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疼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12-16 00:46      字數:3328
  在第二天入夜的時候,索爾陡然感覺身上的疾病似乎有了一個升級,甚至已經有些超出了病症的範疇。

  如果說嘔吐腹瀉虛弱這些還隻是身體表麵症狀的話,第二天入夜後,索爾感覺到了一種難以理解的疼痛,而且這疼痛似乎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加劇。

  這種奇怪的疼痛沒有具體來源,似乎全身每一個地方每一處毛孔都在疼。而且這種疼痛是間歇性地,一波接著一波,先從腦袋開始,然後逐漸擴散到全身。

  最初的時候索爾沒有太重視,他強迫自己毫無胃口地吃了些東西,又喝了些旅館裏的熱水。他以為自己隻是旅途裏受了風寒,隻要扛一扛就過去了。

  等到了入夜以後,索爾才漸漸發現情況越來越惡化了。

  因為他從沒聽說過誰患了風寒會引發這麽劇烈的疼痛,他這一生都沒有這麽疼過,時而像是手指被斬斷,或者手腳被強硬地掰折,時而又感覺骨頭被從身體裏直接抽了出來。

  索爾靠著旅館房間的牆壁,癱坐在地麵上,臉色蒼白泛綠,渾身冷汗早已濕透了裏襯。但他什麽也做不了,光是和身體裏的疼痛作鬥爭,就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精神和體力。

  死扛到了第二天早晨,疼痛似乎終於有所緩解。

  然後是劇烈地高燒,索爾感覺自己的腦袋上估計可以煎雞蛋了。高燒開始讓他神誌不清,隻能迷迷糊糊地爬到床上,試圖用睡眠來緩解自身的不適。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甚至都不知道睡著了沒有,整個人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也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到了第二天夜裏,索爾猛然從床上躥了起來,然後用腦袋死死抵住牆壁。

  疼痛又開始了,而且似乎從這疼痛一開始,高燒的症狀就奇怪地消失了。

  複蘇的思維和感知在可怕的疼痛麵前開始重新變得敏銳,索爾甚至有點懷念高燒時候的那種昏沉,至少什麽也感覺不到,而不必在這裏撕心裂肺地受苦。

  每時每刻,他都在調動自己全部的精神和體力,來對抗每一絲無法逃離的疼痛。思維裏滿滿當當,根本毫無空隙讓他來思考,自己是否要死了之類的問題。

  到了深夜,索爾已經整個人疼得顫抖不已,他感覺自己可能抗不過去了。於是開始用腦袋撞擊牆壁,幅度愈來愈大,頻率也越來越密集。

  最後不知道是把自己撞暈過去了,還是體力和精神到了極限,整個人終於成功地昏了過去。昏迷前,他隱約聽到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咒罵聲,似乎自己的動靜影響到了別人的休息。

  到了第三天早晨,終於暫時不疼了,也不再高燒,但寒冷又開始了。索爾感覺自己仿佛赤身站在寒冬最冷的日子裏,泡在最冰寒刺骨的深水中。

  他把多餘的衣服全部套在身上,然後裹著毛毯,像個臃腫的怪物一樣穿街過巷,找到了餘燼鎮當地的草藥醫生。

  疼痛和病症來襲的時候,索爾也嚐試過把自己調配的,治療藥劑和解毒劑之類的全部灌了一遍,然而毫無作用。所以他隻能在自己還能稍微活動的時候,找到善於對付疾病的人。

  藥劑學和草藥學雖然有著相似的部分,但向來是兩個領域。

  藥劑學推崇將各種植物的精華部分,通過萃取和混合的手段來產生奇妙的作用,致力於身體內外傷勢血肉的治愈。草藥學則通過熬煮和濃縮,利用植物本身的自然之力,來達到預防和治愈疾病的效果。

  索爾懷疑自己生病了,所以藥劑學方麵對自身狀況毫無助益,他隻能找到草藥師這裏。

  然而草藥師詢問了索爾的症狀後,卻隻是搖了搖頭,揚言索爾看起來並不像患有疾病的樣子,最後在索爾的要求下試探性地給了索爾兩包草藥。

  喝完難喝的藥汁後,索爾蜷縮在旅館房間裏緊緊裹住自己,一邊對抗寒冷一邊等待著命運的輪盤轉動。他突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還得做點什麽,趁高燒還沒有完全剝奪自己的思考能力之前。

  萬一喝下的這藥草湯沒有效果,萬一自己的症狀繼續惡化,一切似乎都無從把握,他不敢賭也不能賭,因為這牽係著自己的性命。

  於是索爾果斷起身,打開輪回地牢的秘境之門,衝到了秘境裏。

  他必須試著碰碰運氣,趁自己還能稍微活動的時候,到更大的地方更大的城市去,尋找有學之士的幫助。

  可惜索爾的決斷來得稍晚了點,剛進入秘境幾乎還沒等他找到別人的門,高燒就再次襲來。他的思維開始混沌昏沉,隻能扶著牆壁,憑著逐漸渙散的視野艱難地移動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感覺像走了許多年一樣那麽漫長,漸漸的索爾知道自己快要昏過去了,身體機能即將強製截斷自己的思考。

  這和意誌沒什麽關係,就像哪怕你有著再鋼鐵的意誌,你能扛過無數個饑餓嗎?你不能。你也許能憑著意誌,比別人在饑餓裏支撐得更久一點,但最終的結果仍然是餓死。

  索爾知道自己此刻一旦昏迷可能一切就結束了,因為這裏是秘境,隨便冒出來一個怪物都能要了他的命。但知道也沒用,意識正在逐漸遠離,他甚至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走著還是待在原地沒有動。

  在最後的時刻,索爾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

  此刻的他已經看不清那到底是個人還是怪物,但他還是掙紮著接近了對方。那個身影並沒有閃避,或許說了什麽,但索爾根本聽不清。

  他伸出手很不禮貌地撫過別人的臉頰,感覺出對方是個長著胡須的男人,也摸到了別人腰袢的劍。索爾心裏鬆了口氣,這似乎是個冒險者。

  “兄弟,送我去鎮上!”索爾從大衣裏抓出一把銀狼塞到對方手裏,然後徹底昏了過去。他沒有交代對方去哪個鎮上,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昏死在秘境裏。

  恍惚間,索爾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地麵是汙穢不堪的黑色,而兩邊的牆壁很特別,因為那些牆壁全部是由頭顱組成。

  那些頭顱看上去有的是人類有的似乎不是,每當索爾經過他們,他們都會對索爾爭相訴說。隻不過他們吐出的話語內容模糊不清,即使索爾仔細去聽也隻有隻言片語。

  又是這裏又是這個夢嗎?索爾呢喃著。

  實際上不單隻是這個夢,還有之前夢見的另一個夢,一個骷髏從一片墓地裏突然莫名其妙地複活了。這兩個夢境不知從何時開始,一直在索爾的睡夢裏反複出現。

  最初索爾並沒太在意,雖然夢境重複出現似乎有些不正常,但他也隻是將整件事歸於睡眠質量的原因。畢竟這隻是個夢而已,和現實並沒有任何重疊性。

  這次的夢仍然沒多少區別,索爾在夢境裏逐一走過由頭顱組成的牆壁,其中有一個頭顱似乎無比活躍。他對索爾呐喊咆哮著,各種表情在臉上不斷變換。

  索爾下意識湊過耳朵去,想試著聽清他在說什麽,然而就像以前的許多次一樣,整個夢境就這麽突然坍塌了。

  等索爾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有幾匹馬在打著響鼻,自己似乎正睡在一個馬廄裏。周圍堆著馬糞和幹草堆,自己就置身於角落裏的幹草堆上。

  隨著意識的複蘇,很快徹骨的寒冷再次襲來,索爾趕忙裹緊了衣服,然後試圖讓自己的記憶得到銜接。

  自己似乎在輪回地牢的秘境裏暈過去了,最後遇到了一個長著胡子的冒險者,給了他一些錢,請他把自己帶到鎮上。

  索爾看了看此時的自己,身上幾乎所有東西都不翼而飛了,包括背後的鋼劍,大衣裏的零錢藥劑和鮮血魔咒之類的小玩意。

  也許是送自己回來的那個冒險者幹的,也可能有流浪漢或者小偷,曾經趁自己昏迷時靠近過自己。沒什麽可抱怨的,至少他們還給自己留下了衣服,而且和性命相比這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索爾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的儲物戒指還在。

  平時他會用繃帶把自己的手指連同儲物戒指一起嚴密包裹起來,做成一個小小的偽裝,看起來就像手指受傷的樣子,而今天顯然這個一直以來的習慣救了自己的命。

  因為自己的錢,所有重要物品,一切都在戒指裏。

  小地方一般很少會有馬廄,所以此刻自己很可能被帶到了一個還算繁榮的城市或城鎮,索爾掙紮著起身,開始繼續為了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奔走。

  等到了夜晚,可怕的疼痛再次如約襲來。

  “提莫……提…莫!”索爾坐靠在旅館地麵上,把骷髏頭提莫放了出來,嘶啞著聲音喊了幾聲,然而提莫毫無回應,顯然仍然在沉睡之中。

  這一次,索爾覺得自己可能撐不過去了。

  “你見過流出藍色血液的怪物嗎?我現在已經是了!”恍惚間,索爾仿佛又回到了那座陵墓裏,而修格斯坐在對麵的過道裏絕望地說著。

  “兄弟,現在我們一樣了,真好,噗~~~!”

  索爾悲涼地笑著,然後也許是因為胸腔的扯動,終於猛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隻不過那些噴在地麵上的血液,是綠色的。

  。