而在於這個局麵形成前。”

  “如果在那之前我足夠謹慎,或許就能通過一些渠道提前察覺到敵人的惡意。隻要握有先機,我就可以在暗處布局把他們逐一消滅。”

  “即便發現來者不可敵,我也能在自己還有餘力的時候趁機遠遁。”

  “總之,當三人圍殺這種無解之局形成以後,我已經沒有改錯的機會。我錯在沒有在那之前重視敵人,最終把自己置身於危險。”

  “那麽到了最後,我就該死。”這是索爾當時的回答。

  直到今天,索爾仍然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侃侃而談的樣子。

  可惜回答問題終究隻是件簡單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大可以天馬行空,或者張口就來,反正就算回答錯了也不會承擔什麽後果。

  等現在事到臨頭,或者說多年前一個隨意的問答成為了眼下的現實後,索爾才真正明白了現實的可怕之處。自己打不過也逃不了,現實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無解困境或者說囚籠。

  而自己所能做的選擇很有限,區別隻是自己一個人麵對,還是帶著一群人麵對。

  可惜兩條都是死路,那些八階老怪物的實力,不是索爾咬著牙幾天幾個月不睡覺就能趕上的,那或許需要很多很多年。

  甚至有許多人窮其一生,直到今天都還走在追尋力量的道路上。

  那就算了吧。

  比起自己從前那種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裏的慘淡人生,如今自己也算是見過了美好。

  索爾決定不再想了,順其自然吧。此刻就算自己站在這條街上站成雕塑,甚至站成一位哲學家,也解決不了這個無可解決的問題。

  離開街道,索爾去軍部的軍需官那裏再次詢問了下物資的準備情況,並且讓他們隨時做好出發的準備。馬上要開戰了,做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活在當下一直是索爾的原則。

  白袍大主教別爾納特已經明確表示,他們不會插手、介入、支持任何形式的領地戰爭,頂多會趁著戰爭開端找機會偷隻雞而已,這個奸詐的老光棍。

  晚餐桌邊,索爾一如既往的有些沉默,不過眾人都早已習慣了他安靜的樣子。

  香菇們倒是聊得嘰嘰喳喳,很是歡暢。

  “不錯,手藝有提升。”感覺到安朵和芬琪兩個豆芽的期待視線,索爾微笑著點點頭。

  得到索爾的讚揚,兩個豆芽一臉滿足地傻笑著,像是撿到錢一樣。

  “在想什麽?”貝絲溫柔地看來,把小手塞到索爾手裏,傳遞著指尖的溫度。

  索爾微微搖頭。

  “還能想什麽?這家夥肯定在盤算著怎麽把光明教廷的聖女擄回來,那個女人故意蒙著麵紗,應該有些姿色。”佩蒂撇著嘴,一臉鄙夷地聲討著。

  索爾下意識轉頭看了她一眼。

  原本做好炸毛準備的佩蒂愣了愣,她看見索爾的目光很平靜,好像還有些……空洞?

  晚餐後香菇們約著去逛集市,據說新到了什麽布料很搶手。索爾擺擺手,這樣的苦他從來不會主動去受,反正香菇們的安全有護衛跟著,也不用他操心。

  等安朵和芬琪收拾好杯盤,急匆匆地追出門去後,整個領主府徹底安靜了下來。

  索爾灌下杯子裏的溫茶,回到房間倒在床上。

  “嗵~嗵。”房間裏突然響起敲門聲。

  “誰?”索爾有些疑惑,此刻領主府好像隻有自己一個人。

  “我半路悄悄摸回來的。”佩蒂推開門解釋著,然後還探頭向走廊上飛快掃視了一眼。

  “有事?”看著她神神秘秘的樣子,索爾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來看看你。”佩蒂攥著裙擺支吾著。

  你來看看我?你居然來看你的一生之敵?是良心終於痛了嗎?又或者這是什麽新的香菇戰術?索爾猛然從床上坐起,那震驚的表情就像聽見史坦特親自下了一窩蛋一樣。

  “看完了,我要走了。”看到索爾驚驚乍乍地反應,佩蒂香菇氣惱地轉身去扭門把手。

  “站住,你以為領主房間是隨便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嗎?過來。”索爾抱著手。

  佩蒂猶猶豫豫地走到床邊,被索爾拽了一把,橫坐在他腿麵上。

  然後索爾趴在她腿麵上,枕著手臂腦袋拱了拱,閉上了眼睛。

  周圍很安靜。

  默默看著他的樣子,佩蒂認為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他似乎有些累了。佩蒂有些緊張地伸出白皙小手,先是指尖,然後才是手掌,落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這家夥也不給個反應。

  “是因為我嗎?”佩蒂輕輕撫過他偏硬的發質。

  “因為你什麽?”索爾悶聲反問。

  聽著他的語氣佩蒂鬆了口氣,看來和自己沒什麽關係。

  “我還以為是我平時經常和你吵鬧,讓你厭煩惹你生氣了。”佩蒂下意識解釋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