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香菇的噩夢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12-16 00:46      字數:3422
  佩蒂·肯納澤默默合上教導禮儀的書籍,順手把耀眼的油燈光芒挑暗,然後坐回自己的床邊,抱著自己的布狗熊開始看著窗外漆黑的天空發呆。

  剛才那本書籍算是她每天的必修課,大致內容可以概括為‘一個淑女的自我修養’。

  其中細分了言行、舉止、禮儀、姿態、氣質、走路等許多個方麵,總之就是教你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淑女,但其實佩蒂在八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成為不了那樣的女性。

  之所以還在看這本書,一方麵是因為在這種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麽像樣的貴族,所以與其去費勁的找什麽禮儀老師,還不如自己在家看書自學。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父母的期待,畢竟像她們這種鄉下的貴族家庭,除了成為淑女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別的可以追求的,總不能去學習成為一名潑婦。

  所以不管願不願意,經過多年的浸染,佩蒂已經完成了對成為淑女這件事,從熱愛到厭倦再到麻木,最後終於習慣了的過程。就像喝杯水一樣,索然無味,卻天天在喝。

  不知不覺,已經十六歲了呢,自己這短小的人生做過些什麽呢?

  看著窗外漆黑的天空,佩蒂發現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似乎沒什麽值得與人言的事情。

  對了,自己好像曾經叛逆過,為了證明自己,而拚命向父親展露過自己的聰慧和能力。結局是最終父親認可了自己,並加大了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但也隻是到此為止。

  淑女做不了,領主當不上,於是自己不知不覺就陷入了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

  算了,仔細想一想,自己終究也隻是個女孩,有著自己的宿命,

  該嫁人嫁人,該蒼老蒼老,所有的浪漫幻想最終都會褪色,所有的少女夢境最終也會逐漸枯萎。

  或許就像那個可惡的家夥說的一樣,自己隻是個叛逆的小香菇而已。

  等再過兩年,就連香菇都不是了。

  想起那個亂來的家夥,佩蒂的嘴角下意識浮起了一抹笑容。最初每次想起他自己總是慪氣、心懷攀比,後來想起他卻開始羞澀、黯然,再後來,卻再也想不起來了。

  一開始得知突然多了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鄰居,佩蒂是不服氣的,

  也許是因為鄉下並沒有太多新鮮的事情,她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投在他身上,收集他的零散消息或者說破綻。大家差不多的年紀,你能做到的,我要是男孩我也能做到,佩蒂認為。

  後來關於那家夥的一些惡行傳來,自己才真正的震驚了,那些宛如傳說般曲折離奇的故事,在鄉下這種地方足以當得上‘驚天動地’四個字了。

  不過自己最大的感觸卻是羨慕,羨慕貝絲姐姐可以跟著那家夥在大陸上到處亂跑,可以看見自己沒見過的風景,那種自由人生真是令人向往呢。

  從那時起,自己也沒有了比較的心思,那家夥就是個怪胎,根本都不在一個層麵。

  期間不多的幾次相見,算不上多美好,對那家夥了解了一些,也被反複戲弄了幾次。

  再後來某次自己離家出走,去自由之城逛了一圈回來,父親終於在餐桌上提出了要和那家夥聯姻的意向,並且一板一拍的分析著領地間的局勢,還勸自己要大局為重。

  自己當時有些發懵,什麽也沒聽清,隻是感覺自己的臉龐像著火了一樣。那家夥會接受自己嗎?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毫無矜持?還有貝絲姐怎麽辦?

  世界瞬間一片混亂。

  已是適婚年齡,十六歲的年紀不大不小,在平民家庭算是老姑娘了。也隻有貴族家庭能拖上兩三年,隻是終究也逃不開為了利益而聯姻的宿命。

  這嚴格說來算是一場政治聯姻,但後來冷靜下來,其實自己卻並不反感。

  反正總是要嫁人的,是他還是別的他總會有個誰,但至少他已經表現出了連父親都忌憚的力量。而且自己跟著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出去撒野的機會。

  隻是一想到那家夥素不相識的時候就敢欺負自己,萬一等真的在一起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變本加厲呢?於是自己隻能一夜一夜的縮在被子裏,滾燙的臉頰差點沒把被子燒掉。

  再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父親發去了拜會和邀請的意向,對方卻遲遲沒有回音,隻有貝絲姐反饋回來一些很官方的敷衍。父親覺得遭到了輕視,勃然大怒。

  一場聯姻還沒提起,就已經結束。

  那也是自己最憤怒的一段時間,因為自己認為他一定早已看穿了一切,肯定是嫌棄自己才拒不回複,讓父親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麵子掃地,真是夠狠的。

  之後,根據各方麵傳回來的情報,父親又有了新的判斷。

  因為他的同伴們還在維持著領地,他卻徹底不見了,就像是整個人消失了一樣。

  父親認為,他也許又跑到大陸上什麽地方惹禍去了。

  那之後整個大陸一直都很平靜,並沒有什麽消息傳來。

  於是父親認為他應該是踏上了四階的晉階之路,為此父親還忐忑了好幾天,因為父親說他一旦成功晉升四階,今後這周圍的幾個領地恐怕就是他說了算了。

  大概半年多以後,父親不再忐忑甚至都不再提及,因為父親說他死了,死在睡夢裏。

  自己為此還特意找到領地的冒險者,惡補了一番關於冒險者們實力增長的過程,才知道原來力量的背後,有很大可能是要付出生命的。

  原來他不是看不上自己,而是死在了追尋力量的路上。

  那似乎……也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呢。

  現在?現在自己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本來就沒見過幾麵,也沒敢仔細地看看他到底幾鼻幾眼。

  前段時間亞爾蘭提斯的政令到來,要求討伐自由之城領地。父親開始忙於準備戰爭,但並沒有急著動手,而是觀望。反正聽說哈洛維爾領主要先冒頭,就讓他去試試吧。

  戰況據說並不理想,就算他不在,如今的自由之城人口和肯納澤不相上下,而且貝絲姐那邊貌似有幾個厲害的異族,哈洛維爾的討伐軍崩掉了牙齒。

  然後哈洛維爾領主給父親來信,建議附近三個領地三方聯合共同出兵,貫徹自由聯盟的意誌,同時還提出了聯姻的意向。想讓兩個領地捆綁在一起,聯係得更緊密,

  父親思來想去,終究同意了。

  如今,自己又有了新的聯姻對象,據說是哈洛維爾領主家的小兒子,父親又把那套大局為重的鬼話拿到餐桌上重新說了一遍。

  反正自己也沒得選,那就這樣吧,少女時代終究已經死掉了,誰特麽在乎呢。

  突然開啟的房門打斷了佩蒂的回想,她其實沒聽見什麽開門聲,隻是眼角餘光有所察覺。

  一個黑頭黑腦,長得像荒地武士一樣的家夥突然竄了進來。他一身黑袍臉上套著深黑色的頭套,隻隨便挖了兩個洞露著眼睛,看清房內環境後直撲佩蒂。

  家族護衛呢?自己可是住在二樓呀!

  現在已是晚餐後的入夜時分,全家人都在,這惡徒膽子可真大,敢跑到領主府來綁架!

  短暫愣神後佩蒂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尖叫的。

  “嗷……唔”剛張開嘴,一塊破布蒙在了臉上。

  似乎有什麽味道?佩蒂心裏一緊,這布上肯定有致人昏迷的毒藥,可是對方鉗製的力量太大,佩蒂掙紮著最終還是嗅了幾口奇異的花香。

  然後她發現意識正在遠離自己,思維變得有些困頓迷蒙,卻僥幸沒有徹底昏迷。

  佩蒂隱約感覺這個黑袍惡徒將自己臉朝下放在床上,用繩索把自己的手腳從背後捆了起來,從對方這迅速熟練的捆綁方式判斷,這家夥一定是經常販賣人口的一員。

  最後這家夥用個同樣的黑色頭套,套在了自己的頭上,還在自己的脖頸處打了個不算太緊的結。然後自己整個人騰空而起,似乎被這家夥扛在了肩上。

  視野被黑色完全隔斷,隻有布縫間透著隱約的光亮。

  佩蒂能感覺到對方扛著自己離開了房間,然後這顛簸似乎是在下樓,他居然敢大搖大擺的從一樓離開?佩蒂所剩不多的意識充滿了震驚。

  具體什麽方法佩蒂不得而知,她隻是某個瞬間隱約聽到了弟弟妹妹們的嬉鬧聲,好像還有母親的念叨聲,一切似乎都離自己很近。

  你們都怎麽了?看不到我嗎?我被壞人捉住了!快救救我!佩蒂用盡全力掙紮著,想發出哪怕一丁點細微的聲音,可惜直到把自己折騰得一身汗,卻隻是成功讓手指動了動。

  隨著親人的聲音遠去,佩蒂的心也漸漸墜入深淵。

  “是誰?你……”

  突然的喝問響在耳畔,似乎是家族的侍衛發現了。

  然而還沒等佩蒂來得及高興,她感覺扛著自己的惡徒突然出手了,幾聲輕微的沉悶碰撞後,周圍再也沒有聲息,佩蒂的期盼也重新沉入了海底。

  惡徒腳步不停,佩蒂聽見了幽語鎮的喧鬧,感覺到了肯納澤的夜風。

  她知道一切正在離自己遠去,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黑袍怪客一路扛著獵物鑽入了一條破敗小巷的某戶民居中,進入了藍色的秘境之門。

  早已守候在門另一邊的人趕忙彎腰準備行禮,但黑袍在嘴邊豎起手指,然後搖了搖頭。直到黑袍離開,行禮的人結束了自己的禮節,然後起身進入了藍色的秘境之門。

  伴隨著開門者的回歸,藍色的秘境之門終於渙散消失,了無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